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廚房竈具上炖着胡蘿蔔燒羊肉, 顧雲風放多了料酒, 彌漫在空氣中的酒味漸漸蓋過羊膻味, 成了更濃郁的香味。天冷就應該多吃羊肉, 補身養胃, 補心熱血。
他把櫃門全部打開,抽屜一個個翻出來,裏面的東西七零八落地堆在地板上。單膝跪地翻箱倒櫃,回憶着一個多星期前見到的那個藥瓶。
許乘月把那小瓶子藏哪了?
他坐在床沿低頭不語,望着地上神情游離。幾分鐘後急促的敲門聲催命似的響起,他忽然擡頭,掃視空白的牆壁, 站起身去開門。
“老大, 一個案子。”舒潘站在門口, 還沒等顧雲風說話就徑直走進來, 東張西望地往卧室裏探了探頭, 盯着一地的雜物摸着自己腦袋。
“是個盜竊案。”
“我還在休假……”他總共湊了十天的假,現在才第九天就開始催着哄着回去賣命,這不是變相壓榨勞動力嘛。更何況是個盜竊案,他聽着就沒多大興趣。
“最後兩天, 算了,別休了, 工作需要您。”舒潘滿眼期望看着他。
這幾天天氣終于變好,溫度回升,也沒連着下雨下雪。和煦的陽光充滿整個空間, 把亂七八糟的一地小東西都染成金色。
他瞪了一眼舒潘,踢了下腳邊的抽屜,指着滿地雜物對他說:“先幫我找個東西。”
“什麽啊?”
“一個白色的瓶子,裏面是橢圓形藥丸,藥丸紅色。”
“所以,是藥?”
“算是吧。”顧雲風點頭。
“老大你倒是說藥名啊,講這麽抽象誰認得出來?”舒潘無力地抗議着,擡頭觀察了整個房屋布局,最後蹲下身和他一同埋頭尋找着。
“沒藥名,包裝被撕了,就一個瓶子。”顧雲風認真找東西,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抽屜裏扒拉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麽:“不一定只有一個瓶子,所以仔細找找,全找出來。”
“你找多久了。”舒潘搓了搓手,站起來環顧四周問。
“快一個小時了。”
“那就是尋找範圍太局限了。”
“啊?”
顧雲風坐在地上有種不詳的預感,擡頭看見舒潘右手拿了個扳手,左手一把螺絲刀,走到客廳電視機前,蹲下身,對着各種電器家具的螺絲一頓搗鼓。
他開始拆家具了。
電視櫃被拆了。
沙發被拆了。
餐桌正在拆除中。
“你是打算把我家拆了嗎?”顧雲風看着他認真拆家具的動作哭笑不得,他從沒想過舒潘的破壞力盡然如此巨大,拆起大件家具風卷殘雲般迅速,拆完還能給裝起來。
“不是,看你這表情我還以為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舒潘撇了撇嘴:“有時候東西會掉進旮旯角落裏,就需要拆開無法移動的大件物品。”
“是特別重要,但你找到了嗎?”
“別急,會找到的……應該,應該會的。”舒潘抹了把頭上的汗,又轉換了戰場,從客廳跑到次卧,拉開窗簾黑暗的北房間頓時陽光普照。
他把目光焦距在卧室裏剛運來裝好沒多久的小木床上,走上前去拿着扳手一頓敲打,把龍骨外側的螺絲釘拔出來,木床很快散了架。
手指敲了敲發現框架內側一根木頭中間居然是空的,顧雲風彎腰取下這根龍骨,在裏面找到了一個白色的藥瓶。
接着他取出剩下的十幾根龍骨,把它們通通攔腰砍斷,最後找出了四個被撕去包裝一摸一樣的藥瓶。
打開瓶蓋三瓶沒有拆封,唯一一瓶被打開的還是那天早上他刻意拆開的,裏面紅色的藥丸看起來并沒有減少,許教授應該沒吃。
他松了一口氣,拿着瓶子細細觀摩,然後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看着脫下外套滿頭大汗的舒潘問:“這東西怎麽裝進去的?”
舒潘一臉茫然地搖搖頭,而後難以置信地望着他:“這不是顧隊你自己放進去的嗎?”
“當然不是。”
“那誰?”
顧雲風沒有回答他的話,彎下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房間:“藏這麽深幾乎沒法拿出來,肯定是不打算吃的……”
按照應西子的說法,這種藥物實際作用就是破壞神經中樞,令使用者陷入長久的沉睡或昏迷,最終腦神經被完全破壞。
對于許乘月而言,長久吃下這種藥物會有什麽影響?
控制他神經中樞的是ai芯片,所以被破壞掉的是許乘月原有的大腦,不是現在的他,而是那個自己從未認識過的許乘月。
長久的服用這種藥物,過去的許乘月将會真正死亡,而現在的他,會徹徹底底代替曾經的自己,高枕無憂地享受本不屬于自己的人生。
顧雲風失神地坐在拆得徹底的龍骨板中,陽光打在他臉上。他沉靜的望着腳下狼藉,伸出顫抖的手想穿過眼前陰影。如果一切都像自己想的那樣,他會希望許乘月怎麽選擇?
殺死過去的自己?還是殺死自己?
但現在許乘月好像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他把這些藥物藏在了幾乎無法拿出的角落裏,大概就是想放過去的自己一條生路。
“這藥到底誰吃的?隊長你嗎?你生病了?”舒潘打開瓶子拿出藥丸放在鼻尖嗅了嗅,皺眉看着紅色的藥品,打算咬一口。
“這是藥嗎?”
“毒藥,我正在想要不要銷毀。”
“呸——”舒潘吓了一跳,手裏的瓶子啪地掉在地上,藥丸落了一地,趕緊蹲下身撿起裝回去。
“真的假的?”
“反正你別吃。”
“我不吃,當然不吃,我剛剛就做個動作,我又沒病,又不知道這是治什麽……呸是毒什麽的。”舒潘明顯受了點驚吓,他蓋好瓶蓋,放空大腦往椅子上一癱:“這藥到底誰的……”
“許教授的。”
“哦……”舒潘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幾秒後突然跳起來:“等等,他還住你這啊?”
“有問題嗎?我這離他學校近啊。”
“當然有,他自己有房子住,幹嘛住你這。而且都和我們隊裏分手了,臉皮哪那麽厚。”舒潘不滿地抗議着,環顧四周,突然注意到衣櫃裏确實多了很多明顯不是顧雲風風格的衣服。
他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竄下來,走到衛生間打開燈,看着擺一塊的情侶牙刷情侶杯子轉身目瞪口呆。
難怪要一直住着。
“老大,你不會……”
“你不會單身不太久饑不擇食無所謂男女了吧?”舒潘一說完這句話就捂住自己嘴巴,兩只眼睛瞪圓瞪大地瞅着他。
“……”顧雲風本來想打個哈哈敷衍過去,但看這樣子也沒辦法否認,坦坦蕩蕩地瞟了一眼舒潘。
“就不能是真愛了?”
“卧槽!真愛!”他繼續捂着嘴巴,眼神從懷疑變成極度震驚:“真愛?老大你居然說對許教授是真愛?!”
“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
“廢話!這我當然知道。”
“你爸知道嗎?”
“不知道。”顧雲風嘆了口氣說:“得讓他慢慢接受這個現實。”
“對了,你別到外面瞎說。”他在卧室裏努力讓床的龍骨框架複原,然後把那四個瓶子塞回原處。既然許乘月不打算使用這個藥物,他也不應該幹涉,怎麽選擇是許乘月自己的事情。
畢竟所有的功效後果,都只是顧雲風自己的猜測。
“哦……不說。”舒潘麻木地點着頭,雙眼從震驚變回了無神,似乎遭遇了什麽一時無法承受的事情。
“你們這叫真愛,真愛。”他念念有詞地說着,過了十幾分鐘還是捂着臉表情扭曲,揮手對顧雲風說:“不行,我一時接受不了,老大你讓我緩緩,緩緩。”
見他這副難受的表情,顧雲風噗地一聲笑出來。他看了眼廚房裏炖着的羊肉湯,從中火關到小火,嘗了口味道加了點煙,又繼續合上鍋蓋準備再炖個半小時。
擡頭看了眼鐘已經快十二點了。舒潘肯定要賴他這吃飯了,還好他飯做的多,許乘月中午也不回來。他把湯端到餐桌上,一邊盛飯一邊問着還沒完全緩過勁來的舒潘:“你剛進門說有盜竊案,具體情況呢?”
“具體情況啊……”他茫然無措地看着一鍋湯,提到工作才終于回過神。
“旁邊大學,實驗室設備被盜。”
“南浦大學嗎?什麽實驗室?”提到實驗室,顧雲風挑了挑眉,下意識地問下去。
“人工智能……實驗室?”
啪——
舀湯的勺子掉進湯裏,顧雲風愣了幾秒,趕緊找了雙筷子夾出來。
“你怎麽不早說。”他把盛好的米飯扣在舒潘碗裏:“誰報的案。”
氣氛突然凝重起來,靜的能聽見鐘擺搖動。冷風從北邊吹進來,吹散桌上彌漫着的香味。
“一個叫……陸永的?”突如其來的嚴肅下,舒潘戰戰兢兢地說:“哎喲隊長,早上來報案的,我立刻就跑來找你了,結果一進門你就讓我給你找東西。”
他埋下頭扒了幾口飯,食不知味地夾了兩筷子菜,不停擡眼向顧雲風投去目光。
“您還休假嗎?”
他目不轉睛地望着顧雲風,他正心不在焉地扒着米飯,沒咀嚼就吞下去。
“算了不休了,就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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