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娘家搶人我說過,叫你不要出去

明嬈的燒沒退,喝完藥後,困意來襲,很快睡着了。

她發了些汗,寝衣被浸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虞硯猜她肯定很不好受,于是幫她換了衣裳。

白日她教過的,可以幫她做一些日常的瑣事。

虞硯向來聰慧過人,他自作主張,反複思忖明嬈話中的深意,覺得只幫她換掉衣裳并不足夠,于是又幫她擦了身子。

手指若有似無地撫過白嫩的肌膚,幫她清洗幹淨,自己反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夜深人靜,虞硯寝衣前襟半敞,墨發淩亂,懶散地靠着。

目光灼灼,盯着她足上的金鎖鈴铛瞧。

一直看到深夜,才攬着人,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明嬈醒來時,屋中又只剩下她自己。

虞硯留了張字條,他白日要回軍營,所以沒辦法陪着她,叫她好好在家待着。

他說若是嫌棄府上哪處不順眼,要修要拆都聽女主人的。

女主人啊。

明嬈抿着唇,笑得甜蜜。

這安北侯不僅知道交代自己的行蹤,還利落地将管家之權交了出來,真是體貼。

不知他從前有沒有過喜歡的女子,不然怎麽會處處都這般合她的心意呢。

帶着酸味的念頭一閃而過,明嬈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還有許多事要做,沒辦法待在家中。

燒退了些,但還是有些低熱。頭不疼了,除了身子有些酸軟,其餘還算正常。

她昨日到涼州時,直接就去見了虞硯。回來得比較匆忙,還未來得及與娘親通信。

嫁妝已經被唐慕顏手下的镖師先送回她家,娘親和唐家、表姨母家,想必都已知道了她回來的消息,不回去一趟實在說不過去。

明嬈洗漱過後,帶着禾香和阿青,回了秦家。

秦家的祖宅就在涼州,當初秦氏與明嬈被趕回涼州,倒也不愁沒地方住。

秦家這邊的親戚朋友,皆因戰亂或是災禍,在早些年喪生了,只剩了秦氏一人。

不算特別大的宅子,住着母女二人,再加上伺候母女的一家三口仆從,五個人住三進的老宅子裏。

這些年明嬈與秦氏在涼州,靠着秦家留下來一些産業,也攢下了不少家底,生活算得上富足無憂、有滋有味。

明嬈今日回家沒提前通知任何人。

邁入垂花門,正看到劉叔在灑掃。

“劉叔,我回來了。”

劉叔抱着掃帚楞在原地,正發愣的功夫,打正房中竄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姑娘!!”

小姑娘梳着雙髻,帶着激動的哭腔,一蹦一跳地沖了出來,然後——

嘭!

撞在了阿青的胳膊上。

小姑娘看了看比自己高了足足一頭的阿青,又看了看阿青手中的佩劍,呆滞了片刻,雙手護在胸前,慫慫地退了回去。

有、有劍了不起,惹不起,躲得起!

明嬈見她也有怕的時候,噗嗤一笑,“連竹,我娘呢?”

連竹見到明嬈,雙眼發亮,一邊蠢蠢欲動想要撲進明嬈的懷裏,一邊又害怕一旁的冷面女俠姐姐。“夫人和我娘去店子裏面了,約莫午時就回來。”

看來是回來得早了。

阿青默不作聲地打量着這座宅院。

古色古香,古樸典雅。環境尚可,只有三進。

阿青皺眉,還是小了些。

明嬈回家有許多話想說,劉叔高興地去後廚準備膳食,連竹領着三人回了內院。

“姑娘,你走後這院子可空了,唐姐姐又總不在涼州,我想拉着人說話都沒有。”

“你可以與我娘親說嘛,再不行還有劉叔和衛姨,怎麽還能叫你閑住了?”

“夫人身子不好,我怕吵着她。至于我爹娘?”連竹抱怨,“他們嫌棄我嫌棄得要死,不揍我就不錯了。”

因為明嬈小時候就很漂亮,又遭遇過那樣不好的事,于是家裏的大人都格外護着。

為了保護明嬈,連竹從小當個男孩子養的,別看一張小臉柔弱可欺,個子小不起眼,但與人打架能一挑十,野慣了,禍沒少闖,揍沒少挨。

“當初明家人接你回去,你還不帶着我。”連竹嗔了明嬈一眼。

“有國公府的人照顧我足矣,娘親這邊還要靠你看顧。”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話着家常,阿青抱着劍站在一旁,靜靜聽着,并将一切都記在了心裏。

臨近午時,秦氏回來了。

三十多歲的婦人臉上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美韻猶存,風姿綽約。

眉目間依稀可見美貌婦人年輕時的傾城姿色,渾身的淡雅與從容是京城裏許多高門命婦都比不上的。

人都說江南水鄉出美人,沒想到這西北粗犷之地,也有這樣美的女子。

尤其是那雙桃花眸,與明嬈如出一轍地勾人心弦。

阿青和禾香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驚嘆。

“你叫阿顏送回來那些嫁妝,是何意?”秦氏溫婉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憂色。

她的東西被人吞下,早已不抱指望,她只怕女兒京城此行受委屈。

唐慕顏把東西送回來時,什麽都沒說,明嬈交代過,她要自己講。

明嬈将自己嫁給安北侯的事與秦氏如實說來,衆人皆沉默了。

安北侯的大名,涼州的百姓無人不知。

哪怕是三歲小孩子,就算不知虞硯其人,卻也知道那是個保護家園,血戰沙場的将軍。

虞硯在這裏的名聲很好,不似京城那般不堪,可秦氏還是沉默了。

安北侯固然好,可是嫁過去卻要為人替代品。

秦氏垂下眸子,黯自神傷,颦蹙間皆是愧疚。“怨我,連累了你。”

若不是上一輩的恩怨未解,又怎能輪到她的女兒受苦。

先是原有的婚事被明妘搶走,後是将明妘不願的婚事塞給她的女兒。

秦氏從沒這麽自責過。

早知如此,不如不叫明嬈去京城。就待在涼州,也好過現在的光景。

明嬈卻是笑了起來,擡手握住秦氏的手,柔聲安撫:“娘親,你以為我帶來的阿青和禾香,是誰身邊的人?”

“他們都是侯爺安排來照顧我的,他……”明嬈面上微熱,稍稍露出羞赧之色,“他很好,他若是不在意我,又怎會把得力的下屬指派給我呢。”

秦氏怔住。

轉頭看了看明嬈身後站着的兩個婢女。

一個身姿挺拔,氣質清冷如松,站姿筆挺,像受過訓練的護衛。

一個低眉順眼,從面相就能看出,是位聰明伶俐又不失穩重的忠仆。

“女兒雖然是被明家抛出來的棄子,但安北侯,他是個很好的人,會照顧我,對我好。”

是陰錯陽差,是陰謀算計,但她也是自甘入局。

因為只有她能看到虞硯有多好,她不覺得自己踏進了火坑。

明嬈擡眸望向院中那棵新栽種的油松,聞着廳中燃着的淡淡安神香,又看了一眼桌上擺着的,每餐必有的一道甜食。

雖然不知虞硯是如何對她的喜好了如指掌,但他用了心,就是好的。

信國公辜負她娘親,娶了陳氏,為的是陳氏的錢財嫁妝。

若問他陳氏喜好為何,明嬈相信,他定答不上來。

一個男子何以證明他對一個女子認了真?觀這些日常的瑣碎小事,便不難察覺。

前世是她的過失,她一味躲着藏着,将自己封閉起來,沒有推開門,向外看看。

若她能早些推開心門,一定能看到虞硯精心為她準備的這一切。

明嬈真情實意地笑着,“娘親,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老男人最會疼人了。”

秦氏:“……”

阿青:“……”

他們侯爺才不老!才二十七!

“噗噗噗。”連竹的笑聲打破寧靜,低落緊張的氣氛驟然一松。

秦氏凝望着女兒幸福的笑靥,終是放下心來,欣慰地點了點頭。

秦氏這裏沒有那麽多規矩,衛姨和劉叔張羅飯菜,秦氏便讓禾香與阿青坐下同食。

禾香和阿青受寵若驚,推脫不掉,便順了秦氏的意。

一家人其樂融融,明嬈拉着秦氏講京城趣事與見聞,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

所有人都很開心,除了阿青。

只有她在擔憂,主子若是發現夫人不在家,該有多生氣。

……

初冬日落得早,才剛過申時,虞硯便推了沒處理完的軍務,回府去了。

他走後,孟久知與副将面面相觑。

副将一頭霧水,“侯爺今日好像怪怪的。”

孟久知:“嗯。”

“他平時都是将事情一拖再拖,一直做到就寝他都不着急,今日為何這麽急。”

虞硯的性子一向懶散,他平日也沒什麽消遣,不愛和士兵一起喝酒吃肉說葷段子,十分不合群。

他嫌人多的地方吵鬧,耽誤他休息,所以總是自己待在營帳裏,累了就休息,睡醒就做事,不緊不慢的,只要不是特別緊急的事,他能拖到最後一刻。

可是今日不同,今天他将着急的不着急的一股腦都處理了。

他早上來得比平時晚,走得比平時早,一天幹了三天的活兒,好像過了今日就沒明日了似的。

副将嘶了聲,鬼鬼祟祟湊到孟久知旁邊,壓低聲音:“侯爺被人附體了?”

孟久知瞪了他一眼。

“而且他怎麽不住軍營了?他昨晚去哪兒了?”

“侯爺回府上了。”

“進城了?”副将愣住,“回去一趟得小半個時辰,回去作甚?”

二人正說着,帳子被人挑了起來,一顆帶着頭盔的腦袋鑽了進來。

是明卓錫。

副将道:“是明副尉啊,有事嗎?”

明卓錫笑得燦爛,一口白牙露在外面,看上去十分康健。

“二位,侯爺呢?”

“侯爺回涼州城了,”孟久知走過去,拍了拍明卓錫的肩膀,轉頭又對着副将說,“你不是問,侯爺為何着急回去?”

孟久知看着二人,淡淡笑着,“侯爺的夫人從京城追來了,小別勝新婚,你們這兩個老光棍,你們懂個屁。”

副将:“……”

好好說話,怎麽罵人呢。

孟久知走了,明卓錫傻了半晌,原地跳了起來。

一邊嚎一邊往外沖,“我妹妹來了!!”

副将好不容易消化了安北侯有夫人這個消息,又傻在原地。

……

虞硯緊趕慢趕,在日落前到了家。

下了馬,站在府門前理了理戰袍。

生怕回來晚了,他都沒來得及将铠甲脫在軍營。

虞硯帶着一身風霜與冷氣,腳步匆匆進了府門。

他一邊往清昶苑走,一邊沉思。

她還病着,自己若是帶了涼氣給她就不好了。

走到半路,拐了方向。

先去書房換身衣裳,沐浴過後,再去找她吧。

……

天色暗了,明嬈猶豫着今夜要不要留宿。

她學着虞硯早上做的,出門前也給他留了字條,傍晚會歸。

但是娘親見她回來,很是高興,明嬈能看得出來,她很想留自己住下。

阿青看出明嬈的遲疑,提醒道:“侯爺交代叫您等他回家的。”

何止是等他回家,他明明說的是不讓她出門。

明嬈沒有把不許出門這句話放在心上,她只當虞硯是擔心她的安危才如此囑咐的。

她若是留宿在自己的家裏,應當是很安全的。

只要安全,想必虞硯不會有什麽意見,畢竟他待她那麽好。

明嬈很快有了決定,她對阿青道:“你回去與他說一聲,就說我……”

“說什麽。”

一道陰沉冷森、隐約含着怒氣的男聲突然插了進來。

明嬈擡頭看向門口,虞硯幾步走到近前。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錦袍,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睥睨淡然。

“說你不回去了?”

他聲音低啞,說得很慢,無端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叫人遍體生寒。

颀長細密的睫毛下,眉目幽深,幽黑的眸中含着難以遮掩的戾氣,臉上毫無一絲笑意,周身籠罩着極強的壓迫感。

明嬈眼神迷茫,“你怎麽來了?”

正說着,秦氏與連竹一家三口一齊自廊下走來。

秦氏看到女兒面前站着的高大男子,也愣了一下。

“這位是……”

還未等明嬈介紹,男人突然彎下了身子,朝她伸手。

長臂繞過女子後腰,将人一把扛在肩上!

明嬈猝不及防叫了一聲,劉叔攥着手裏鏟土的鐵鍁,作勢就要沖上去。

阿青攔在衆人面前,解釋道:“是我家侯爺。”

一句話的功夫,虞硯扛着人出了宅院大門。

明嬈手中的暖爐掉在她的座位上,院中衆人望着早已沒人的門口,一片寂靜。

**

侯府內,寝室中。

明嬈被扔在榻上,才坐起來,虞硯雙手撐在她兩側,将她困在懷中。

“我說過,叫你不要出去,哪裏都不要去,為何就是不聽呢?”

“我特意早回來,可是卻沒有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

明嬈驚懼擡頭,瞳中盛滿怯意。

男人的手下落,握住她細白的腳腕,往自己身後一拉。

裙擺順着腿上滑,金鎖鈴铛叮當作響。

“被我一直看着的結果,就是這樣。”他貼着她的耳朵,語氣森然,“你現在看到了嗎?嬈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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