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衛國公府

羅彌的一番話又狠又準，堵得胡東宛說不出話來，恨恨地罵道：“你個小人，我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你休得胡言亂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京兆尹的官職是怎麽來的？整個朝堂的人都心知肚明，念在同朝為官，都不恥說你罷了！”

羅彌摸了摸鼻子，現如今要做官，一般只能靠科舉。可他走上仕途的确不是通過讀書來的，想當年，兖州大旱，民不聊生，雪上加霜的是又發了蝗災，若不是他爹給朝廷捐了大批糧食，恐怕國庫到現在都補不回來。

皇帝問他爹想要什麽賞賜的時候，他爹一拍桌子，說這些錢不是白給的，是給他捐官用的！于是，他第二天便來到這京城衙門，當了個主簿。後來，他認識了周牧儀，周牧儀又不知看上他什麽，讓他做了京兆尹。

照他爹的話說，皇帝實在太小氣，還不如自己女兒。他捐了那麽多糧食，就塞給羅彌一個衙門主簿，是錢也沒權也沒。這是他做的最虧的一筆買賣，早知他便不捐那些糧食了！

在羅彌看來，他為周牧儀辦事，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東家對他好，他自然要給東家把事情辦的漂亮。當然，這些胡東宛是沒法理解的。

“再怎麽說，我羅家也是為了陛下解了燃眉之急的，否則那樣規模的大旱，把國庫搬空都不見得填得飽兖州百姓的胃。”羅彌不屑地看向胡東宛，“我記得翰林院當年的俸祿一分沒少，怎麽沒見胡學士捐出身家去救災？”

羅彌的捕頭看不下去，手裏拿着帶着柄劍，指着雨裏的三人，大聲道：“大人不必和他們廢話，全部抓到牢房裏關起來就老實了！”

說罷，走到雨裏就要動手就抓胡東宛。

胡東宛見狀立刻叫嚷道：“我是朝庭命官，看誰敢動我一根毫毛！我便是在衛國公府前跪死了，你們也無權抓我！”

嬌奴了他的話，低聲向羅彌說道：“他們兵分兩路，一路跪在宮中的太和殿外，另一路就跪在衛國公府前，目的就是為了讓沈太君受不了旁人的非議，主動勸皇太女放棄儲君之位！”

羅彌聞言，想起進入朱雀街時，街道兩邊的府邸前，都有若有若無的目光追随着他們。現在他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是他們作的怪，不但是來跪沈太君的，還是做給街上的所有官員看的！

“沈太君可露面了？”羅彌問道。

嬌奴道：“自然沒有露面，他們來遞拜帖時，她老人家就稱病不見。他們見拜訪不成，便死皮賴臉地跪在門外，說除非見到沈太君本人，否則便不起來。這不，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了。”

羅彌看了看雨，一直沒有停的趨勢，天上雷聲轟隆隆地響，聽起來甚是駭人。

這翰林院的三人膝蓋都是鐵打的不成？整條朱雀街的地板都是用堅硬的青石鋪成，他們三個文弱書生，在這時跪上一刻鐘怕都要支持不住了吧？而胡東宛也一把年紀了，居然在雨中堅持了一個多時辰還沒倒？

“真看不出胡學士還有這樣的本事。”羅彌喃喃地說道，眼裏露出驚嘆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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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奴哼了一聲，不屑地看向胡東宛：“這三人已經各暈過去一次了，皇太女特地派來禦醫守在門房裏，說哪個要是體力不支暈過去了，便用針紮醒。他們既然想跪，就讓他們跪個痛快！”

“原來如此。”羅彌替胡東宛三人捏了把冷汗，他們惹誰不好，偏來惹皇太女的外祖母。

周牧儀可以說是沈太君帶大的，與沈太君親密更甚其母。胡東宛等人也正是看中這點，才把主意打到國公府上來。誰料沈太君也不是吃素的，他們還沒進府便吃了癟，可自己選的路，把膝蓋跪破也要跪下去，否則，他們哪來的顏面去見宮中百官？

兩人話音剛落，便聽雨中傳來一聲驚呼。一個年輕些的學士抱住昏過去的胡東宛，另一個扯着自己本來就不寬大的袖子，遮在胡東宛頭上替他擋雨。

年輕學士喚了幾聲“胡學士”，始終未見他醒過來，聲嘶力竭地沖羅彌喊道：“羅大人！胡學士已經暈過去了，他一大把年紀，還在雨裏跪了一個多時辰，若是出了什麽差遲，你擔待得起嗎！”

嬌奴長眉一橫，向門房裏的禦醫揮了揮手，招出一個提着藥箱的禦醫：“勞煩您去讓胡學士清醒清醒，若是沒有生命危險，就讓他繼續跪着！”

禦醫得了令，由門房在一旁撐着傘，走到雨裏去，向清醒着的兩人道：“二位大人這是何苦？早些低頭便少受點罪，做做樣子就可以了，你們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難道別人還能挑出什麽毛病來不成？”

說着，從藥箱裏拿出銀針，就要往胡東宛的穴道上紮。

胡東宛要是醒過來，肯定還要堅持留在這裏，直到把膝蓋跪穿為止。年輕學士擔心他再這麽下去，恐怕真會跪掉一條老命，連忙抱着胡東宛躲過禦醫的銀針。

“羅大人，若是陛下得知你今天見死不救，肯定會怪罪下來！”他威脅道，“到時，你可清楚會有什麽後果？”

羅彌想了想，向嬌奴道：“既然胡學士堅持不下去，那就由我帶他回衙門吧。畢竟，在朱雀街上恣意生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總要逮着個主謀。若是這主謀死在街上，那就要從擾亂治安，升級到人命案子了。”

他說的雖然彎彎繞繞，但嬌奴也知道他是周牧儀的人，決不會幹吃裏扒外的事，自然也放心把胡東宛交給他。

“那就有勞羅大人了。”她輕輕地向羅彌點頭，又令那個在雨裏頭手裏拿着針的禦醫撤回來。

羅彌一聲令下，兩個強壯的衙役把胡東宛從年輕學士的懷裏拽了出來，粗魯地将他扔在馬背上。

年輕學士大感不妙，連忙道：“你們做什麽！胡學士已經病成這個樣子，難道不應該先背他進國公府，替他換身幹淨的衣裳，再讓禦醫好生診治嗎！”

他一出聲，門口的一幫人都像看白癡一樣看着他，尤其是那個身穿宮裝的女官，眼裏的輕視仿佛凝成實質，重重地刺在他的脊梁骨上。那目光很是刺眼，刺得年輕學士用力攥起拳頭來，但他仍然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如果他放棄了，那就意味着大周天下将由一介女流統領，那麽到時候，哪裏還會有他們這樣，一心為了江山的熱血男兒揮灑的餘地？

“這位學士畢竟還是年輕，心腸太過仁慈。”嬌奴笑了笑，問道，“試問若是有人在你家門前鬧事，結果自己不慎暈倒了，你還會引狼入室，給自己找不快活嗎？”

“你！”年輕學士一拳頭敲在地上，很快把周圍的雨中染成微紅的顏色。

他自從進入翰林院以來，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能夠進入翰林院，是對讀書人最大的肯定，就連當今聖上，見了他們也禮遇有加，從來不會如此恥笑羞辱！而能夠進入他們翰林院的，哪個不是才華橫溢、忠心不二的國家棟梁？

可現在周牧儀手下區區一個嬌奴，她嘴上雖然沒有明言，可話裏話外都嘲笑他們是那些尋釁鬧事的小混混！這口氣他說什麽也咽不下！

嬌奴臉色一沉，對那個剛邁上臺階的禦醫道：“那位學士病得神智不清，開始自殘了，還不快去給他紮幾針，讓他清醒清醒？”

羅彌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心裏暗道，皇太女身邊的這位女官，當真是一位妙人吶！若不是他着急把胡東宛扔到牢房裏去，他還真願意留在這裏，看看她接下來會怎麽處置剩下的兩個學士。

可惜，這可是國公府門前，也容不得他在這裏看熱鬧。

想罷，羅彌向嬌奴告了辭，與一衆衙役騎上馬，馱着不省人事的胡東宛，一路向衙門而去。

羅彌到了衙門門前，剛命兩個衙役把胡東宛從馬背上搬下來，就見衙門門口一個家丁着急地直踱步。家丁見到他回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抓住他的手臂，大聲道：“羅大人，求您幫幫我們家姑娘吧！”

羅彌扶住家丁連忙問道：“你是哪家的人？”

“我、我是許府的下人！我家老爺是禦史中丞許大人！方才姑娘把守着許府的幾十名侍衛，都遣去找梅小姐了，現在她身邊只有幾個家丁護着。小的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聽姑娘的命令，讓小的千萬請羅大人過去！”

羅彌腦中電光火石似的一閃，立刻想起吳大牛一事。他從孟雪崖口中隐約知道，周牧儀派了自己的一些內衛，藏在許府中暗中保護許應如。雖然他不清楚，周牧儀他們在許府有什麽計劃，可許應如一旦把這些侍衛撤了，立刻就會令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

說不準，這就是對方想要的結果，對方也會趁虛而入，達成自己的目的！

羅彌明白過來事情的緊急性，立刻派人把胡東宛往牢房裏一扔，急忙領着衙役門往許府趕去。

只希望他不會到得太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