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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詩凝坐在車窗邊,看窗外的景色從燈火通明的城市逐漸變成單調的高速公路,路燈飛快的往後退。最初,車上還有聊天的聲音,漸漸的越來越安靜,直到深沉的呼吸聲和呼嚕聲四處響起,夜深了。

江詩凝默默看着外面,已是夜半時分,天上的流雲依然清晰可見,半圓的月亮時而隐入雲層中,時而顯露出來,月光冷淡,卻也沒有一顆星辰。

車上的人都睡熟了,江詩凝沒有睡意,坐了四個小時的大巴車,渾身酸軟,腿也不能放松的伸展開來。車上安靜又喧鬧,有人打着呼嚕,有人發出呓語,有人輕聲咳嗽,黑夜把各種聲音消解,歸入遙遠。

以往乘坐火車出行時,只要十點列車上一熄燈,江詩凝就會迫不及待的入夢。夜晚總有那麽多孤獨又遙遠夢要追,少睡一分鐘就離夢遠一點。然而乘坐大巴車夜行時,江詩凝總是很難入睡,因為道路兩旁的路燈太亮,車總不能完全進入黑暗中,與別的車擦肩而過的聲音也是太大,對面的遠光燈總是晃的眼疼,盡管很多個夜裏,路上都有有他們這唯一的大巴車獨自行駛。

從北京到山西,會路過很多個隧道,長長短短的隧道連接了一座座山,隧道裏裝滿五顏六色的拱形的燈,像一道道彩虹,帶着人穿越到另一個時空。

大巴車要在十二之前過了山西的收費站,司機一路開的飛快,導航常常發出提示超速的聲音,在昏沉的夜裏,似睡非睡之間,好聽的導航女聲像是從遙遠的夢裏傳來,聲音飄飄忽忽不太真切。越往前走,路上的車輛越少,直到只剩下這一輛車。

不知道從哪裏下的高速,進入到一個沒有路燈的小路,路面應該不太平整,江詩凝能感覺到車的速度慢下來,颠簸幅度變大。沒有了路燈的引導,車才算進到黑暗中,江詩凝困得只剩下意識還算清醒,手,腳和眼睛都已沉沉睡去。

大巴車在颠簸的路上行駛了很久,江詩凝模模糊糊地聽到簌簌的聲音,像雨敲打玻璃窗的聲音,這聲音有點像老家的竹子被風吹着,被雨淋着的聲音,潮濕,缥缈又遙不可及。

江詩凝醒來,拿手機照看車窗,果然是在下雨。雨滴不大卻很密,輕拍着玻璃,并在玻璃上聚成一條條水流順流而下。

睡熟的夜行人,沒有被雨打擾到,今晚的休息質量會影響到明天的體力好壞,畢竟明天還有很遠的路要走,還有幾座山要爬。

這周末河蟹要帶另一個團去庫布齊沙漠,五臺山到團就交給了阿板來帶。阿板很帥,皮膚因為常年在戶外被曬成小麥色,健康又迷人,他不茍言笑,不與人親近,但是你看着他,又不覺得他是冷漠的,好像他本就該如此,背負着秘密沉默的走在最前面。

雨越下越緊,車行駛在濃得化不開的黑夜裏,晃晃悠悠,阿板輕聲提醒司機小心開車。

因為山路條件有限,大巴車到不了南臺下,只能開到臨近南臺的山下的一個村子旁邊,在由村子裏的人開小車送人到南臺下。近些年戶外徒步盛行,五臺山又是徒步的經典線路,懷臺鎮的村子裏都組建了自己的車隊,農閑時掙些外快。

江詩凝在有限局促的空間輕輕的轉換了個坐姿,旁邊的白舊睡得安安靜靜。江詩凝的眼睛困得發幹發澀,但身體的不适讓她始終不能安睡,長夜漫漫,她只盼有什麽事可供打發時間。

孤寂的長夜,疲憊的旅途,此時能做的唯有天馬長空的想象了。想到無數個在旅途中失眠的夜裏,想到在鄭州的過去,想到在北京這幾年的經歷,想起他,想起趙滿心,趙滿心此時正在睡夢中吧,夢裏會有她嗎?在他的心裏自己又是怎樣的存在呢?是不是像江詩凝一樣對某些事物有了不一樣的期待呢?

趙滿心的每一聲“江魚兒”都深入到江詩凝的心裏,這普通的三個字,因為趙滿心的聲音變得浪漫生動。仿佛江海裏的一條魚因孤獨露出水面,突然遇見鋪滿天空的七彩晚雲般帶來無法描述的感動。和趙滿心熟悉後,安靜了幾年的微信變得繁忙,閃爍的微信圖标,變亮的手機屏幕,每一個字每一條信息都在填補江詩凝空虛的心。逝去的空白青春歲月中,也曾有愛慕者試圖闖入江詩凝的生活,可都在剛剛萌芽期被江詩凝花式扼殺掉了。然而最終是趙滿心來了,江詩凝沒有拒絕,她給了他熱情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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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愛嗎?比想象中的容易。江詩凝別的地方看到過一句話,如果一個人在夜裏失眠,那是因為有另外一個人在想她。這個夜裏,趙滿心會不會失眠呢?躺在舒适柔軟的床上,再這樣一個普通的夜裏,會思念遠行的人嗎?可是,趙滿心為何像這月色一樣朦朦胧胧,若即若離呢?他只是一場幻想而已嗎?

江詩凝的目光游離到黑夜中,輕輕嘆了一口氣,又聽到阿板和司機在小聲的說話,車已經靠近村莊了,把車停在村口,等天亮了再聯系車隊送他們上山。

車行駛到村口,竟沒有驚動一戶人家,連聲狗吠都沒有,雨夜的村莊,安靜得連時間都放輕腳步。車停穩後,司機打開車前門,一股涼風被吸入車廂,江詩凝打了個寒戰,裹裹身上的披巾。領隊下去繞車前轉了半圈又上來,司機關上車門,阻擋了涼氣,靠近前門的熟睡的乘客,也許會在剛剛開門的期間的夢境中進入一片冰天雪地吧。

然而這漫長的一夜很快就結束,江詩凝終于在黎明來臨之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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