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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頭,價錢可不是這樣談的……”裏正直皺眉頭,他原本還以為這樁買賣有門,現在卻聽這小丫頭獅子大開口,直接要了十倍的價錢,這哪裏像是想要做買賣的樣子,“你這價錢也未免太高了些……”
“您有所不知,這拳譜是我爺爺傳給我爹的,傳承上百年,可不單單是一本拳譜,這其中可有我楊家的傳承。”楊雯和和氣氣道,“我爹在世時,曾對我說,頭可斷,血可流,傳承不能丢,若不是家中生意難做,我根本不會同意賣這拳譜。”
說到此處,她眼中适時流露出難過的神色,語氣中含了哽咽,卻越發堅定。
“兩百塊大洋是最低價錢,若是沒有兩百塊大洋,打死我也不會将拳譜交出去。”
裏正聽了這話,嘆了口氣。
小丫頭說的的确有道理,楊老二又是個刺頭,這事兒沒法調和。
“丫頭片子,我楊老二不是缺錢的人,你想要兩百大洋也不是不行,”楊老二盯着楊雯好一會沒說話,突然咧開嘴笑了,“只是,你得同我這些手下比試一場,若是你贏了,我花上兩百大洋,我心服口服,但若是你輸了……”
“今日你必須把拳譜賣給我,十個大洋,一個子我也不會多給你。”
這話一出,屋裏衆人心裏頭只有一個念頭。
……楊老二也未免太過狡猾了。
這是一個對楊雯而言,十分危險的賭注。
楊雯若是輸了,楊家拳譜和銀元都沒了。
而她若是贏了,雖說兩百塊大洋可以拿到手,只怕是要去掉半條小命。
老裏正甚至不禁打了個寒戰,看向楊老二的眼神當中,透着一絲恐懼與警惕。
他沉下略微有些渾濁的眼珠。
……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深交。
其他人可以想明白道理,楊雯自然不可能不明白。
她裝作被金錢沖昏頭腦的無知少女。
“……二叔,您說得可是真的。”她大喜過望,眼中充斥着金錢的光芒,“只要我贏了,兩百大洋就是我的了?”
“我楊老二說話算數。”楊老二咧開滿口黃牙,用近乎和藹的笑容道,“何況裏正在此,我哪裏敢說謊。”
裏正沒啃聲,臉色卻不太好看。
楊老二這是拿他當擋箭牌。
“那可真是太好了,”楊雯拍了下手,欣喜道,“我可得好好表現,争取将那兩百塊大洋贏到手!”
楊老二連同他身後幾人,不約而同,發出輕聲哼笑,眼神裏帶着或多或少的嘲諷。
像是在說:個丫頭片子,真敢想!
黑臉師兄弟連忙扯住楊雯的衣袖,他們日常會與楊雯相互切磋,承認楊雯功夫是不錯,但楊老二身後那幾人也不是吃醋的。
這可是場硬仗啊。
楊雯扭頭沖他們眨了眨眼,用口型無聲說了兩個字。
“放心。”
楊芸身嬌體柔,不是練武的料,楊雯卻是個三歲便能上房揭瓦的主,不僅脾氣倔,一身皮肉也結實,怎麽摔都沒事。楊父十分高興,對楊母說,楊家拳後繼有人,楊母卻不同意楊雯練武,雖不同意卻也不攔,楊雯自小便被楊父帶在身邊,教武館其他弟子練功時,順便也教她,站樁、起手、招式,教了八、九年,結果發現,別的徒弟沒練出來,反倒是把楊雯練了出來。
于是,楊父命她與年歲差不多的師兄弟過招,她一拳下去,直接把人挂在牆上。楊父大喜,又讓她和老手比試,她力氣比不上對方,但招式靈活,耍得對方圈圈轉,她奈何不了對方,對方也奈何不了她,竟打了個平手。
而今楊雯,與那時相比,不知強了多少倍,倒不是招式有多新,有多複雜,只是心境不同。上輩子楊家武館被奪,楊雯迫于生計,只能幹些殺人買賣,這些買賣來錢快,風險也極高,她與人對戰無數次,不知多少次死裏逃生。
此時回想起,那段刀口舔血日子雖難過,帶給她的改變卻也是巨大的,她身手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
望着楊老二派出的兩人,楊雯臉上除笑吟吟,除了興奮,沒什麽多餘表情。
偶爾漫不經心擡了幾眼,那視線落在人身上一閃即過。
此次,楊老二一共帶了三人,只一人楊雯不認識,剩下兩人,她可是熟得很,畢竟楊父沒出事時,這些人都是她的師兄弟,成日裏在一處練功,擡頭不見低頭見。
楊老二從腰間挂着的布袋中取出煙槍,點燃後,深深吸了口,煙霧缭繞中,沖身後使了個眼色。
楊老二身後之人會意,走出兩個人來,這兩人正是楊雯曾經的師兄弟。
有人發出挑戰,楊家武館必須應戰,這是規矩。
“當家,讓我們來。”黑臉師兄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楊雯扭頭瞧他們一眼,點點頭。
……
衆人正盯着戰局,雙方實力相當,打得難解難分。
真正懂武的人,卻看得出,黑臉師兄弟已經落了下風。
楊雯靜靜看了片刻,她忽然開口,微微提高聲音。
“唐師兄,我還記得,你初到我楊家武館來求學時,我爹是不肯收你的。”
這話聽上去像是女孩子與人談心時,或是與人攀談時,會聊起的話題,乍聽上去,沒有絲毫不妥,但如今的情景下,卻是無比違和。
前頭打得不可開交,楊雯卻擺起促膝長談的架勢,怎麽聽都透着莫名詭異,卻不知道她究竟意欲何為?
被點名的唐師兄臉色一僵,像是預感到對方要說些什麽,臉色驟然難看起來,過于慌亂,被黑臉師兄弟一拳打中心口。
這句話過後,楊雯話音頓了頓,見那唐師兄胸口被錘了一拳,差點兒吐血,嘴角往上揚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接着道。
“你到我爹跟前,怕我爹不教你,你就給他磕三個頭。那時我還小,卻記得你磕頭,磕得極響,我問我爹,為何一開始不願意收你,你猜猜他說什麽?”
楊雯不需要人應聲,只停頓數秒,自然而然接着說道。
“我爹說,此人品行不佳,将來難成大器。”
對戰中,楊雯口中的唐師兄心神大亂,節節敗退。
“可見我爹直覺很準,你這人的确沒什麽人品,甚至連人性都少得可憐,不然也不會帶頭作出這種欺師滅祖的事情。”
楊父死後,正是這位唐師兄領頭,帶着大批弟子,投奔楊老二。
少女輕描淡寫,說了這大段話,見她口中的唐師兄被生生錘了好幾下,楊雯眯起眼,滿意了。
老裏正不懂功夫,他不知道楊雯與楊老二這對叔侄心裏是怎麽想的,聽完那番話,裏正此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楊雯這丫頭不簡單。
所謂殺人誅心,裏正雖不知楊雯口中那人,心裏有幾分良知,那些小九九,被攤開揉碎,大庭廣衆之下,被人戳破,動作勢必受到影響。
……這丫頭那番話,真是殺人于無形啊。
看着笑眯眯,實則暗裏藏針。
裏正細細尋思一圈,更坐不住了,屁股下椅子上被人紮了釘子似的,坐立難安。
若放在國泰民安年代,他說的話還能管幾分用,也有人敬着他,供着他,但在這亂世,皇帝老兒都朝不保夕,何況是他一個小小裏正呢。
裏正偷偷蹙了對方一眼,楊雯側顏幹淨,一頭烏黑貼耳短發,她算不上頂漂亮,皮膚還算白,近看卻并不細膩。
察覺窺視,楊雯扭頭看過來,眉目含笑,一雙眼睛亦亮得驚人。
她沖裏正眨了眨眼,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咪。
受了楊雯的啓發,突然之間,黑臉師兄弟無師自通,明白了什麽。
楊老二不是個傻蛋,派出的兩人也不是酒囊飯袋,他們跟了楊父許久,學了許多,一時的慌亂,還不足以令他們陣腳大亂。
還得重拳出擊才行。
“……姓徐的,你怎麽有臉站在這兒!?”
“……想當初,商行為節省運貨時間,臨時改了線路,師傅知道那條路不太平,常有匪徒出沒,此行兇險,但已經答應對方,武館重信譽,不能反悔,但他卻臨時給你換了個差事,師傅自己頂上這個缺口……不然,師傅也不會死!”
“……我私下裏聽你埋怨過兩次,說師傅不許你跟着走這趟,是見這趟油水大,見不得你發財。”
“老子那時才知道什麽叫好心當做驢肝肺,啊呸!我恨不得師傅能自私些,多替自己想想,要不然,你現在還有命站在這裏,打武館的臉嗎?”
黑臉師兄弟一通話下來,直往對方見不得人的地方戳。
那人只覺臉皮發緊,仿佛被人抽了無數個耳光,臉色張紅,嘴巴張張合合,想辯解什麽卻又無從辯解,手上招式自然變得遲緩。
黑臉師兄弟卻越打越起勁,拳頭雨點般落在那二人身上,打得酣暢淋漓,痛快無比。
楊父的死因,楊雯也是前不久,偷聽林伯與大姐談話才得知,一時氣不過,才會有前些日子打架鬧事的事兒發生,間接導致她被楊芸關在家中許久。
現在想來,還是年少無知,她當初的做法真是愚蠢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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