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玄琛可不知道九曲殿的花已經遭了秧。等玄琛祖孫倆論完道,鏡中已經過了數月。
所幸,鏡中的歲月與外界有別,鏡中一月外界只是數時辰,鏡中數月,天玄宗只過了幾天而已。
玄明玄琛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出亭外。
随意找了個地方打坐的于清也随之睜開了眼,追趕在他兩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本來于清是想送玄琛出鏡,可看到新的陣眼所在地,他忍不住有些瑟縮了。
外界鏡像正是悔過崖底。
不同于在悔過崖上面與季裴他們見面的自在,看到這地兒,于清心底還是有些陰影的,畢竟曾經在這兒遭過不少災,于是他也就自然而然地離得遠了點。
白發老者察覺到于清不自在的模樣,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輕笑了一下,沒有刻意提起他往日的糗事,但是于清已經恨不得鑽個地縫了。
人生誰沒有一兩件不能提的事。
雖然現在是聖人門人,于清當然也有黑歷史。
年少時任性風流,遇見一個妖族,差點挖了自己的元嬰,毀盡半身修為,最後還被妖族奪走了元陽,因為犯了門規裏最嚴重的的一條,以至于被關崖底數年,整日被兇獸恐吓。
其實他也能夠理解,玄琛為什麽攔着自己不想讓他和季裴接觸。
大概也是怕他把季裴帶壞了.....
以玄琛徒弟的長相,整個九元大陸都少有,要是也像他以前那樣多情風流,指不定要被多少妖精窺觊。哪還能安安生生修道。
玄明将玄琛送到陣眼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玄琛和于清兩個人。
于清也輕松的開起了玩笑。
“沒想到還有這樣故地重游的機會。我以為我當了半聖的道童,已經不會再下來這個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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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琛看了眼他和季裴呆過的位置,收回了目光,淡淡問道。
“你後悔嗎?”
後悔嗎?
聽着玄琛這麽問。
于清恍惚想起了他被妖生生挖去元嬰,氣息全無地躺在玉床上的日子。
雖然犯了重戒,但是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他身上發生了什麽,就只有兩個師弟一無所知卻偷偷摸摸的照料他。
在他身受重傷之後,一直跟他争着當掌門的林邵元也不争了,說是要讓他,這話把他氣了個半死,後來看到投身玄明真人門下的機會,就趕緊逃了出去,他可受不了別人謙讓。
但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求仁得仁。
不僅恢複了身體,而且在這方天地裏,他雖然根基受損,進境速度和以前卻沒有什麽不同。
“不後悔。”
玄琛偏轉過頭。看見了于清嘴角格外溫柔的笑意。
“要是愛一個人,無論他對你多狠,你總能找到點甜味。等不愛了,又覺得自己真的是犯賤...但說到底,都是因為非要将心交于別人的錯。”
玄琛輕輕皺了皺眉。
“情劫度過了,也就忘了。”
“她既是我劫,我還得感激她,才會有今天的不破不立。”
玄琛對于清此時的落拓,只感到傷感。“你确是傷的不淺。”
于清輕撫了把手上的拂塵,并無任何傷感,甚至能開玩笑道。
“一直出衆不過你,也算另辟蹊徑地勝了你一次。”
他可是他們師兄弟裏,第一個嘗禁果的人。
“.....”玄琛看了于清一眼,沒有說什麽。
看着對他的玩笑話,面不改色,無動于衷的清冷的道人。于清摸了摸鼻子,憋了半晌,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們三師兄。
他早早就破了元陽之身,林邵元甚至連女兒都有了。他這位玄師弟,竟然還是個處男。
修無情道的人。可能都得這麽清心寡欲下去吧。
君不見,玄明真人修到了半聖,也沒有一子半女。
于清是他們三人中的大師兄,所以也不像林邵元那樣懼他,有話便直接問了。
“恐怕你不僅沒有實踐,甚至連常識都沒有吧?”
玄琛沒有再理身後人,見陣眼開啓,立刻一腳踏了出去,将于清的呼喊都當做了耳旁風。
“師弟!你別害羞啊!我這裏還有不少原來留下的收藏,不介意你一觀的!”
...................
九曲殿外
有人正用樹枝舞劍。每出一劍都沒有任何華麗的技巧,但是全都殺人于無形。
超越極限的反應速度,法決在他身體裏自動的流轉凝聚。
月從雲間冒了出來,一瞬間的清冷月光正照在道人那張精致的臉上,也照亮的了他滿是戾氣的眼睛,他停了劍。
落葉被蕩起一個弧度,又被凜冽的劍氣斬碎成灰塵重新落下。
撇下了一同震碎的樹枝。剛剛練完劍的季裴突然心生一種煩悶情緒。
玄琛說好了出關就同他喝一場,可是幾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不見。讓他對那位半聖都心生了一些怨怼的情緒。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九曲殿旁的榕樹旁,季裴靠在樹幹上坐了下來,成了精的榕樹立刻搖擺着枝丫,為練劍過後的季裴扇起了風。
季裴伸手過去,白皙的手指輕撫上身側的樹幹。
“謝了。”
季裴的聲音有些慵懶,乍一聽似乎還有些溫柔,但是內裏的冷淡令人無法忽視。
最近一段時間,季裴一直僞裝成一副有點小毛病但是不乏善良可親的大師兄模樣,他已經裝的有些累了。
目前這樣只有一棵樹在的情況,他不可能再裝下去。
他從來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也不喜歡對別人躬身屈膝。呆的越久,心裏積壓的邪火越盛。現在只是因為有玄琛在才一直壓抑着而已。
“......”
榕樹刮起的微風吹拂着青年已經高高束起的發絲。
季裴伸手刮了一下耳側,将發絲別回了腦後,嘴角一挑,落下的手指輕輕一揮,掀開了已經長出綠皮的土壤。
随着塵土飛揚落地,憑空浮出幾壇酒。
季裴手腕再輕一轉,便徑直的抓住了一壇飛向他的酒壇,轉身飛上了樹幹。
剛抱住酒壇,就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鳥向他飛來,這信鴿眼熟的不能再眼熟。
放下酒壇,季裴輕擡起手腕,讓鴿子落在他的手腕,取下了信。
“佛如宗?有個有意思的人.....怎麽樣一個有意思之法。還必須讓我親自見一眼才行。”
他這一世跟時阡的關系,好到上一世根本無法想象的程度。
他不覺得時阡會騙他。
但是佛如那群家夥,有那麽好見嗎?
他們大概是所有宗門裏最富神秘感的一宗了。
季裴落下眸子,拍了拍鳥兒雪白的翅膀。鳥兒立馬懂事地飛遠了。
飛去了遙遠的魔域。
季裴捧起酒壇,獨飲獨酌了起來。
一直喝到微醺的狀态,就抱着酒壇側躺在大樹的主幹上微微半阖起了眼簾。
白衣修士穿戴稀松神情慵懶,似睡未睡地斜倚着樹幹。
偶然飄過的花瓣,正落在了他的額間,令他不适應的睜開了眼,還沒等将花瓣從額上拈下,就聽見了熹微的腳步聲,他抿了抿唇,轉了半邊身,迷蒙的睜了睜眼,喚道。
“玄琛。”
玄琛揚起頭,順着飄落的花瓣,看向樹幹上正喚他名的青年。确言道。
“你又醉了。”
他早就發現了。季裴只要一醉,就會直呼他姓名。
明明如此逾越的事,他卻覺得很習慣。
緊握住了手心,玄琛語氣毫無起伏的問道。
“你喝了多少?”
“一點。”季裴撐着腦袋似乎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伸出玉白的指尖掐了一指甲蓋的距離。
玄琛可不受騙,又問道。“一點是多少?”
季裴将唇瓣上的遺留的酒液全卷了進去,才吐了一點豔紅的舌尖,呢喃道。
“一壇。”
“......”
果然如此。
玄琛看到地上那些還剩的酒壇。
“說好了共飲。你先醉了。怎算一起共飲。”
“你不要騙我犯禁.....”季裴口吃不清的反駁,“我沒...沒醉。”
“你可..可不要胡說啊!”
玄琛仰頭看着季裴。
他的輪廓成熟了些許,有些削薄,可是眉梢裏透出的風流寫意比幾年前更盛。
這幾年....他過得如何了?
可有喜歡的人否?
他對他有很多問題想問,可是話到達嘴邊,就不知以何種身份問出口。
因為他已經漸漸明晰了自己的心思......
看着道人緊盯着他,眉頭深鎖的模樣,季裴逗笑般的問道。
“盯我那麽久,是不是覺得我長得...很好看啊?”
季裴自然是好看的,甚至整個修真界都難再找到如他一般出挑精致的人。
可是這麽容易回答的問題,卻讓玄琛眉間一跳,下意識的生出一點逃避之心,一時沉默了。
季裴對此很執着,醉眼朦胧的眼睛裏閃爍着微光。
“所以,你的确是覺得我好看。對嗎?”
玄琛還未辯駁,就突然一縮瞳孔。
那張永遠會讓他心神不寧的臉,近在咫尺。
唇瓣相貼,這本是最不該發生在師徒身上的事,就這麽順其自然的發生了。
本來只是一時沖動,但是真做了之後,季裴邪的那一面就徹底壓抑不住了,将雙手圈住道人的脖頸,他露出舌尖,描繪了一圈對方的唇部輪廓,泛紅的眼尾帶着點點笑意。
發乎情,止乎禮。
這是道修的規矩,他們魔修沒那麽多講究。
“哐!”
空了的酒壇随着翻身跳下的季裴,一同被摔到地上。
季裴心想着。
哦,對了,他怎麽五年之後就忘了他之前還生了回氣呢。
這咬了一口就算報複了。你看這迂腐道士,都被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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