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七夕禮物他實在是……沒救了
七月初七,是虞硯的生辰,但他從不過。
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去佛寺中待上一日,今年也不例外。
到達濟安寺的時候已過正午。
虞硯翻身下馬,沿着小徑步行上山。
……
明嬈偷了二哥的馬,換了一身青色騎裝,頭戴帷帽,姿勢生疏地跨在馬上,出了城。
她長在西北邊境,那邊民風更粗犷些,女子大多數都是會騎馬的。
可她天生力氣弱些,體力不好,皮膚又過于細嫩,磕着碰着都極易留下痕跡,娘親心疼她,便不叫她再騎馬。
不碰馬已經有三四年,好在曾經學的還記得,日落前算是有驚無險地到了。
還好今晚大家都不回家,不然她夜不歸宿怕是很容易被發覺。
明嬈将馬寄放在山腳下一家客棧,給了店小二點銀子,托他喂馬,然後她順着蜿蜒的青石小路,慢慢往半山腰的濟安寺走去。
明嬈前世來過許多次這裏,雖然都是魂體陪着虞硯來的。她死後那些年,每年的七月初七,虞硯都會到這來。
但明嬈并不清楚他住在哪間房,她是孤魂野鬼,并不能靠近佛光普照的濟安寺,只能徘徊在外面。
明嬈這是第一次正式踏進寺門。
她先去前殿上了柱香,與住持說好,借宿一晚,明日再離去。
心不在焉地用過齋飯後,明嬈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桌上的小包裹發呆。
這裏面是給虞硯準備的生辰禮物,可是卻不知該如何送出去。
畢竟她沒有立場沒有資格送他東西。
那天與兩個哥哥上街買東西,看到這個,第一反應就是想送給他,覺得他一定會喜歡。
明嬈嘆了口氣。
一時沖動的結果,就是現在将她難住了。但來都來了,總要試試。
天色還未暗,明嬈在寺中随意走了走,轉了轉。
他們總是很有緣,能在各種地方巧遇。
後殿的西邊緊挨一涼亭,一面臨水,一面與山遙遙相望,很是清幽。
明嬈遠遠望去,隐約能見一年輕男子坐在圍欄邊上,頭靠着朱紅柱子,似乎是在淺眠。
她看了會,擡步走了過去。
她刻意放輕腳步,走進涼亭。
男人坐在廊下,腿平伸着搭在身前,背對着她,頭靠着柱子,看不見正臉。
明嬈咬了下唇,低頭看了看懷裏抱着的東西。輕輕地深吸了口氣,正欲上前。
忽而吹來一直涼風。
嘩啦啦——
石桌上的幾張紙被吹起來,慢悠悠飄落到了地上。
明嬈看了那個巋然不動的背影一眼,忙上去撿。
她低着頭慌忙地撿着,沒有注意到假寐的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睛。
虞硯沒有回頭,仍靠在柱上,眸中含着冷肅的情緒,沉默地注視着遠方陡峭的山崖。
明嬈捧起那些紙張,又放回了桌上。
風漸起,日光漸漸暗了。山中風大,黃昏時分有些冷。
明嬈不打算久留,她從懷中掏出那個準備許久的禮物——
一塊刻着古樸花紋的紫檀木鎮紙。
本朝的文人雅客都喜好玉做的鎮紙,就像她大哥,書房中就有好幾套十分珍貴的玉制墨寶,就連平時不愛舞文弄墨的二哥也備着一些。
可是明嬈卻從未見虞硯身上佩戴玉飾,他書房中用的也是紫檀木或者烏木的鎮紙,她想,他大概是不喜歡玉的。
明嬈抿了下唇,手指将卷起來的紙張都撫平,疊好放回桌上,然後将紫檀木鎮紙壓在了上面。
沒想到這個禮物倒是準備得很是時候。
她前世去過一次虞硯的書房,在他的桌上看到了好幾個樣式精美、制作精良的鎮紙,他的博古架上也有一些作為私藏用的文房四寶。
明嬈想,雖然他是武将,但他大概是喜歡這些東西吧。
畢竟他十四歲時可以一篇文章飽受贊譽,想來若是不去做鎮守邊疆的武将,做個文臣也能平步青雲。
明嬈悄無聲息地來,留下了禮物,又悄悄地離開。
她走後,虞硯走到石桌前,拿起了那塊鎮紙。
微涼的手指慢慢撫過低調又精美的花紋,冷硬的面容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
明嬈沿着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她走得有些慢。
許是太久沒有騎馬,往來京城與濟安寺一個多時辰,腿間被磨得有些腫痛。
傷藥在家中,也不好麻煩寺中的師父借藥,只能先忍忍了。
去涼亭時沒覺得有多難受,回去的路上,每走一步,疼痛都加重一分。
明嬈的額頭漸漸沁出些冷汗,她的步子一慢再慢,在快要走到自己的房間時,她終于撐不住,靠在一邊的牆壁上,打算歇一會。
自己的身子還是太嬌弱了些,從前在家娘親和表姨母都溺愛她,一點苦頭都不讓她吃,有哪兒難受就再也不許她做了,才叫這具身子越來越嬌貴。
明嬈靠着牆壁,神色恹恹,看着地上的影子,兩只腿交替地慢慢活動着。
也不知他會不會喜歡那個禮物……
他不會扔掉吧?畢竟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的。
明嬈有些懊惱,她怎麽這麽笨,不知道留一張字條呢!
她越想越覺得虞硯很可能就随手丢棄了,再也待不住,反手撐着牆站直,打算折回去。
突然有人朝她走了過來。
嬌小的影子上,被另一團影籠罩。
明嬈驀地仰首。
虞硯已走到她身前,微微低了頭,眸光微沉,視線在她臉上掃了掃,嗓音帶着涼意。
“不舒服嗎?”
明嬈動了動唇,“沒。”
“騙我?”
聲音更低,聽上去有些危險。
明嬈遲疑了下,含糊不清地道:“一點點,沒關系。”
虞硯抿了下唇,聲音很冷,“腿怎麽了。”
他今天好兇。
明嬈皺了皺鼻子。
她不答,虞硯似乎也是耐心告罄。
他垂下視線,目光掃過她柔軟的雙腿。然後一聲招呼也沒打,一手托着她後背,半彎下腰,一手攬過腿彎,輕輕松松将人抱了起來。
“哎!”
明嬈驚呼一聲,揪住了他的衣領。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未發,擡步便往回走。
“侯爺!”
“嗯。”
“您……放我下來。”
“腿不疼?”
明嬈不吭聲了。
她不說話,虞硯也不說話,就這麽抱着她回了住所。
佛門清淨,怎能容他們這般親密?明嬈在心裏對着佛祖忏悔。
可是她沒膽子再開口拒絕虞硯。他今日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渾身散發着陰沉郁結的氣息,整個人比平常還要冷上不少。
她若是再說些什麽惹他不高興……明嬈不敢想,她有些害怕。
“在想什麽。”
頭頂突然傳來低沉微啞的嗓音。
還是一貫懶洋洋的腔調,但怎麽聽都像是覆了一層冰。
明嬈抖了抖,“在想侯爺怎麽會找到這來。”
“在找你。”他說,“你的東西落在本侯這了。”
明嬈哦了聲,“您知道我方才去過涼亭了?”
“嗯。”
“那個就送給您吧,山上風大,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吹走就不好了。”
虞硯沉默了一會,才說了一聲:“好。”
抱着她的手緊了緊。
回去的路不剩幾步,很快便到了。
日落後,院中有昏暗的燭燈照着回去的路,虞硯直接把人抱進了房。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明嬈耳朵有點熱。
“多謝侯爺,”明嬈道,“回去的路上請小心。”
虞硯沒理會她的逐客令,看了一眼她的腿,“如何傷的?”
“沒……都說了沒事。”
虞硯不滿這個回答,皺眉。
明嬈很清楚這個男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于是她只能忍着羞赧,有些埋怨似的開口:“因為騎馬……”
馬匹是二哥平時騎慣了的,不适合她,所以騎着會更不舒服。
虞硯明顯愣了一下。
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又往少女的腿間瞟了一眼,反應過來自己此舉十分失禮後,才尴尬地轉走目光,咳了一聲。
“為何要騎馬來?”
自然是因為快啊,生怕趕不上遇到他。
明嬈拉過一旁的被褥,蓋到自己的身上,裹得嚴嚴實實,倏而眼睫一擡,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桃花眸裏秋波流轉,薄薄一層水霧下藏着些委屈。
哪怕她閉口不言,并未回答他的問話,那目光也像是說了什麽,那埋怨的樣子,若有似無地朝他下着勾子。
虞硯突然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注視,不敢再問。
他狼狽地錯開對視,用力閉了下眼睛,穩了穩稍有淩亂的氣息。
“馬呢?”
“在山下一個客棧裏。”
“明日回去?”
“嗯。”
這句話答完,再沒人說話。
虞硯覺得屋裏有些悶,不然為何他覺得喘不上氣,心跳也變快了。
或許他該走了。
他沒敢再看明嬈,轉身朝門外走,可不看她一眼,又覺得心裏空空的,有些難受。
虞硯走到門邊,又回過頭,看向把自己裹成球的少女。
她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水靈靈的桃花眸一眨一眨,濃密睫羽覆下來,透出幾分乖巧,幾分俏皮。
虞硯早就知道,她的眼睛比山頂的星空還要美。
“今日為何而來?”他問。
明嬈望着他笑了笑,笑容純粹幹淨,可看在心思不淨的男子的眼中,一颦一簇,盡是勾引。
她認真地看着虞硯,輕聲道:“自然是有所求,才來的。”
虞硯落荒而逃。
深夜,一玄衣男子趁着濃重夜色,悄無聲息地翻進了山腳下的客棧。
站在馬棚前,一雙鳳眸精準地落在那匹眼熟的黑色高頭大馬上。
明卓錫的馬,他識得。
她今日就是乘着這匹馬來的……
虞硯緩步上前。
馬兒大約是覺得他的味道有些熟悉,于是還親昵地往前湊了湊。
虞硯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擡起手掌,落在了馬鞍上。
掌心緩緩撫過馬鞍,來回地摸了摸。
又執起缰繩,留戀地撫過繩子的每一寸。
企圖找到少女留存在上面的痕跡。
半晌,手背抵上額頭,懊惱地嘆了口氣。
他實在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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