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失火

何昌何嘗想不到這一點，如今與他有直接利害關系的，便只會當朝皇太女周牧儀了。那玉生鸾若不是周牧儀的人，何以将這樁案子寫得如此詳細？周牧儀等人為保許府聲譽，一向對許應如這案子諱莫如深，唯有核心的幾人才知道這案子的來龍去脈，斷不會被旁人聽去！

“原先，我還以為這玉生鸾不過是一個市井小民，沒想到卻是周牧儀埋下的一顆棋子！”何昌咬牙切齒地看着手旁放的《陳公案》，一揮袖子将那本藍皮書也甩到地上去，“看來以前是我小瞧了她，沒想到她牙尖嘴利的，還曉得挑地方咬！”

錢二聽何昌的話，眼皮猛的一跳，也理通了其中的利害關系。雖說許應如的案子沒多少人知道詳情，可京中這些官員暗地裏都脈有自己的消息網，這出《真假佛陀》一出，很快就會有人把它與禪音寺聯系到一起。

到時，一為二去便會猜想到何昌身上，一兩人還不足為懼，就怕衆口铄金。最後就算沒有确鑿的證據，這個罪名也會在何昌頭上安定了！

錢二不安地看着何昌，畢竟那件事情他自己出過力，而辦事不力的老劉已經被何昌退出去，預備當只替罪羊。若是此時再出了纰漏，自己會不會同老劉落得一個下場？

“她再厲害，不過是個小丫頭，還能鬥得過老爺去？”錢二急忙說道，“老爺，要不要我着人去查查，那個玉生鸾到底是誰？如果找着了，那就……”

錢二沒把話說下去，而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何昌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現在時間緊迫，就不要分出精力去做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等我們把周牧儀那丫頭從儲君之位上拽下來，玉生鸾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而且，我猜測那位玉生鸾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孟雪崖。周牧儀手底下，也就只有他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老爺英明！”錢二拾起地上的佛珠與《陳公案》，轉了轉眼珠子，向何昌請示道，“老爺，那這本《陳公案》小的便将它一把火燒了？還有梨園那些排過《陳公案的……”

錢二還沒說完，就見何昌厭惡地皺起眉頭，陰沉地說道：“凡唱過《陳公案》的都廢了嗓子，丢出府去！以後再不得入我何府！”

錢二躬了躬身，向何昌道：“是，老爺！小的馬上去辦！”

何昌看着錢二退下，又聽到不遠處的梨園裏傳來幾聲驚叫聲，重重地捏了幾下眉心。他還沒開始動手，周牧儀那邊就先下手了嗎？也罷，清流那群窮鬼事情也辦的差不多了，随時都可以拿着兖州官員的信，讓學子去叩宮門去。

他也就提前下這劑猛藥！周牧儀不是覺得自己能耐得很，想借許氏這樁案子除了他嗎？那他就讓周牧儀看看，她一心提拔這些窮鬼，到了這個結骨眼上，到底幫的是哪一邊！

“來人！”何昌站起身，沉聲說道，“派幾個人在夜裏，就把京城裏的晝錦堂給我燒了！”

昌裕酒樓裏，羅彌端着酒杯吃着小菜，聽崔聞溪和杜知新讨論《陳公案》。

據崔聞溪說，《陳公案》雖然是京城這邊流行起來的話本，但在江左也十分有名氣。不少來往京城和南邊的商旅，把這本書帶回各自的家鄉，在南邊也有不少玉生鸾的書迷，每月翹首以盼，希望《陳公案》開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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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知新也關注了這話本許久，對此深有同感：“這話本出了之後，便有許多仿寫的，我也都看過了，可寫的就是不如玉生鸾的精彩。從他筆下出來的案子，就像他經歷過似的，我讀起來也好似身臨其境，這份筆力可是旁的比不了的。”

羅彌聽他的話，忽然想了起來，用手裏的折扇敲着桌子道：“杜公子既如此喜歡玉生鸾，我便替你尋一套他親筆簽名的《陳公案》，作你今日請我喝酒的回禮，如何？”

杜知新一聽玉生鸾的親筆簽名，頓時歡喜起來，連發點頭，道謝，作揖：“若是能見他一面，一睹他的廬山真面，那便更好了。”

“唉……只可惜，我也沒見過他真容，只聽認識他的朋友說，他性格孤僻，不喜見外人，怕是不能圓杜公子的願望。”羅彌笑着說道。

崔聞溪也笑着看了眼羅彌，目光頗有深意：“聽說玉生鸾頗有地位，不願承認他喜歡寫這些流俗的話本呢！所以，杜公子怕是只能睹其字，不能見其人了。”

杜知新與兩人在昌裕酒樓喝了幾杯酒，竟覺得與他們相見恨晚，就連與溫喬等人相處數年，也沒這樣痛快的感覺，忍不住多喝了一些，滿懷歉意地向崔聞溪道了歉。

“梅小姐的嘴巴頗是厲害，我是沒顏面與她說話了，還請崔公子代為轉達。崔公子是梅小姐師叔，想必你的話，她是願意聽的。”

崔聞溪嘴上應着，心裏卻苦笑起來，他與梅少卿一起長大，雖是連老太爺的關門弟子，可在她面前卻一點拿不起長輩的架子。平時只有梅少卿欺負他，沒有他欺負梅少卿的道理，只是他自己也樂在其中罷了。

三人喝得盡興，不多時一個慌慌張張的夥計跑進來，見到崔聞溪連忙跪下來道：“不好了，少主人！晝錦堂遭人縱火，火勢一下子蔓延起來，半間店都燒着了！”

崔聞溪頓時一驚，聽到有人縱火，不禁站起身來：“你說什麽？有人縱火？可有人受傷？”

那夥計聽崔聞溪第一句話，問的不是損失情況，而是有沒有人受傷，心裏便敬佩起來。原來聽說崔老爺派了少東家前來察看，京城裏的老人都覺得這少東家不過是個未長成的雛鳥，聽說前些年都在連家讀書，怎麽可能懂綢緞生意怎麽做？

可沒想到的是，崔聞溪不但經史子集爛熟于心，就連做生意的門道也精通了，甚至令京城裏的一些老人都自愧不如。現在遇到事情，第一個關心的還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看來晝錦堂後繼有人了！

夥計動容，又恨那縱火的賊人實在可惡，道：“少主人放心！我來的時候掌櫃的已經在安排了，只是火勢頗大，有人在店裏潑了煤油，店中又都易燃的綢緞，怕是全部庫存都要被燒光了！”

羅彌一聽居然有人敢在他轄內，在晝錦堂裏縱火，連忙問道：“你可知是什麽人放的火？”

夥計猶豫地看了眼崔聞溪，聽他介紹這是京兆尹大人，緊急行了個禮道：“當時小的正在店內，只看見幾個身材魁梧的黑衣人蒙面闖進店裏，往店裏亂潑了一通，又把火折子扔在煤油上點了火，便奪門而出。”

“我們追他們不及，連他們的臉都沒看見，就被他們逃了。這時，火已經竄起來，只好回頭去滅火。也不知什麽人見不得我們晝錦堂好，竟生出這樣歹毒的心思！”一想到店裏有個夥計險些被困在裏面，夥計便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拳頭。

羅彌面色不大好，這些人明顯是蓄意為之，他負責的京畿地區，甚至還是天子腳下，竟有人這樣無法無天。而且燒的還是他朋友的店鋪，這豈不是在打他的臉？這次事情他若不追查下去，那他還有什麽顏面繼續當京兆尹？

“這樣吧，聞溪我同你一起走，去晝錦堂那邊看看。”羅彌當下做了決定，讓身邊的人到衙門去調人來，自己則同崔聞溪一道前去晝錦堂。

崔聞溪想了想，羅彌是京兆尹遲早要接手這起縱火案，還不如現在便與他一同去現場，說不定憑着他多年的經驗，還能找得出一此蛛絲馬跡。崔聞溪同意下來，與杜知新道了別，跟着羅彌一起出了昌裕酒樓。

兩人正要上馬車，誰料杜知新追了上來，說是也要去晝錦堂看看。

羅彌看了崔聞溪一眼，向杜知新道：“那便讓杜公子也與咱們一道去吧。你可能有所不知，杜公子的母族也是名聞天下的皇商，杜夫人自己手下便掌了京城多間店鋪，想必杜公子對這商賈之道也很是了解，對晝錦堂之事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杜知新踩着轎凳上了馬車，坐到崔聞溪身邊，道：“崔公子之事，知新也願盡微薄之力。雖然我學識上比不得崔公子，但閑來也是幫家母料理過商鋪的事情的！”

崔聞溪見杜知新無比熱情，也不好拒絕，心裏對他的成見也少了一些，覺得他确實是個性情中人，只不過先前不明就裏地幫溫喬，委實有些太糊塗了。

羅彌知道杜知新與溫喬的事情，杜知新與他父親杜正倫關系不大好，便經常到外頭與溫喬等人厮混。誰料，溫喬等人更看重的是他的大方，好為別人出銀子。他們一群人都是清流子弟，可不是每個人都與杜知新一樣，有一個做皇商的外祖，平時出手自然比不上杜知新闊綽。

羅彌卻在昌裕酒樓一次又一次碰到他們，初時他還覺得奇怪，而後看見杜知新那裝得鼓囊囊的錢袋，便明白事情真相了。

可惜，杜知新當了他們長時間的飯票，卻一點都沒有覺醒，反倒被那群清流子弟挑撥得看輕外家，從此更加視金錢如糞土，真金白銀眼也不眨地往外扔，倒叫溫喬等人拿了不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