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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在下撤的路上，江詩凝遇見了追風，他面向群山，靜坐在一塊長到懸崖之前的巨石上。聽到有人來了，他轉過身來看，見是江詩凝和白舊，笑着問：“過來歇會？”

江詩凝抓着一顆小樹，往前探出半個身子和一只腳，立馬又縮回來了。白舊一邊笑話她一邊輕松的走到石頭上，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說：“魚兒姐姐，沒事，這個石頭這麽大，安全的很。”

她搖着頭說：“不了，不了，我還是不上去了。”

江詩凝靠在樹上，喝了一口水問追風：“追風，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追風說：“快了，用不了兩個小時。”

江詩凝見他們所在位置離山底還有很遠，看來剩下的路下坡坡度應該不小。她把水平塞包裏，跟白舊說：“咱們走吧。”

追風說：“江魚兒，前面有個地方有點危險，你們小心點。”

白舊問：“有多危險，路很難走嗎？”

追風說：“又陡又險，被驢友們叫做鬼門關，從那裏過一次就像從鬼門關走一圈一樣。”

江詩凝和白舊對視一眼，江詩凝說：“去看看吧，不敢走得話就坐在原地哭好了。”

白舊笑着說：“好。”

江詩凝問追風：“你什麽時候走。”

追風說：“你們先走，我再等等後面的人。”

江詩凝點點頭，心裏想是在坐着玩會才是真，這地方，這塊大石頭的意境，打坐修仙都可以了。說不定這附近還藏着一個山洞，裏面有真仙人，要麽有精怪，最不濟也應該有本武功秘籍。

江詩凝和白舊走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遇見什麽鬼門關，而且這段路下降都不明顯，幾乎是走在一條平坦的小山路上。這段路的風景很美，懸崖這邊始終長着茂盛的灌木叢，給人帶來極大的安全感，可以一邊欣賞美景一邊趕路。

江詩凝漸漸放松起來，她和白舊說：“在別的地方也有鬼門關，奪命崖這些聽起來吓人的名字，其實還好吧，走過去也沒覺得有什麽。就像箭扣長城，都說箭扣長城是北京戶外十大奪命線路之一，東西線我都去過了，也就那樣。”其實江詩凝這裏說的誇張了，她只去過箭扣西線，西線坡對不是很大，沒有十幾米的層壁落差，也沒有某段殘破到只剩碎石，她還能走上一走。東線嘛，她有天跟河蟹提了一下箭扣東線，河蟹很懂的給江詩凝發了幾張照片。只看照片江詩凝都手心冒汗了，她那麽熱愛生活，珍惜生活，絕不會知險犯險的。

也不是為了在白舊面前顯擺她有多厲害，主要還是江詩凝需要自我催眠一下，沒什麽好怕的，叫鬼門關的地方多了。

漸漸地，下降開始明顯了，腳底下的路也變成了碎石小路，這是江詩凝最怕走得路。

轉過一個彎，碎石小路變成了一段陡峭的臺階路，臺階一直鋪到下一個轉彎處。這段路大概有一米五的寬度，除了陡峭些，還算安全，只不過這段路懸崖那側寸草衛生，懸崖直愣愣的映入眼簾，怪讓人腿軟的。

白舊看看江詩凝說：“魚兒姐姐，你還行嗎？我走在你外側吧。”

江詩凝口是心非的說：“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這有什麽可怕的，還鬼門關呢。走吧。”

說完，江詩凝率先出發了，她靠在裏側，左手拿登山站，右手扶着石壁一步步走得膽戰心驚。她根本不敢擡頭看，只是低着頭看着腳底臺階一點點往下走。大概是裏側走得人太多了，臺階都被踩得凹了下去，江詩凝用餘光瞟了一眼外面的臺階，那邊的臺階都是好好的，沒有人走過的樣子。

江詩凝這一瞟，瞟到心裏去了，心尖尖顫了幾顫後，腿也開始顫了，這怎麽能行？白舊還在她後面呢！江詩凝本來就是沒出息的彎着腰走路的，她的腿一顫抖，就當即坐了下去，整個身子都靠在了石壁上。

白舊見她突然坐下，問道：“你怎麽坐下來？”

江詩凝說：“我歇會，太累了，我給你讓個路，你先走？”

白舊從她身邊過去，輕輕松松的走到了最底下，讓江詩凝羨慕極了。她裝模作樣的看看外側說：“你看大家都挺膽小的哈，裏面的臺階都被踩變形了，外面的還好好的。”

白舊說：“是。”

“修這段臺階的人是神仙吧，我走在上面還覺得害怕，他們還能在上面搞個工程。”

白舊不接話，他在拐彎處向下看了看，為難的說：“魚兒姐姐，你快下來吧，鬼門關還沒到呢。”

江詩凝強打起精神，站了站沒站起來，就那麽一層一層坐着挪下來了。白舊本來臉色不好看，江詩凝如此沒出息，還是忍不住笑話她一番。江詩凝也不在意，大丈夫能伸能屈，就是不能逞強。

江詩凝好不容易從臺階上挪下來，半死不活的來到轉彎處一看，差點沒當場去世。這是什麽啊，為什麽要這樣對她！這能叫路嗎？這是坡！這個坡度得有70度了。這個陡坡的路不到一米寬，一側是光禿禿的懸崖，路面上全是小碎石子，而且還有兩個連續的急轉彎。

江詩凝坐在地上揉腿，她頭頂的石頭上寫着三字白色大字“鬼門關”，這才是真正的鬼門關，不過，這字是誰寫的？誰徒步還帶着筆墨？字的顏色退去了很多，看樣子是很久以前寫的，字體歪歪扭扭，想必當時那人見到此路也吓得不輕。江詩凝笑着跟白舊說：“這路好走不好走不好說，但是看着很刺激哈。”

白舊在江詩凝旁邊盤着腿坐下，他說：“我是沒問題，你怎麽辦？”

江詩凝說：“你沒問題，我當然也沒問題了。我還像剛才那樣坐在地上一點點滑下去就好了。”

越是這樣的時候越不能害怕，不能慌張，精神一崩潰，只能坐在這裏哭了。

白舊說：“要不然我們等等追風領隊，看他有沒有帶安全繩，安全扣什麽保險的裝備”

江詩凝說：“他要是帶了裝備，一早就走到前隊鋪路了，行了，不要指望別人了。我們慢慢的往下走，我先走，你等我下去之後在動。”

白舊皺着眉頭，還是說了一聲：“好”。

江詩凝收短登山杖，用力在石頭上戳了幾下，只希望等會她滑動的時候能用登山杖固定身子。她坐在陡坡上，調整好呼吸，慢慢的向下挪去，起初走得還挺穩當。走到第一個急彎處，屁股坐在了一塊松動的石塊上，身體猛地前傾了一下，腳沒有踩穩，腳下的碎石子開始往下滑，江詩凝也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心裏一緊，一只手慌忙按住石壁，另一手把登山杖狠狠的紮進石縫裏，這才又穩住身體。

白舊吓壞了，不管不顧的踉跄着走到江詩凝前面，他貼在石壁上，用一只腳尖抵住她的一個只腳。江詩凝被他的舉動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大聲斥責他：“你幹什麽！不要命了，這麽危險滑下去怎麽辦！”

白舊大聲而緊張的說：“我沒事！我走在你前面，我走一下，用腳給你搭個落腳點，你的腳抵在我腳上穩定住後我再走下一步。”

江詩凝生氣的說：“不行，我要是滑了給你帶來沖力，你也站不穩，到時候我們兩個都有危險，你先走，你下去了我在動。”

白舊說：“我能站穩，你先別動，我往下一點再給你支撐點。”

江詩凝說：“不行，你自己先下去，別逞強。就剩一個急彎，幾米的距離就安全了，我自己能下去。”

白舊着急的說：“你相信我啊。”

江詩凝見他不聽話，放柔了語氣說：“你也相信我，我自己可以，我們不能再這樣僵持下去了。”她一是害怕，二是因為害怕體力消耗的飛快，手快撐不住了。

白舊不為所動，堅定的說：“你相信我，我們一起下去。”

江詩凝緊張的吞了下口水，身體微微發抖，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如此固執，她說：“好，我相信你，你小心一點。”

白舊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貼着石壁往下挪了一點，深處一只腳給江詩凝，江詩凝拔出登山杖，慢慢的往下滑一點，一只腳在白舊的腳上，穩定好身體，對白舊說：“好了。”白舊這才又往下挪了一點，倆人如此反複的一點點向下走，短短幾米的距離，仿佛走了大半生。

道路的盡頭是一條平坦舒适的小路，江詩凝坐到小路上擡頭看，還真是劫後重生的感覺啊。白舊激動的一把抱住江詩凝，又立馬放開，他漲紅着臉說：“我就說讓你相信我吧！”

江詩凝笑着說：“是，白舊成長了，強大了。”

白舊的臉更紅了，他坐在江詩凝旁邊，從包裏拿出一瓶水喝了起來。

剩下的路很好走，他們轉過一座山，穿過一片樹林，路過一片荒野，終于來到了公路上，大巴車就停在那裏。

回京的路上，江詩凝給白舊講了一件爬山中遇到的事：有一次去爬山，下撤的時候她和大聖走一起。那次下山的路也是坡陡路滑的小路，只是兩邊沒有懸崖絕壁，滑倒了也是摔個屁蹲而已。江詩凝走得很慢，大聖在後面跟着她的節奏走。

這時有個隊員從山上快速的跑下來了，對，是跑着下來的。江詩凝學着他的樣子，重心後移，走八字步，放松心态，竟也能小跑起來。只是江詩凝跑的很搞笑，甩着兩只胳膊，大聖說像他的二師兄。江詩凝才不管好看不好看的，她學到了新本領，一時得意忘形，緊跟在那人後面小跑着，隊員覺得很有成就感，無意間得到一個活潑可愛青春靓麗的學生。

他和江詩凝有說有笑的一前一後小跑着，大聖在後面大喊：“小月兒，別跟太緊了，危險。”大聖的話還未落地，江詩凝腳下一滑就倒了，她跟前面的人離得太近，滑倒時腳鏟了一下隊員的腳，隊員也跟着倒了。因為是下坡路，隊員倒下來後又往前滑了一段，停下來時他的頭部狠狠的砸在了草地上。江詩凝吓壞了，她尖叫一聲，慌亂的爬起來跑去看隊員情況。隊員捂着頭坐起來，江詩凝腦補出一張血淋淋的臉。幸好隊員無大礙，沒有受傷，幸好是磕在了草地上，這要是磕到石頭上，後果不堪設想。

江詩凝曾聽河蟹講過在戶外行走時，有人在滑倒在地被尖銳的樹枝紮進肚子裏，紮到小腸的；有人被前隊不小心踩到一個落石當場砸死的；有人在深山迷路走不出去，找到時已是一具屍體的；江詩凝也曾親眼見過一個女人腳下一滑滾下山坡的。戶外時時刻刻都充滿危險，每次出行都如同闖一次鬼門關。

江詩凝也曾害怕過，退縮過，她幾次大喊着再也不要去戶外了。可是，不出去真的就沒有危險了嗎？城市就百分之百安全嗎？車禍，火災，疾病，高空墜物，甚至流言蜚語的中傷，每一個意外都是傷害。

只要我們活在世間就有死去的風險，我們不能永遠躲藏。我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在經歷千錘百煉之後，仍然有一顆火熱的心，對自己滿懷信心，對生活的充滿希望，對自然充滿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