27 豬油蒙了心

話一出口，梅少卿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溫喬的臉都黑了一半。

他從別人口中聽說過孟雪崖的名頭，說他驚才絕豔，舉世難尋。以前他并不在意，自小溫元皓就教他謙遜，他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可不知為什麽，孟雪崖這個名字和梅少卿擺在一起，就顯得分外礙眼。

梅少卿雖然強勢了一些，總是在衆人面前落他的面子。可她現在至少還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他不要的東西，只能被遺棄在角落裏落灰，也不能被人撿去，視作珍寶！

梅少卿倒沒去猜想溫喬的想法。孟雪崖提起侍衛，讓她想起來上輩子自己的侍衛荊和。荊和是她從人牙子那裏買來的，說是會一些武功。當時她并不在意，只帶他在身邊，讓他做做尋常家丁的活計。

直到有一次，她帶着荊和到周牧儀府上，被府上的武師看出來荊和資質出衆，天生是練武的苗子。梅少卿于是向周牧儀借了個大內侍衛，教了荊和一段時間，見他果然進步神速，才把他帶在身邊做自己的侍衛。

荊和聰穎過人，又十分忠心，是她上輩子最信任的侍衛。但偏偏去餘杭那一次，她鬼使神差地沒把他帶在身邊，如果他在那輛馬車前，她也不致于躲不過那場泥石流。也許，生死也都是命裏定好的事情，無論如何也逃不脫吧？

梅少卿想起荊和，心裏多少有些感慨，想着回去後便派人手，提前找找荊和的下落。

她心不在焉地聽見孟雪崖問了她一句什麽“是不是”，便下意識地點頭：“嗯，是。”

話說出口後，她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看才見孟雪崖笑眯眯地看着她，溫喬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一定沒說什麽好話。梅少卿橫了她一眼，就聽見溫喬已經破口大罵。

“你們這對奸夫淫婦！”溫喬狠狠地瞪着馬車上一唱一合的兩人，恨不得上前去把孟雪崖從馬車上拽下來。

梅少卿聽見他嘴裏的話越來越難聽，沉下臉冷冷地說道：“溫喬，你父親沒教過你慎言？非要我把今天的事情捅到溫伯父面前，你才知道什麽叫閉嘴？”

溫喬被她噎住，本來就是他理虧，如果梅少卿真的被他惹火了，到他父親面前去告狀。那樣的話，無論她有沒有證據，都夠他喝一壺的。

為了他和顧惜兒的未來，他只能選擇暫時服軟，心中雖然更是氣憤，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只得撂下句狠話：“你給我等着！”

梅少卿看着溫喬的背影，覺得她和溫喬之間的事情，其實很簡單。兩人既然都讨厭對方，那就擺明了說，把婚退了便是，溫、梅兩家還能留得情份在。可他的态度卻模棱兩可，喜歡顧惜兒又怕被他父親教訓，還不知為什麽一心認定自己想要嫁給他。

上輩子，她到底是被幾斤豬油蒙了心，才答應和他成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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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少卿已經不想理他，用腳踢了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孟雪崖：“你把我的車夫弄哪去了？”

“自然是回梅府休息去了。”孟雪崖手裏握着馬鞭，心裏嘆了口氣，為了留在溫府外頭，他可付出了不少代價，還得親自給梅少卿駕馬車。

想到這裏，他笑吟吟地說道：“今日我便是你的車夫，你想去哪裏盡管差遣便是了。”

梅少卿想了想，今天她身邊帶了梅眉，在溫府發生的事情，她回梅府想必又是要打小報告。梅謙發怒她倒是不痛不癢的，就是他唠叨起來，實在讓人受不了。正好前幾天吳大牛的事情，還尚未有定論，需要問問孟雪崖。

“既然如此，梅長史對京中比我熟，由你選一間上好的茶社。今日，我做東。”

孟雪崖聞言，長嘆道：“得玉莊一杯熱茶，可真不容易。”

梅少卿鑽進車裏去，車內響起她淡淡的聲音：“廢話少說。”

“呵……”孟雪崖搖了搖頭，揮動手裏的馬鞭，驅使馬車動起來。

梅少卿坐在車裏，感覺馬車又停了下來。掀開簾子一看，只見一個身影從溫府裏小跑出來，攔在馬車前，急急喊了句：“孟長史，等等我！”

孟雪崖聽見果然停下來，坐在車板上問她：“有事？”

他不放下轎凳來，梅眉是怎麽樣都上不了馬車。京裏的閨秀們從小被教養重極好，絕不會做出有損儀容的事情，因此她也只能着急地看着車內，無助地喊了聲“姐姐”。

“怎麽？”梅少卿淡淡地看着梅眉。

說實話，她雖然不喜歡梅眉，但也不是非要讨厭她。她是賈英男生的沒錯，但有句話叫稚子無辜，上輩人的事情也沒必要遷怒到梅眉身上。所以，如果梅眉不來惹自己的話，她也不是一定要和梅眉站在對立面上。

但梅眉剛才在溫府裏，問也不問便聯合外人一起指責她，實在令她覺得寒心。

梅眉察覺到梅少卿的态度，一時不敢再說什麽，只好弱弱地看着她：“溫府的飯，咱們還沒吃呢。”

“到現在，你還想着吃飯？”梅少卿笑了聲，對梅眉只剩下無奈。她這個白撿的妹妹，實際上心思單純，很容易被人帶偏。若是碰到一個聰明人教便罷了，奈何她生母賈英男又是個眼皮子淺的，教出來的女兒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沒被完全帶歪已經很不錯了。

可梅少卿向來不會因為別人的無知而原諒她，幹脆地放下車簾，冷聲道：“你既與溫家親近，便想辦法讓他們送你回府吧。”

梅眉一愣，又見孟雪崖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自己的一點小心思，都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兩人眼前。

在她看來，梅少卿一來便鬧得整個梅府雞犬不寧，還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她爹娘的樣子。哪一樣像是有教養的人家教出來的孩子？

之前的那些事情，梅少卿哪一件是占理的？本來就是梅少卿的不對，她憑什麽高高在上地教訓她？如果不是她今天答應梅謙，來溫府盯着她，好讓她順順利利嫁到溫家，她又豈會坐梅少卿的馬車？

梅府阖府上下都為了梅少卿着想，梅少卿非但不領情，還給她臉色看，她又有什麽錯！

梅眉眼眶一熱，委屈得就要掉下眼淚。

“梅小姐，很多事情不能單聽別人說。”孟雪崖手抓着缰繩，側過頭來看她，“你姐姐真的像他們嘴裏說的那樣？還是單純因為他們的嫉妒心作祟？多用心想一想，也許你會想清楚。”

梅眉咬緊嘴唇站在原地，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感覺兩只眼睛發酸，只強忍着眼淚不讓它掉下來。這是在溫府前，怎麽能讓別人看了她的笑話？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抹了把眼淚，轉身走進溫府裏。

門後，目睹了一切的顧惜兒滿意地笑了，梅少卿真是太蠢了，哪有自家姐妹往外推的道理？既然如此，她只好把梅眉拉攏過來。梅眉這姑娘沒什麽心計，還不是她說什麽，就是什麽？以後她在梅府有了眼線，還不愁找不到梅少卿的把柄，讓她乖乖低頭？

想到這裏，她急忙迎上去，攬住梅眉的肩膀，低聲細語地安慰：“眉眉你別急，先和我去用飯，待會我讓你喬哥哥送你回梅府。你姐姐母家是江左大戶，如何瞧得起我們這些家底薄的？你也別傷心了，以後不理她就是了。”

梅眉被她攬着，滿腦子都是孟雪崖剛才的話。這些話，如果是從梅少卿嘴裏說出來，她可以想當然地忽略它。可孟雪崖一個外人都這麽說，便讓她開始反思起來。

顧惜兒說梅少卿看不起她們，可她仔細一想，發現梅少卿确實看不起她們。但看不起的原因，好像不是因為她們身世沒她顯赫，而是因為她們總是到她面前自取其辱。

梅眉的臉色白了白，忽然發現，如果不是賈英男撺掇着，讓她去找梅少卿的麻煩。她一直也總不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更別談像之前那樣把她罵一頓，比如說她同孟雪崖一起去辦事的這段時間。

“方才在花園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梅眉回過神來，看着一直在自說自話的顧惜兒。

顧惜兒掩面，做出屈辱的樣子。梅眉這丫頭說什麽信什麽，整個詩社裏也沒比她可好騙的了，只要她把事情都推到梅少卿身上，兩家人肯定不會相信梅少卿的一面之辭。

“眉眉，你知道我喜歡表哥。可我們也只是發于情，止于禮，你姐姐在假山那邊碰到我們，便張口誣陷我們，說我們做下茍且之事。若不是今日沒有旁的人，我便要吊死在樹上，以證我的清白了！”

顧惜兒說罷，擠出幾滴淚來。

換作以往，梅眉看見她這副樣子，定然好生安慰，并把梅少卿罵一通才痛快。可這次她卻懷疑起來，雖然她遲了一步才到，但确實看見顧惜兒衣裳淩亂的樣子。而她和溫喬之間如果沒有什麽，又為什麽要在大冬天的一起躲到假山裏，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梅眉第一次站在梅少卿的角度看問題，竟看出了滿腔的怒火。可她平時的教養，又讓她沒辦法咄咄逼人地問下去，只好幹巴巴地問道：“江管家不是說你們去了江府？”

“眉姑娘，我們家小姐的确是去了江府。”顧惜兒的丫頭春桃，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兩人身後，走過來扶住顧惜兒，“今兒江府裏擺酒，人多又燒了地龍，冬天裏衣裳又厚，悶得人直想吐。夫人疼小姐，便讓小姐先回來了。我帶小姐在花園裏找了個擋風的地方涼涼，便遇到了同杜公子一同回來的表少爺，二人多說了幾句話，不曾想竟被梅大小姐誤會了！”

春桃看着梅眉半信半疑的神色，一顆懸着的心才漸漸放下來。本來她在花園裏替兩人把風，凍得全身發僵，便拐去暖房裏躲了回，誰曾想就這片刻的功夫，竟被梅少卿闖了進來。

好在梅少卿在梅府裏說話沒什麽份量，而梅眉又和顧惜兒比較親近。否則，這件事要被捅到江玉貞面前，她家小姐可連溫喬的面都見不上！

“既然說話，為何要單獨在假山裏說？”梅眉擰着眉頭，不動聲色地掙開顧惜兒的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話本上書生和富家小姐的故事也聽了無數遍，怎麽會不知道，一男一女兩情相悅之下單獨在一起，說的是什麽話，做的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