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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聲槍響的時候幾十只灰鴿從對面的大廈飛來, 一同扇動翅膀飛向清澈的天空。
韋涵躺在地上, 瞳孔放大, 身下是鮮紅的血液, 半個頭蓋骨幾乎被掀開, 死不瞑目。時間恍惚被無限拉長,許乘月望着地上的血,一陣天旋地轉,陽光明豔眼前卻一片漆黑。
每個人的動作都被無限放慢,在方邢叩響扳機時,顧雲風右腳直接踹向對方胯部,對着他的手腕就是一記橫劈。
趁對方還未反應過來, 又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電光火石間準備搶下他手中的槍。
在奪下槍的時刻, 子彈從槍口迸發而出, 穿透顧雲風的外套呼嘯而過, 彈殼撞向身後的牆壁,又輕輕掉落在地上。他奪槍的手臂晃了下,晃神幾秒,覺得身體有點冷。彎腰喘了口氣, 摸了下肩膀手上沾了血,大概是輕微擦傷。
踉踉跄跄差點摔倒的方邢搶回這把九二式□□幾乎爬着進入電梯, 拼命按下關門按鈕。在電梯門即将關閉的剎那,對着門外又胡亂開了幾槍,巨大的沖擊力下他整個人癱在地上, 體力透支看着電梯門漸漸關上,迅速下落。
那胡亂開的幾槍分散地打在牆上地上,空彈殼落了一地。許乘月粗略掃了一眼,地上牆上總共五個彈孔,遠遠不及彈匣滿彈的十五發。
“我那把槍裏只剩六發子彈,現在還有一發。”顧雲風臉色發白地按下另一部電梯,“我已經通知了老秦,他們會追過去的。”
“你是不是受傷了?”許乘月總覺得他臉色不太對,剛剛方邢亂七八糟的開了好幾槍,也不知道哪些打着了哪些沒有。
“剛剛那一槍擦着我肩膀了,還弄壞了外套。”顧雲風郁悶極了,這點肩傷不要緊,但這皮夾克他很喜歡,平白挨了一槍多了個洞,修也不好修,又沒辦法買件一摸一樣的。
只能放衣櫃裏收藏了。
走出大樓的時候秦維已經帶着人去追方邢了,只留下了幾個人去二十一樓看守現場。他在電話裏跟顧雲風解釋說方邢沒有從正門逃走,而是選擇從二樓的窗戶跳窗後翻牆離開,窗下是松軟的草叢,有輛車停在那,在他跳下去的一刻就拉開門把他接走,一路向南飛奔。他們現在緊跟着那輛車,會盡量逼停他們。
“這方總求生欲爆棚啊,幾天沒吃飯被打了幾拳還能翻牆。”顧雲風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他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但沒太在意,脫下外套找出車裏的簡易醫藥箱,簡單包紮了肩上的傷口。
“秦警官現在在我們正前方一公裏處,跟着他就行。”許乘月系上安全帶,連上秦維那邊的導航。
他總覺得車裏有血腥味,搖下車窗也沒有任何改善,可能是剛剛在二十一樓時鼻腔內殘留的嗅覺。這股味道讓他忍不住幹嘔起來,掐着自己的喉嚨過了半分鐘才緩過來。
這是許乘月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韋涵死去的臉不停在他眼前回放,他很後悔走之前沒有替他合上眼睛,如果他死得瞑目,是不是會覺得有尊嚴些?
雖然他劫持了方邢,囚禁他,折磨他,散布恐慌言論擾亂公共秩序,可自己始終對他抱有無限的同情。他們經歷過同樣煎熬的事,只是結果不同,未來也大相徑庭。
相比之下,自己要幸運的多。
他閉上眼,陽光照在長長的睫毛上,深呼吸,聽着顧雲風一腳踩下油門,開上高速瘋狂向前追逐着。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強烈的光線刺得他不得不重新睜開眼,下意識地側身看向顧雲風,才發現他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明明開了窗,車裏卻彌漫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冷風中幾顆汗珠從對方額頭滴落,聚集到一起沿着下巴落下。車行駛的越來越慢,漸漸偏離軌道不再走直線。顧雲風低下頭不知道看了什麽,露出疲憊又痛苦的表情。
“你怎麽了?”許乘月關切地問,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顧雲風踩住剎車停下,臉色慘白的望向他。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盤,額角頸部手心的汗突然激增。
“我才發現,我剛剛中彈了,在腹部,可能是胃。”假如是其他部位,大概他已經沒辦法活着或者說話了。
他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無力,雙眼漸漸失神:“那把槍使用次數挺多的,槍管膛線磨損的厲害,精度比較低,剛中彈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擦傷。”
說着把掌心從腹部挪開,t恤染紅了一大片,鮮血沿着指縫不停流下,滴到車裏觸目驚心。
“他總共開了六槍,除了留在那裏的五個彈殼,還有一個在這。”說着他指了下自己的腹部,在灌滿冷風的車內大汗淋漓。
擡頭看到窗外是無盡的農田和森林,今天太陽下山的很早,天邊一片血色。看見他沾滿鮮血的手掌和腹部不停湧出的血,許乘月只覺得大腦嗡地炸開,眼前的血和天邊的血連成一片,連綿不絕永無止境。
————————————————
接到方邢電話的時候林想容正在健身房的跑步機上大汗淋漓地踏着步。
這幾天劫持方邢的綁匪放了幾個關于她的爆料,這讓她在業內的處境很尴尬。秘密在夫家企業的競争對手那任職,還堂而皇之地把自己掌握的核心技術提供給對方。這嚴格意義上不算商業間諜,但說出來也相當的不光彩。
她現在每天處于電話快被打爆的狀态,江家的滅門案加上方邢被劫持的事件,讓她不可避免地成為了風口浪尖的人物。幾天前她給江泉聯系了自己在國外的同學,把他送回學校,從此和這孩子斷絕聯系。
假如他長大後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應該也不想見她吧。
林想容皺眉看着來電提醒上的陌生固號,本來想挂斷,但擦了把汗還是鬼使神差地接了。
剛接起電話就聽到方邢快斷氣的聲音,她先是愣了兩秒,确認對方身份後心底湧起巨大的失望,還不得不語氣欣喜地噓寒問暖:“方總您是獲救了嗎?恭喜啊。“
她從跑步機上走下來,穿過擁擠的人群找了個地方休息。
“你現在去玉龍大道808號,十字路口對面的轉角處有一個藍黃色的垃圾桶,垃圾桶裏有一個kfc包裝袋,袋子裏面的東西幫我處理一下。”
“袋子裏面什麽東西?”她問。電話那端的方邢似乎像在江邊,有輪渡的汽笛聲,還有風聲和車喇叭。他不像是剛獲救的樣子,倒是一副逃命架勢,他怎麽了?又害死誰了?
“一把槍。”
“方總,您別拿我開玩笑了好嗎。”
“你現在就過去,把它處理掉。然後派邱露去金沙海灘接我。”
“不是,我怎麽處理啊?你這槍哪來的?”林想容滿臉疑問的擦着臉上的汗,夾着手機換好衣服,離開健身房朝自己家走去。
“我正當防衛,斃了那個劫持我的瘋子。”方邢的聲音聽起來波動有點大,他狠狠地突出了瘋子兩個字,咬牙切齒地凸顯自己無辜。
“您不會用的警方的槍吧?”
“嗯。”
“那菩薩也沒法救您。”林想容嘆了口氣,兩只眼皮都跳個不停,她揉了揉眉心,快步趕路說:“但你這是正當防衛,應該沒什麽好擔心的。”
“我讓你做你就去做!”方邢高聲命令着,接着電話就被挂斷,只剩下一連串的忙音。
她一聽到方邢這種命令口吻就氣不打一處來,又要自己來收拾爛攤子,和上次江家的事如出一轍。
上次用她好不容易培養的人去殺人不說,還搞得整件事漏洞百出深度牽連到她。惹不起她只好躲着,躲到北歐去休息給自己弄個不在場證明,以為能睡個安心覺。也不知道王坤當時怎麽就那麽不小心,在現場留下了血跡,她只好向許乘月暗示了骨髓移植的事情,好早日洗清嫌疑落得清靜。
這次呢?方邢怎麽就拿着警方的槍擊斃了挾持者?他拿了警察的槍,那槍的主人呢?
來不及想那麽多,她換好便于行動的衣服和鞋,聯系了邱露和其他人去金沙海灘跟方總碰頭,自己則臨時改了下發型,戴了個口罩出門,打車到玉龍大道,然後朝藏匿□□的地方走去。
她慶幸方邢挑了個還算不錯的地方,這藏匿槍支的垃圾桶剛好在監控盲區,自己又戴着口罩,肯定不會被追查到。盡管這樣她還是暴躁地冷笑着,彎下身戴上手套,在可回收垃圾筒重翻出那個kfc紙袋。
也許是隔着層口罩,垃圾的臭味還不算太明顯。她嫌棄地掏出藏在裏面的九二式□□,把手套和紙袋都處理幹淨,打算拆解掉這把槍。
拆開後才發現槍管膛線已經出現挺大程度的磨損,威力減小精度下降。槍管內空蕩蕩的,沒有一發彈藥,也不知道是剛好用完,還是子彈全被方邢取走另作處理。
她沒所謂的搖了搖頭,幾分鐘後重新裝好這把槍,放在自己身上。摘下口罩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擡頭看着周圍林立的高樓,忽然想起什麽,迅速撥下了許乘月的號碼。
在一連串的忙音後,她只好放棄通話,轉而向許乘月發了條信息——
方邢去金沙海灘了,指不定想跑路呢,你們快去抓他吧~
然後慢悠悠地看了眼時間,根據二十公裏外金沙海灘的位置規劃起公共交通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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