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從南臺下來,往西走,一路向下,穿過兩片樹林,到了防火道上,沿着防火道向西臺的方向行進,途徑金閣寺,獅子窩,吉祥寺,走過近二十公裏的防火道到達西臺的牌樓處,從西臺的牌樓處網上爬半個小時的草甸才能上西臺頂。”石墨一邊走,一邊給他們介紹剩下的路程,聽得白舊他們膽戰心驚。

從南臺下來的那段路程很好走,但防火道是一路盤旋向上的,需要很強的體力,很大的毅力才能走完這一段路。

這注定是一條孤獨的路。

擺渡車一輛輛從身邊呼嘯而過,每過一輛車就帶揚起一陣塵土。剛開始江詩凝看到車來還背過身去躲避塵土,後來就滿不在乎了,在塵土飛揚中走得異常淡定。臉被頭巾裹得嚴嚴實實,只漏出兩只眼睛。

很多次,江詩凝都想算了,不走了,下次攔車坐上。很多次,石墨跟他們說再堅持一下,轉過這個彎就快到了。無數輛車過去了,江詩凝沒有伸手去攔,無數個彎道走過了,西臺仍然遙不可見。小腿走得酸脹,腳底板都有些許麻木,西臺仍不見蹤影。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做的是什麽,對生活而言的意義又是什麽,只覺得疲憊,徒勞,不想在繼續下去,想要放棄,想要享受,想要逃避苦難。

來五臺山徒步是一場孤獨的修行,漫長的路途消磨掉了最初的熱情,他們沉默的走着,道路邊的風景從樹林換成山谷,從山谷換成石壁,從石壁換成草甸,草甸又換成樹林,長路漫漫,卻一點都不單調。

江詩凝感覺他們已經在路上走很久了,看看時間其實才走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時間在疲憊中被放慢,辛苦的感官被放大,只是路兩旁的樹木高大到遮天蔽日,防火道上光影斑駁,風吹草搖曳,讓他們走在如無人的幽靜的時空中,所以所有的辛勞付出都被路上的風景抵消了。

獅子窩的紅牆在樹林中漸漸顯現,這給了他們莫大的鼓舞,石墨提出在獅子窩休息一下,吃點東西補充□□能。

獅子窩,又叫大護國文殊寺,是一座寺廟,始建于明萬歷十四年,走進獅子窩,琉璃塔在藍天白雲下灼灼生輝,塔前坐落着獅子窩的正殿,正殿一側也是一個大殿,塔的後面是獅子窩的佛殿、配殿和禪堂。獅子窩很大,有一座在建的寺廟,但看樣子有一段時間沒有施工了,寺院打掃的裏面幹幹淨淨,殿外放着不少佛像,除了江詩凝一行人外,沒有別的香客。一位老僧人從禮堂裏出來迎接他們,江詩凝一看正是冬天她借宿獅子窩時接待他們的那人,江詩凝沒有跟他言明這一緣分,只當做是初見。

随老師傅禮完佛後,江詩凝和唐果果又去轉了琉璃塔。琉璃塔坐北朝南,塔前有一對石獅子,八邊形共十三層,塔前的介紹,每層塔各面分布五層十五排佛像,共計萬尊,所以又叫“萬佛塔”。

琉璃塔塔如其名,以黃、綠、藍三彩空心琉璃磚鑲嵌,配有層層金黃色祥雲,除脊獸瓦垅外,周身還鑲嵌着金色琉璃佛像。在陽光的照耀下金光閃閃,無比輝煌。塔的第一層東西南北方向各有一個門,南門、北門兩側各嵌金剛像一尊,但這兩個門和東門一樣都是關着的,看不見裏面通往哪裏。倒是西門,轉塔最後一圈時,恰巧一位僧人打開了門,江詩凝見裏面是個一米來深的門洞,裏面放着一張古老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尊佛像,佛像前燃着長明燈。僧人好像只是進來拿個東西,見江詩凝在門口站着便沒有關門,而是站在桌子旁誦經,江詩凝走進去規規矩矩拜了佛,每拜一下僧人便敲一下木魚,江詩凝拜了三下起身出去了,從琉璃塔下來後就見那僧人也關門走了,佛家講緣,也許這就是緣吧,江詩凝想。

從獅子窩離開後江詩凝給他們講起了去年冬天她是如何借宿在獅子窩的故事:去年冬天的十二月份,從天氣預報上看五臺山已經連續下了幾天的大雪,而且大雪會持續到周末,為了邂逅一個風雪五臺山,江詩凝和窗邊半夏,董夫子等幾個認識人一起報名參加了那個周末的五臺山徒步活動。主領隊是阿板,收隊的是追風。那次活動是江詩凝幾年來戶外生涯中離危險最近的一次。

徒步是從東臺開始的,淩晨四點,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臺頂笠子塔的燈光是唯一的指引,阿板帶着他們冒着刺骨的寒風爬上望海峰,因為風雪天氣,他們注定看不到日出雲海的壯闊,他們只在臺頂的望海寺稍作停留便向北臺出發。

北臺是五個臺中海拔最高的,三千零五十八米。從東臺到北臺之間路途遙遠,大部分是走在防火道上。這裏屬于高山草甸地貌,沒有樹木遮擋,白雪茫茫,大風呼嘯着向行人襲來。

阿板的背包上挂着一只別致的鈴铛,鈴铛在白茫茫的荒野中兀自響着,遙遠,清脆,孤獨,勾人心魂。許是被鈴铛勾了魂魄,那次江詩凝一直緊跟阿板和幾個體力很好的隊員走在前隊,窗邊半夏和董夫子倆人受江詩凝的鼓舞,也提着一口氣吃力的跟在他們後面。

疲勞還是小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寒冷,溫度低于零下二十度,能見度也是極低,人不敢停下來。鵝毛大雪一陣接着一陣,風像在空中結了冰變成利劍般一下下刺在身上,已經不是冷能表達的了,而是疼。沖鋒衣裏實在不能再加衣服了,他們就把雨衣套在沖鋒衣外面防風,用嘴巴每吸一口氣都要現在口腔裏暖一下才讓吸入肺部,眉毛睫毛上都結冰了。冷,真冷啊,江詩凝到北臺後躲在溫暖的客堂裏沒勇氣在踏出來一步,真想立即到達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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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臺下來去中臺,大雪停了,風更大了,吹得眼睛都睜不開。阿板包上的鈴铛急切的響着,一聲接一聲,風把地上的松軟的雪吹起,吹到山下,整個世界都是白的,這種糟糕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們爬上翠岩峰半腰的澡浴池。

他們到澡浴池時已經快下午兩點了,師傅們見到他們吓了一跳,趕緊讓他們進齋堂取暖,并給他們做了齋飯。江詩凝吃着熱氣騰騰的飯菜,眼淚困在眼眶不讓它流出來,太丢人,不能哭,但又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要來此受一遭,太冷太累了,包裏帶的水全都結冰了。江詩凝擡頭看阿板,阿板沉默的吃着飯,他的面容太過冷淡,看不出他累不累,冷不冷,看不透他在想什麽。但偏偏那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深深吸引着江詩凝,也許是那鈴铛在作祟。

他們吃完飯,千恩萬謝的跟澡浴池的師傅們告別了。吃過熱湯熱飯,體力恢複很多,他們一鼓作氣登上中臺翠岩峰頂,到臺頂發現風竟然停了,厚厚的烏雲也在變淡變薄,天空明朗起來。漸漸地,烏雲退去顏色,變成白色,和大地上的白雪上下呼應,襯托的藍天無比耀眼。

溫度還是很低,雪把小路都覆蓋起來了,好在從中臺往西臺去的路上有無數蓮花柱指引,每隔十來米就有一根石柱,石柱上有一朵石頭雕刻的蓮花,柱子身上刻着一句佛語,所以即使小路被大雪覆蓋,他們也不用擔心迷路。

實際上中臺到西臺的牌樓之間的距離并不是很遠,路也很好走,是一段相對平緩的草甸,沒有爬山,還有一小段的下降,在天氣好的情況下一個小時便能到達西臺牌樓。但是那天天氣不好,很冷,人的體力消耗快,于是他們在中臺頂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不去西臺,從中臺直接下撤到吉祥寺。吉祥寺那裏有提前聯系好的車,司機師傅把他們從吉祥寺載到山下的農家院。

這條路是山上的牧民放羊放牛時才走的小路,不是徒步路線,只有阿板帶着其他人走過幾次,江詩凝董夫子他們都沒有走過。正常的路線是從中臺先到達西臺的牌樓處,從那兒走防火道下撤去吉祥寺。

阿板沒有想到這麽路會走得如此艱難,險象叢生,看不到雪下面是什麽,可能是一塊光滑的石頭或者是一個馬蹄窩。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這樣的路上,雪套和防滑鞋鏈也發揮不到作用,只會成為累贅。山上有一種枝條很細的灌木叢,半人來高,它的枝頭像一根根閃着銀光的細針,只要腿輕輕碰一下就會被紮得疼到頭皮發麻,他們一會從這樣的灌木叢穿過,一聲一聲的“啊”“呀”慘叫聲從不同的人口中發出,連阿板也板着臉的吸涼氣,江詩凝想笑又覺着實在是疼,一會鑽進密密麻麻的臭杉樹林中,又被臭杉樹扯住頭發,勾到上衣,總之是好笑極了,慘極了。

起初他們還能通過手臺聯系上後面的隊員,後來完全聯系不上了。聯系中斷之前阿板交代大家一定要從西臺牌樓處下撤不要想着走捷徑,不然,不然就會像他們這樣嘛,即累又慘又好笑,多矛盾。

他們在山林中的走得很慢,阿板在前面探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在天暗下來時他們終于來到了吉祥寺不遠處的防火道上。他們千辛萬苦鑽出臭杉樹林,看到眼前的這個世界都驚呆了,這是個何其震撼晶瑩的冰雪王國!吉祥寺的房頂積滿白雪,每一層的屋檐上都挂着晶瑩剔透的冰淩,檐角的風鈴有的裹着一層冰,有的撐着一團雪,臺階上鋪滿整齊而厚的雪,吉祥寺門前路上的雪看起來輕盈又柔軟,吉祥寺對面的清涼橋上也鋪滿白雪。橋下的是一條堅硬明亮的冰河,整個世界安靜極了,仿佛它們從來都是這幅模樣,靜靜待了幾千年。

江詩凝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他們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大口喘氣,生怕打破這份寧靜。

一番驚嘆之後,他們終于發現不對勁:本該在那裏等着的隊員和車輛竟然都不在!

潔白的雪地上只留一串淩亂的腳印。阿板用手臺嘗試着聯系大家,沒有任何回應,手機只有微弱的信號,根本打不出去電話。

江詩凝渴望一下午的擺渡車沒有來,她失望極了,眼下還有多遠的路程等着她。抱怨的話是說不出口的,人人都已筋疲力盡,誰還能聽她無能的抱怨呢。

幸好,眼前這番不曾見過的世界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不能在此處長時間的停留,只能往前走,一步一步的走,一直走,走出這裏,走到有車的地方,走到有房子有人有火爐的地方。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力氣都用到趕路上。路上的雪很厚,雪地上雜亂的腳印看出旅行人的匆忙。

防火道兩旁是幽暗的樹林,樹林中的雪白的耀眼,和黑色的樹木行程鮮明的對比。

走了很久以後,才走到鏟雪車鏟工作過的地方,厚厚的雪堆在兩邊,腳下的路走起來輕松不少,只是要做好防滑防護。也許是大雪的緣故,早該黑透的天在白雪的映襯下依然明亮,他們的頭上都戴着頭燈,卻沒有人打開。

入夜的五臺山冷得悄無聲息,不同于白天的寒風呼嘯叫嚣着冷冷冷,涼夜如水般輕柔的滲透衣服,滑過皮膚的每一寸,這水當然是夾着冰渣子的冷水。起初江詩凝沒發覺自己冷,只是牙齒會不自覺地咯吱咯吱響,身體會時不時的打個寒顫,這時的冷還只是停留在表層,沒有到達心底。直到窗邊半夏用顫音的說了一句:“好冷啊!”江詩凝才突然意識到冷 ,是啊,好冷啊,冷透了,她立即縮起脖子,駝了背,弓着腰,牙齒上下磕絆,想說句話卻咬住了舌頭,渾身都在顫抖,雙腿機械的重複着向前走的動作,手什麽時候凍麻木的也不知道,像一塊木頭。

阿板看到她不對勁,忙問道:“江月,你沒事吧?”

江詩凝不想讓阿板看到她的軟弱,她搖搖頭又怕阿板沒看到,哆嗦半天才說了兩字:“沒事。”

阿板擔心她失溫,給她披上保溫袋,又把他的皮手給江詩凝戴上。江詩凝說什麽都不要手套,在推搡中她觸碰到了阿板冰涼的手,突然無比心酸,像受了巨大的委屈,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獅子窩就是再這樣的情況下毫無征兆的出現的,。板安慰江詩凝幾句,快步來到獅子窩的大門前看了看,對他們的人說:“開着門呢!”

江詩凝一直提着的那口氣突然松懈了,她真怕失溫自己會失溫啊。

他們走進獅子窩,看見廟裏配殿的一扇窗戶透着光,立馬歡呼起來。人都是這樣,在困難面前誰也不想出表現軟弱,在希望面前卻可以盡情享受快樂。

老師傅見到他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趕緊領着他們去了後面的齋堂,讓他們在爐子旁取暖,倒熱水,找居士來做飯。

江詩凝坐在熾熱的爐火旁,捧着一碗熱水,又想流淚了。她吃上熱飯的那一瞬間,竟然想出了千百個皈依佛門的理由。她想永遠留在這裏,北京不回去了,鄭州不回去了,哪裏都不去了,再也不趕路了。

吃完飯,老師傅給他們安排好住宿,并告訴他們明天早上四點做早課,六點半吃飯,他們要是願意的話可以早起師傅們一起做早課,也可以睡到到六點起床吃早飯,但不要遲到。

如今時過境遷,冬去夏來,江詩凝又一次來到獅子窩,心裏還盡是感激之情。

江詩凝說:“去年冬天接待我們的老師傅就是剛剛的那位。”

石墨忙問“那你怎麽沒跟他說啊?說不定他還記得你。”

江詩凝說“應該不記得我了,要記得也是記得冬天有那麽一個晚上有幾個人來借宿這件事。”

周小木疲憊的問“魚兒姐姐,你說實話,從這裏到西臺還有多遠?”

江詩凝笑了笑說:“快了,快到吉祥寺了,吉祥寺到西臺只有六公裏。”

“啊?從吉祥寺去西臺還有六公裏?”周小木聽說後連連唉聲嘆氣,愁眉苦臉。

是啊,長路漫漫,堅持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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