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澡浴池在翠岩峰的半山腰，從中臺下去只要半個小時就可以到。剛下過雨，山凹處一片片雲海，說是雲海不如說是一大朵一大朵的白雲輕飄飄的凝在半山腰，完全沒有雲海的厚重感。

在雲朵之上欣賞雲朵，夕陽在上面折射出無限光芒，還有聚着雨滴的花草，每一顆水珠裏面都有一個五彩斑斓的世界。這樣的美景之下，江詩凝實在舍不得快走。

唐果果穿的純棉的運動褲，被大雨淋透貼在身上實在難受，她想盡快去澡浴池換衣服，就和石墨先走了。剩下江詩凝，大聖和白舊他們坐在山坡上看雲海日落。

天黑下來之前他們來到了澡浴池。澡浴池的齋堂很大，一樓左側是吃飯的地方，一排排餐椅排列有序，右側是早上師傅們上早課的地方。二樓是住宿的地方，住宿的人很多，床位緊張，阿板只給江詩凝和唐果果在二樓的房間裏留了一個床鋪，男隊員都只能睡在走廊的床鋪上。還有一些人只有一張墊子睡在地上，沒辦法，人實在是太多，有個遮風擋雨休息的地方已經很難得了。

房間內的布局是一個大通鋪可以睡6個人，兩個上下鋪睡四個人，一個房間十個人。還有一個衛生間，能沖澡洗漱，這讓江詩凝很欣喜，頭發被大雨一澆有股怪怪的問味道，能沖個澡洗個頭實在是太好了。

江詩凝和唐果果沒在一個房間內，人多嘈雜，她也不知道唐果果在哪一個房間。而且讓她惱火的是別人的手機都有信號，她的手機卻信號都沒有。她把包放到鋪上，出去找大聖，白舊去一樓吃飯。他們來的晚了，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菜和饅頭，但這樣已經很滿足了。江詩凝讓大聖發信息唐果果她在哪裏，但唐果果一直沒有回複，江詩凝便不在找她，一切看起來都像是兵荒馬亂的時代，到處都是人。

江詩凝吃完飯回到房間裏，房間裏也是滿滿的人。6人的大通鋪擠了八個女人，說說笑笑，吵吵鬧鬧的拍照，拍大合照，拍兩人照，三人照，單人照，叽叽喳喳的聲音填滿了一屋子。江詩凝洗漱一番，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出來，大通鋪上的人還在那裏不消停，看樣子是早睡不了了，她嘆了口氣出了房間。

剛出門就被大聖喊住：“小魚兒，你和老大什麽關系啊？”

江詩凝忙否認道：“上下級的關系呗，怎麽了？”

大聖一臉無奈的說：“我吃飯的時候發了個朋友圈，裏面有你的照片，老大剛剛找我談了，我感覺我要是說出一點跟你有特別的關系，老大會跟我急眼。”

江詩凝無語的說：“什麽和什麽啊？我和他不熟，他怎麽這麽閑？，別理他，走，出去透透氣，這裏面太吵了。”

大聖聽江詩凝說完就笑了，他對着手機說：“老大，小魚兒說了，她和你比太熟，還讓我不要理你，你就不要關心她今天有多慘了。”

江詩凝難以置信的看着大聖，問道：“你騙人的吧，你真在打電話？”

大聖幸災樂禍的把手機遞給江詩凝，說：“你不信？來，你跟老大講兩句。”

江詩凝不去接收機，只盯着手機看，是在通話中不假，備注是老大也沒錯，誰知道這個“老大”是哪個老大呢？她推開手機，大聲說：“你別騙我了，你根本沒在和我老板通話。”

大聖“噗嗤”一聲笑得更歡了，他對着電話講：“老大，我們要一起出去看星星了，我挂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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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詩凝等他挂了電話，皺着眉質問到：“大聖，你怎麽不可愛了？”

大聖問：“我怎麽不可愛了，我怎麽做才可愛啊？”

江詩凝說：“我老板都跟你說什麽了？”

大聖說：“你好奇啊？自己去問呗。”

江詩凝說：“你不說算了，空青給你回信息了嗎？她在哪個房間？”

大聖說：“回了，在206吧。”

江詩凝說：“那你等會，我去看看她。”

大聖有些無語的問：“有什麽可看的，你們才分開多大會。”

“你等着吧，我去去就來。”說着江詩凝就朝206房間走去，她在門口敲敲門。沒人回應，又用力的敲幾下，才聽到裏面傳來一聲“進來”，江詩凝推門進去，看見這屋裏的大通鋪上六個人都已經躺下睡覺了，屋裏很安靜，安靜的讓人羨慕。

唐果果的床鋪在裏面的上鋪，她靠在被子上半躺着玩手機，江詩凝進來她都沒有擡頭看，江詩凝輕輕的走過去叫了一聲“空青”，唐果果這才知道江詩凝來了，她坐起來問道：“江魚兒，你怎麽來了，我給你發信息你怎麽不回呢？手機還沒信號嗎？你在哪個房間呢？”

江詩凝說：“我在202，手機沒信號，大聖告訴我你在這裏，我和大聖要出去看星空你去不去？”

唐果果說：“今天是幾號？農歷十四，大月亮，看什麽星空啊”

江詩凝倒是沒想到今晚是不是有月亮，她說：“月亮也行，月光也很美，我那屋裏太吵了，我睡不着，你去不去嘛？”

唐果果想了想問：“大聖也去？”

“去，你快點，別把人都吵醒了。”江詩凝聽到一個人翻了下身連忙說。

唐果果說：“好，你等等我。”

“恩，那我在外面等你啊，在中間的樓梯口那裏，我和大聖在那裏等你。”

“好。”

江詩凝蹑手蹑腳的從房間出來，臨了還啧啧的羨慕這屋裏的安靜。她穿過走廊去找大聖，迎面遇見走來的白舊，白舊問：“魚兒姐姐，你幹嘛去啊？”

“我去找空青了。”

“你問她房間裏的人了嗎？你們能調到一間房嗎？”

“沒有問，裏面的人都睡了，不換了，這樣挺好的。”

“恩，那你這是要回去休息了嗎？”

“不是，我和空青出去轉轉，晚些再睡。”

“可以，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我剛從外面回來。”

“恩，那你早點休息吧”說話間唐果果就來了，白舊叫了一聲“空青姐”說：“我也跟你們一起去吧。”

就這樣本來是江詩凝一人獨立溜達的時光變成了四人結伴而行。

他們來到外面，找一處無人安靜的山坡上坐下來.月亮很大很亮，月光灑滿山間，光線柔弱多情，草甸和臭杉樹在月光下清晰明了，草甸是幹淨明亮的，臭杉樹林則是陰暗暗的一大片，東臺的笠子塔燈火通明，遙遙可見，北臺臺頂看不到亮光，只是模糊一片。

溫度有點低，涼涼的，濕濕的.夜晚的五臺山沒有很太平，不遠處卧着幾只牛在睡覺，時不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哞”叫聲，草叢裏有什麽小動物在窸窸窣窣的叫着，動着，一陣陣風吹過，野草就嘩啦啦的響起。

在四人沉默了許久之後，唐果果先開口說話，問他們：“我晚上吃飯的時候聽說，明天早上四點澡浴池的師傅們開始做早課，你們要跟着一起嗎？”

江詩凝說：“明天早上沒有時間吧，我們要早早出發去北臺和東臺。”

唐果果問：“那我們明天幾點出發去北臺？”

白舊說：“阿板在群裏明天說去北臺的四點多就要出發，不然中午十二點之前到不了臺懷鎮。”

江詩凝說：“我們明天早上四點半在齋堂門口集合吧。”

唐果果說：“四點半，天還沒亮吧。”

大聖說：“沒有，但不能再晚了。”

唐果果惋惜的說：“好吧，哎，本來還想看看是怎樣做早課呢？”

白舊問：“魚兒姐姐，你是不是見過師傅們做早課了？是什麽樣的啊。是敲木魚念經嗎？”

江詩凝說：“應該是吧，我只見過早飯前他們頌供養偈，早課沒見過。”

白舊問：“你不是去年冬天在獅子窩挂單嗎？你沒有早起？”

江詩凝說“那晚我們沒有睡到到四點，我們淩晨兩點就起來離開了。”

白舊問：“為什麽？怎麽起這麽早？”

江詩凝“恩”了一聲，思緒回到去年冬天，給白舊講在獅子窩晚吃過晚飯後的事：那晚吃完飯就回去休息了，獅子窩的寝室不像澡浴池這邊的是一個個小房間的，那邊是只有兩個大寝室，男女各一個，床是上下鋪，一張挨着一張，挨得緊緊的。

那天借宿的只有他們幾個人，房間裏雖然放滿床卻顯得很空曠，善良的女居士提醒江詩凝和窗邊半夏睡在離暖氣片近的床鋪上，比較暖和。

江詩凝真的是累壞了，顧不上洗漱。只用濕巾擦了把臉就睡了。只睡了一會，聽見阿板在門口叫江詩凝和窗邊半夏出去一下，說有事情商量。

江詩凝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到門口，問阿板：“怎麽了？”

阿板說：“這裏太冷了，我們去火爐那邊坐着商量一下明天要怎麽走，董夫子他們已經先過去了。”

窗邊半夏說：“什麽意思，不按行程走了嗎？”

“這要看大家的意見，到火爐邊一起說吧。”阿板說

江詩凝和窗邊半夏跟着阿板來到火房的爐子旁，阿板把大致情況和大家說了一遍：“情況是這樣的，我們現在距山下的農家院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今晚肯定是不走了，明天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我們去南臺，就要早起去跟追風他們集合，追風是淩五點出發，我們淩晨兩點半就得從這裏走。第二個是我們直接去鎮上，明天我聯系下車，看能不能上來，要是車能上來我們就坐車去鎮裏，要是不能上來那就要走下去，七點出發。你們有什麽想法？”

江詩凝想了想問：“我們不能從這裏直接去南臺嗎？”

阿板說：“也可以，不過從這裏直接去南臺的路程，和下山找他們集合一起去南臺路程是差不多的，而且從這裏去南臺要翻山越嶺，更難走，更危險，我不贊同這樣走。”

董夫子說：“我想，既然我們來了，第一天也熬過去了，還是去一次南臺吧。”

山野老菜也附和道“是，我也贊同去南臺。”

阿板對江詩凝和窗邊半夏說：“我們幾個人在寝室也讨論了一下，意向都是去南臺，你們兩個姑娘怎麽想呢？”

江詩凝和窗邊半夏對視一眼，窗邊半夏點點頭，江詩凝便說：“我也是想去南臺，但是淩晨兩點趕夜路出發會不會危險呢，路上那麽多雪。”

董夫子說：“這你不用擔心，我們都有頭燈，往下的路上的積雪都被鏟雪車清的差不多了，不會很難走。”

阿板說：“對，剩下的路不會太難走，既然大家都同意去南臺，那就這樣定了，我們明天兩點出發，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去跟師傅說一下我們什麽時候走。”

大家很快散了，江詩凝回到寝室訂上鬧鈴，一沾床就睡着了。第二天淩晨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得悄無聲息。

那晚的月亮又亮又圓，根本不用開頭燈，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細細的長長的。月亮周圍有一圈月暈，幾顆星星稀稀拉拉的閃爍在深藍的天空中。剛出發時很冷，像沒有穿衣服又被一層冰裹着皮膚一樣冰冷，他們走得很快，走了一會身體活動開了，肌肉不在畏畏縮縮，好像沒那麽冷了，當身體的感官不在占據主導地位時，就有心思開始喚想了，尤其是在這樣的月光下，在無盡的浪漫中，阿板走在最前邊，腳步刷刷刷，江詩凝緊跟其後，腳步刷刷刷。

山路一路盤旋向下，山沉默，人沉默，只有刷刷的腳步聲，還有阿板背包上空靈的鈴铛聲，回蕩在寂寞的夜裏。轉過一個彎道，月亮被山擋住，黑暗來襲，又一個轉彎，月亮顯現，月光如白晝一般明亮。雪被凍得堅硬無比，江詩凝摔了一跤後就穿上了防滑鏈，後來，路上又多了咔咔咔的腳步聲。一路上圍繞着山轉了無數個彎道，月亮時而顯現時而被遮住，月亮下，雪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黑暗中，鈴铛聲清清脆脆。

像走在夢裏。

他們走得很快，四點半的時候就趕到了追風他們休息的農家院，趕上在他們吃早餐。江詩凝他們也立即圍了上去，坐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個個早餐。隊伍集合後，阿板仍舊是主領隊，追風是收隊。用完早餐，阿板帶着隊伍出發了，只是這次江詩凝在沒有追上他，她鉚足勁走了一段路，漸漸的只能聽到鈴聲了，後來連鈴聲都聽不到了，阿板帶着前隊走遠了，江詩凝落在後隊被追風拾到。

江詩凝好像又一次在心裏短暫的喜歡了阿板一天，如同每次阿板帶隊那樣，這種喜歡只需要幾分鐘看見不阿板，就蕩然無存了。

很多個晚上過去了，很多細節也被時間沖洗變淡，只是那晚的月光，只要想起那個晚上，月光就能憑空出現，灑滿整心間。

江詩凝講完這些，又是一陣沉默，眼前突然暗了下來，江詩凝擡頭看月亮，見一朵雲正路過它身旁，雲朵遮住了大半個月亮，白舊輕輕的說了一句：“今晚的月亮也很美。”

唐果果附和道：“是啊，今晚也很美！”

雲朵從月亮旁邊流過去，月光傾斜而下，天地之間瞬間光華無限，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許久之後，山間起霧了，溫度變得很低，他們起身回去睡覺。

二樓的走廊上，地上睡得都是人，呼嚕聲，腳臭味胡亂的湊在一起，竟然讓人感覺很安逸。江詩凝睡得房間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下來睡覺的，大通鋪上的八個人緊緊的擠在一起，呼嚕聲彼此起伏，江詩凝輕輕的關了燈，摸回她的床鋪上躺下來，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