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不值

“所以還是分手吧。”

“他不是我弟弟,”楚聽冬薄唇抿起,他神情很淡,襯得嘴唇很蒼白, 繼續低聲說,“但您非要讓我這麽說的話,也可以。”

“我确實喜歡男孩兒, 我是同性戀,我喜歡上了我弟弟。”

吳玉蘭神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周遭一片死寂, 她眼眶通紅, 望着楚聽冬。

——

楚聽冬知道她并不想讓他做手術, 就算是第一次手術的時候, 她也更傾向于保守治療, 突然讓他出國,就是個幌子而已。

哪怕沒有這個事情,她應該也已經在想別的辦法,勸他離開寧城。

他無法否認, 機會難得, 他不可能完全不心動, 但也只是一瞬間。

一旦他走了, 比現在這樣更錐心刺骨的話, 他們都會去說給鐘尋聽。

眼看到了高考關頭,跟家裏分崩離析,他不能留下鐘尋一個人。

不必一年半載, 就算是一個月, 他也片刻不能合眼, 他甚至不知道再回來的話,還能不能見到鐘尋活蹦亂跳地跟他犯癔症,瞎折騰。

萬一鐘尋出了什麽事,他會後悔一輩子。

稍微比較,不需要任何的考慮和猶豫,天平都訇然倒向同一端。

楚聽冬本來沒想跟鐘尋提這件事,怕他腦袋裏亂七八糟地又開始瞎想。

他知道這小傻子表面上成天咋咋呼呼,還挺飛揚跋扈,其實敏感又多心。

就像十七八歲頭一次跟喜歡的人有再親熱不過的身體接觸,眼神交錯都能亂了方寸,他覺得是很正常的事,但鐘尋為這個也折騰了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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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內裏并沒有什麽自信,也分不清什麽樣的對他來說是愛。

卻慣于被輕視,被侮辱。

每次鐘尋間歇性地跟他大吵大嚷,然後又蹲在他身前開始忏悔,下巴颏搭在他膝蓋上,濃密纖長的眼睫眨來眨去,像個委屈的小狗狗。

楚聽冬揉他腦袋,就心頭發恨,他一開始都不搭理鐘尋,鐘尋還纏上來黏他,要是他真的不喜歡他,就是刻意想看他出醜呢?

楚聽冬生怕這傻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騙了,說不定還得替人家數錢。

鐘尋還會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親他受傷的腳踝,這滿腔淋漓,怎麽也藏不住的喜歡,但凡能挪一點給他自己,楚聽冬都不至于這麽操心。

“別鬧了,”楚聽冬兜住他後頸,将人勾到懷裏,摟住了躺下,“睡覺。”

鐘尋眼神都是愣愣的,他好像根本沒聽懂楚聽冬在說什麽,楚聽冬捂住他瞪圓了的眼睛,讓他睡,他就蜷在他身旁閉上眼睛開始睡。

睡到半夜,陡然驚醒,後背都被冷汗濕透。

他懵然地撐起身,在楚聽冬懷裏掙紮了下,盯緊他的面容。

楚聽冬也被他吵醒,眉頭微蹙,無比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臉蛋,嗓音有些低啞,哄道:“怎麽了?”

“你不治了嗎?”鐘尋湊到他眼前,鼻尖都差點撞在一起,小聲地問他。

“不急。”楚聽冬還當他想說什麽,這人的腦子不知道兜了幾圈,才終于反應過來。

他将鐘尋摟得更緊一些,鼻尖埋在他溫熱的頸側,“以後再說。”

還能有什麽以後呢?

鐘尋茫然躺下,睜着眼,翻來覆去睡了又醒,淩晨天色還黑黢黢的,他趁着楚聽冬還在睡,爬起來蹑手蹑腳地離開了家。

他在秀景街上亂轉了一遭,走到冰場外,迎面撞見了宋一錦。

宋一錦眼淚哈欠地打個不停,怎麽瞧都是才通了宵,鐘尋跟他待在網咖,他還能折騰點兒別的,起碼說句話,兄弟不在,就只能打游戲。

一開始過瘾,時間長了憋悶。

熬到淩晨憋不住了,出來先吃一頓不知道算是宵夜還是早點。

他熬了個烏眼青,沒想到鐘尋臉頰蒼白,眼底淡淡的青色,整個人像是消瘦一圈,竟然比他還憔悴,愣了下,問:“怎麽了?”

又忍不住嘴欠,開玩笑說:“蔫兒成這樣,失戀了啊?”

鐘尋卻沒怼他,也沒罵他,就慘白着臉,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宋一錦頓時笑不出來了。

“他真的有病吧?”鐘尋叼着煙都忘了抽,神情茫然,跟宋一錦蹲在街邊,“我操,他應該一直特別想治腿,說不去就不去了,我算什麽玩意兒啊,不至于為了我留下吧。”

不是他自作多情,他實在想不到楚聽冬還有什麽不願意走的理由。

就算該高考了,但楚聽冬不在寧城也一樣能學,之前那次高考,要不是他還在療養院,身體完全沒恢複,肯定也不會錯過。

不至于為了考試,錯過治療。

“估計怕你在家受委屈。”宋一錦啧了一聲。

其實他也想到,就鐘尋家那樣,現在還出櫃搞得徹底撕破臉皮。

等楚聽冬走了,要不然他們當鐘尋完全不存在,要不然就找鐘尋的麻煩,逼他跟楚聽冬斷了,反正不會好過。

“真不值得,”鐘尋埋頭吸了口煙,煙圈很快散到了初春的夜風裏,“為了真愛也就算了,我他媽配嗎?”

他從一開始就是騙楚聽冬的,就算他後來的心動也不是作假,他也恬不知恥地占有了楚聽冬對他許多的好,甚至還想繼續騙下去。

也許一輩子也過得很快,他能跟楚聽冬一直在一起,楚聽冬永遠不會知道這點龌龊,只會記得他的好。

就算分開了,在寧城的所有日子也都明亮燦爛,值得懷念。

但他早就應該知道,沒有什麽謊能不被戳穿,楚聽冬越相信他,越愛他,對他來說反而越糟糕,總會有更難堪的事在等着他。

——

楚聽冬醒來時就發現鐘尋不在,拿起手機,鐘尋給他發了條消息,說已經去學校了,還給他買了早點,讓他路上不要瞎買。

“呃……”也不知道是誰瞎買。

楚聽冬到了學校,鐘尋還蔫兒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背課文,扭頭見到他,也不起身,就撅起椅子騰開一條路。

楚聽冬勉強進去,剛一坐下,鐘尋就跟要伺候他似的,遞了杯豆漿過來,連吸管都殷勤地插上了,楚聽冬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突然這麽乖,”楚聽冬睨他一眼,“又幹什麽壞事兒了?”

“我幹的壞事兒多着呢,都得告訴你啊。”鐘尋不服氣,小聲地吸了下鼻子說。

楚聽冬笑了一下,垂眸翻了一頁課文考他,鐘尋背得磕磕巴巴的,丢字落句,但也還行吧,勉強都能背得下來。

課間輪到他們兩個值日,鐘尋颠颠地跑下樓去打水。

回來時,上午陽光都透過教室的窗戶直直地照進來,細小浮動的灰塵凝結成膠體,襯出了幹淨、明亮的春光的形狀。

鐘尋走到教室外,在靠近走廊那側的窗戶旁停住腳步。

楚聽冬已經擦完了黑板,差不多也拖了地,坐在教室後排桌子上等他,校服袖子稍微挽起,露出冷白修長的小臂,指尖扣了個籃球。

他身材清瘦挺拔,穿了身再普通不過的校服,就很有少年氣。

他低頭随意地拍了幾下籃球,擡起眼眸,瞥到了鐘尋,見他不知道為什麽沒進來,眉梢挑起,朝他翹了翹唇角。

鐘尋臉頰微紅,抿住嘴唇盯着他發呆。

楚聽冬太靠譜了,在他心中簡直無所不能,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他不能做到的事,楚聽冬都可以。

以至于鐘尋差點忘了,就算楚聽冬是他的哥哥,也才十九歲。

是被磋磨掉數年來的夢想,囿于這個亂糟糟的小城市,會在課間打籃球,想要在考完試的晚上帶喜歡的人去看電影的少年人。

又上了一天課,等到傍晚,楚聽冬接着去校醫院輸液。

鐘尋非得要跟着他去,楚聽冬被纏得頭疼,就讓他待在自己旁邊寫作業,鐘尋寫一兩道題,就擡起頭,伸手摸摸他的臉。

校醫室傍晚還沒開燈,光線昏暗,楚聽冬面容蒼白,半張臉籠罩在陰影裏,瘦削了許多,眉骨到鼻尖的弧度襯得格外深刻。

楚聽冬一把攥住他亂動的手。

“做完了麽?”楚聽冬低聲問他。

鐘尋遞給他看,見楚聽冬垂下眼,他就又湊過去,下巴颏趴在楚聽冬的手臂上,頭發蹭得有點淩亂,被楚聽冬一揉,變得更亂。

“接着寫。”楚聽冬檢查完,錯的挨個打叉,于是半張紙都是鮮紅,還給他卷子,又推他自己好好坐起來。

楚聽冬之前替鐘尋挨了鐘仲林的一頓暴打,身上的傷現在勉強才好,他還闊別學校将近兩年,要準備高考,還得盯着鐘尋,出櫃的事都壓在心頭,還有朱秦一樁案子沒了結……過段時間花滑錦标賽也該開幕了,他習慣了這個時間,往年都該去訓練。

他一點不覺得鐘尋是他的負擔,他既不煩,也不累,他喜歡鐘尋待在他旁邊,就算是寫作業寫到睡着都行。

但身體卻不受控,難免心力交瘁。

病了一場,好得很慢,只能過來繼續輸液。

晚自習結束,回宿舍的路上,鐘尋拎着書包晃來晃去,不經意攥住楚聽冬的手使勁一握,下一秒又松開,滿手冰涼。

楚聽冬指尖大部分時間都沒什麽溫度,相比之下,鐘尋覺得自己的手簡直發燒一樣滾燙。

“你還不如聽你媽的,喝點兒藥補補呢。”鐘尋咕哝,越來越小聲,反正楚聽冬垂眸聽了半天,就是在覺得他體虛。

鐘尋走在前頭,推開了楚聽冬的宿舍門,才撂下書包,就被手臂一攬,勒緊腰從身後摟住,楚聽冬微涼的掌心撩開他衛衣下擺,摩挲到他小腹上,還往上摸。

“操……”鐘尋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差點一胳膊肘怼他心口上,堪堪忍住了,被抱在懷裏揉搓了幾下。

楚聽冬攥住他手腕,不許他躲,低頭親他的耳朵尖,嘴唇蹭過臉頰,吮吻到了唇角,抵開他齒關,鐘尋渾身一軟,被勾住腿彎抱了起來。

“你突然犯什麽病啊。”鐘尋慌張地摟緊他脖子,滿臉燒紅,被抱到宿舍書桌上放下。

“不是還抱得動你麽?”楚聽冬手臂撐在他身側,稍微仰起頭望着他。

楚聽冬眼窩深邃,襯得眼眸好像也多情,嗓音懶懶的,有點痞氣,湊過去親他。

鐘尋想推拒,他現在不想跟楚聽冬搞這個,豈不是搞完更虛,但楚聽冬握上了他的腰,他僵硬着脊背,又沒反抗。

他難得沒瞎哼哼,自己主動咬住楚聽冬的校服袖子,指尖揪緊了身後的窗簾,扯得搖搖欲墜,脊背蹭在窗玻璃上,被冷得一抖,楚聽冬下一刻就将他摟在懷裏,春夜朦朦胧胧地流淌開,像浸透了水,彌散了霧,鐘尋最後還是被弄得哽咽,眼淚啪嗒地都掉在楚聽冬肩頭。

“寶寶。”楚聽冬此刻倒是格外溫柔,在他臉頰和耳側輕輕地親來親去,還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嗓音低低地叫他。

鐘尋簡直受了場死去活來的罪,他趴在楚聽冬肩膀上,眼淚還得掉一會兒才能停。

楚聽冬想抱他去床上,才拿手腕勾住他的腿,鐘尋手機在身後倏地響了一聲,兩個人都莫名其妙被一驚,就跟偷情被撞破似的。

“你先松手。”鐘尋眼尾洇得泛濫,薄紅一片,臉上也透着緋色,嗓子發啞,動了動腰腿,小聲說。

楚聽冬松開他,鐘尋就扭頭看手機。

瞅了一眼,他就推開楚聽冬,從書桌挪下去,踉跄地差點摔倒,被楚聽冬拉了一把才站穩,他渾身都紅成了熟蝦,提起褲子就要下樓。

“去哪兒?”楚聽冬見他着急成這樣,不放心地拉住他問。

鐘尋支支吾吾,褲子裏濕得厲害,汗似的,亂七八糟順着腿根淌,他臉頰越來越滾燙,簡直要求饒,“我等一會兒就回來。”

楚聽冬見他臊得擡不起頭,只能先放開他。

鐘尋往樓下跑,從後操場翻出去,校外街巷裏氤氲開一簇車燈。

他松了口氣,生怕來得太晚,人家等不及走了,過去拿了快遞,沉甸甸的一個硬紙盒子,他抱在懷裏,沒回宿舍,蹲在路燈底下拆。

他沒完沒了地催,還是等了兩個月才收到。

他也沒想到包裝得這麽費勁,拆了一層塑料,還嚴絲合縫套了好幾個盒子,他現在手上沒勁兒,磨磨蹭蹭地摳了十來分鐘才弄開。

純黑的一雙冰鞋,尺寸是他拿掌心一點點量過的,他捧出來看,冰刀上套着半透明的刀套,即便這樣,也能看出漂亮、鋒利的一截雪白冰刃。

他想拆,又沒舍得,蹭上指紋就沒這麽亮了,他本來是想等高考結束,再送給楚聽冬,可以在旁邊看着他拆。

鐘尋站起身,将冰鞋重新小心翼翼地裝到盒子裏,然後抱着往冰場走,盒子冰涼,隔了薄薄的衛衣,硌得他皮肉也冰涼,他先把這個藏在了冰場。

等回到宿舍時,楚聽冬已經給他打了幾個電話,鐘尋也沒解釋,去沖了個澡,渾身濕熱的水汽,就往他懷裏鑽。

“哥,我困了,想睡覺。”鐘尋含糊地摟住他脖子,語氣迫近懇求。

楚聽冬話到唇邊又憋回去,沒忍心再審他,将他抱緊了入睡。

——

“這次一模咱們班考得還不錯,”徐春鴻早上到了班裏,春風滿面,“不光年級第一和第二都在咱們班,還有好幾個同學也很有進步。”

鐘尋垂着眼睫,在桌子底下拿腳輕輕地去碰楚聽冬的腿。

聽到徐春鴻提了他的名字,就撇過頭,桃花眼潋滟漂亮,教室窗外春光爛漫無垠,都落在他眼底,他對着楚聽冬笑。

“考得很好。”楚聽冬低聲表揚他。

鐘尋現在的成績好好挑個專科還是綽綽有餘的,楚聽冬本來也不是想讓他考什麽重點,能老實地待在學校就很好,現在這個分數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

就是時間不夠了,不然他覺得還可以更好。

鐘尋跟他嘚瑟,眼巴巴地小聲說:“那我晚上能不能去網咖玩一個小時?”

“呃……”楚聽冬無奈地說,“去吧,只能一個小時。”

“你去接我,”鐘尋還提要求,“不然我肯定憋不住,說不定一晚上都不回來了。”

“行。”楚聽冬就再慣他一次。

周六傍晚,鐘尋放了學就跟宋一錦他們一起走,楚聽冬要留在教室寫作業,鐘尋走到教室門口,又停下來扭頭朝他看了一眼。

見楚聽冬擡起頭,鐘尋下意識地就對他笑了起來。

楚聽冬也翹了下唇角。

楚聽冬在教室待到天黑,他寫完作業,又把自己跟鐘尋的卷子都收起來,裝在書包裏,鐘尋讓他十點半過去接,現在差不多到時間。

身後就是初春剛剛解凍的護城河,鐘尋跟宋一錦蹲在欄杆旁邊吸煙,煙灰落了滿地。

“你說你當初怎麽想到要騙他的啊,”宋一錦抱着胳膊,滿臉的離譜,“現在好了,他還真的喜歡上你,為了你跟家裏出櫃了,那不是合你心意了嗎?你又不高興了。”

其實晚上已經沒那麽冷,宋一錦卻抖得厲害,太緊張,夾着煙的手都是麻的。

“那我又不是同性戀,”鐘尋點着煙含糊不清地說,“我就不委屈啊,給他占那麽多便宜,他偷着樂吧。”

他偏過頭跟宋一錦說着話,隐約聽到了身後靠近的腳步聲,嘴裏的煙好像突然間苦澀了幾分,嗆得他嗓子突然發啞。

但他的語氣仍然散漫不經,“我就是故意騙他跟我在一起,然後去找那老頭出櫃,好氣死他,都是我的錯嗎?他要是不揍我,稍微對我好點兒,我也不至于非得這麽跟他對着來……楚聽冬吧,算他倒黴,誰讓他媽要跟這老頭結婚呢,誰讓他轉學過來,往我跟前湊。”

鐘尋話音剛落,被宋一錦猛地拍了下肩膀,他起身回過頭,在寂靜的夜色中看到了楚聽冬,煙灰被風垂落,燙得手背一縮。

“你先走吧。”鐘尋對宋一錦說。

宋一錦猶豫着,怕楚聽冬跟鐘尋動手,但就算鐘尋真的挨了揍,這個架勢他好像也沒理由去攔,狠了下心,掉頭就走。

鐘尋垂下眼睫,叼着煙又很深地吸了一口,然後扭過頭看向楚聽冬,嘴角笑着,沒什麽歉意,“真不好意思啊,沒想讓你聽到的。”

楚聽冬眼眸冷沉,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壓抑的戾氣都好像沉澱在眼底。

鐘尋也算是挨過他的揍,卻從來沒被他用這種眼神看過,一瞬間甚至有些鼻酸。

“算了,反正你都聽到了,那索性我就跟你說清楚。”鐘尋說,“你去看你的腿吧,別跟我待在這兒了,真不值,咱倆也不算在一起吧?但你可能是這麽想的,所以還是分手吧。”

他說完了,楚聽冬還是沒動靜,只是站在那裏望着他,手緊攥成拳,像在極力克制什麽。

“我騙了你很多次,我都記不清了,”鐘尋喉嚨一梗,重新笑了下,“唯一一次跟你說句真話,你還不信,都是我活該。”

楚聽冬根本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麽一番話,他還順路買了關東煮,給鐘尋捎過來。

夜幕越發深冷,關東煮的湯都渾濁凝固。

鐘尋撇過頭,眼眶不受控制地開始泛紅,他突然覺得,他以後再也不想吃什麽宵夜了。

楚聽冬其實一直就覺得鐘尋突然追他很不對勁,他也想過一些原因,但怎麽樣都想不到會是這麽荒謬可笑的理由。

他也看得出來,鐘尋是故意等他過來,想讓他聽到。

宋一錦緊張到露餡,鐘尋的演技也不怎麽精湛,但鐘尋不在乎這個,他知道楚聽冬會相信,他在楚聽冬眼前永遠沒辦法撒謊。

在他還沒琢磨明白的時候,楚聽冬已經看穿了他昭然若揭的喜歡。

鐘尋喉嚨裏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楚聽冬一直沒有開口,他險些連擡起頭再去看楚聽冬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作踐自己的感情給他看,又害怕真的在他眼中看到鄙夷和厭惡,像鈍刀子剜心,是血肉撕裂一寸寸蔓延開又沒有止境的疼。

楚聽冬眉眼沉沒在夜幕裏,眼神很冷淡地看着他,突然朝他擡起了手,鐘尋眼睫下意識地顫抖,卻沒躲。

他以為楚聽冬至少得給他一巴掌,楚聽冬的掌心也确實觸碰到了他的臉頰。

但那力道輕得根本不能稱之為打,頂多算輕輕地拍了拍,像撫摸。

鐘尋呼吸一窒,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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