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争執
圖耶這嘴巴刻薄起來還真叫人生氣,拉維爾也是有脾氣的,遇到這麽不配合的病人,任哪個醫生都沒法心平氣和。他深深吸了口氣,清冷嗓音裏夾雜些許困擾:“我想幫你,可笑嗎?你的狀态很危險,為什麽要拒絕我的幫助?”
“我不需要別人對我指手畫腳”,圖耶倚靠在床頭,身上那點好不容易養出來的鮮活人氣兒又沒了。他耷拉着眼皮,眸光陰森沉郁,仿佛回到了剛進高塔的時候,叫人一看就心生防備,渾似一頭叵測的獸。
“你讓我放過自己,談何放過?”他又輕又緩地吐字,像毒蛇伸出信子,滲出絲絲縷縷惡意。拉維爾敏感地察覺到一股毫不掩飾的負面情緒從圖耶的心底升騰起來,墨汁一樣濃稠的情感順着鏈接影響到他,心髒仿佛陷進淤泥,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排擠而來。
圖耶的心裏一直住着惡魔,誕生于孩提時代,随着年齡增長一點點膨脹,驅使他去破壞去掠奪去透支生命肆意消遣。惡魔被拉維爾激怒了,總有人隔岸觀火還自覺明察秋毫,非得要做些什麽來彰顯偉大,卻不問他是否需要。
圖耶是如此反感施惠者高高在上的悲憫,以至于控制不住地想要毀滅,他用不着誰來同情。可另一股力量在撕扯着他,抑制他做出傷害拉維爾的舉動,于是那些蔓生的惡化成刻毒言語,從開合的唇間傾洩而出。
“你覺得我可憐,又看不慣我的罪惡,試圖用所謂文明世界的規則馴化我,以此滿足你虛僞的善良,還要美其名曰讓我放過自己?”
“好一個悲天憫人的聖徒,憑什麽誰都要按你那套來?我從來忠實于自己,你呢?你敢脫下身上的道德外衣,直面你的欲望嗎?”
圖耶偏激地扭曲拉維爾的意思,他用露骨的眼神逡巡過向導包裹着西裝革履的軀體,在他啓唇想要解釋時趁其不備将他推倒在病床上。
圖耶跪伏在拉維爾身側,一手就能握住他纖細的兩腕,力道不大,稍稍使勁兒就能掙開。他暧昧地解開拉維爾領口第一顆扣子,挑逗似地在身下人頸側吐息:“你現在在想什麽,你想和我上床是不是?”
他仗着拉維爾中了催情藥,稍微耳鬓厮磨就會有感覺,于是用這樣的舉動故意羞辱。拉維爾耳根微紅,微弱的電流順着肌膚相貼處流向下腹,那藥的确對得起圖耶花的錢。
“你很難受吧?可你不敢動我,你多潔身自好,連自己的哨兵都不敢操,怕你高貴的人格有污嗎?”
“拉維爾,你憑什麽想着救我,你在籠子裏,就覺得籠子外面是錯?”
圖耶的舉動中沒有情欲,更像是報複拉維爾不自量力的善意。他很少會有情緒波動這麽大的時候,幾乎是口不擇言,慌不擇路。圖耶在自己的世界裏待了太久,極端而冷漠,他也許會在意識反應過來前為拉維爾擋槍,卻更會在禁忌被觸碰時豎起滿身尖刺。
但這刺徒有其表,按上去才發覺是軟的,紮不死人,更像一種虛張聲勢。換了別人,圖耶哪裏會這樣喋喋不休,讓他滾或直接殺掉,誰也別想對他橫加幹涉。大概正是因為拉維爾于他而言和旁人不同,心先動搖了,才會因為他而舉止失常。
圖耶的思緒混亂,他固執地走進怪圈,然後被困在裏面,就像流浪太久的貓,在旁人伸出手時第一反應是用爪子去抓撓。他在劃定好的安全區紮根,不願出去,也不允許人進來。
圖耶肆無忌憚地引誘着拉維爾,自己的呼吸卻依舊平穩,顯然并沒有動情。他的動作冷靜而條理清晰,完全不帶有半分沖動,所有的性暗示僅僅是為了挑起拉維爾所不恥的低俗欲望,證明施惠者的僞善,諷刺他高人一等的仁慈。一樣的庸庸俗人,哪個沒有低劣獸性,誰有資格做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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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嗎?”拉維爾啞了聲音,“我什麽時候說你錯了,你反應要這麽激烈。”
拉維爾想要推開圖耶,這很容易,他那麽虛弱,這幾下動作已經白了嘴唇,攥着他的手也是輕的,無處不透露着他只是在勉力支撐。哨兵受了傷,變成拔了牙的老虎,再怎麽也威脅性大減。
可拉維爾始終沒有激烈反抗,這張狹窄的單人病床容納兩人交疊而躺已是極限,他輕輕一推圖耶就會掉到地上。這家夥一周之內進了兩次手術室,拉維爾一想到那些噴湧出的血,失溫的皮膚,身體就像是僵住了般,怎麽也沒法提起勁兒。
“先放開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給我下了藥。”輕微的喘息聲中,拉維爾的語氣聽起來很有幾分無可奈何。
像是為了掩蓋那股莫名不忍,他移開視線,氣喘籲籲地說:“我哪裏就對你指手畫腳,你心有郁結卻諱疾忌醫,遲早會出事。你先來糾纏我,你随心所欲命都不在乎,更不把結合當一回事,我為什麽要被你連累?”
圖耶這人軟硬不吃極度自我,拉維爾說了軟話,他反而更加氣焰嚣張:“你怕我死啊?也對,我爛命一條,你可金貴,那你當初別和我做愛不就沒有結合的事了。哦,我忘了,不是做愛,是強暴。”
圖耶一而再再而三地拿那次的事說嘴,好像他能撇得幹幹淨淨,拉維爾真想和他好好掰扯掰扯,然而學不來他的心黑皮厚,到底還是羞于啓齒,俊臉憋得通紅。
他何必在意圖耶是不是偏執病态,會不會被陰暗的內心吞噬,若真的只是怕圖耶随随便便死在外面會連累自己,幹脆直接把他丢到監獄關上一輩子就好,操那麽多心豈非自讨苦吃。
拉維爾氣得不行,他辛苦自持倒成了圖耶強詞奪理的底氣。欲火裹挾着薄怒席卷過理智,他擡頭咬住圖耶說不出好聽話的唇瓣,牙關一錯,腥甜的血沾染舌尖,圖耶悶哼一聲,不甘示弱地咬了回去。
這不是接吻,而是撕殺,雙方都寸土不讓,非得讓對方吃痛受傷。束縛着拉維爾的手松開,圖耶掐住他的下巴,一手撐在他身側。拉維爾單膝屈起,上半身不自覺地追逐圖耶,左手肘支在枕邊,右手撫上身上人的後腦,罕見地流露出侵略性。
“哐——”查房護士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床上人雙雙将目光投向他。
圖耶眼神冷得能掉冰碴子,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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