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直到饕餮轟然倒地,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董宜修還沒來得合上嘴。
整個過程,沒有其他任何人參與,那于慎樓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劍客,就成功斬殺上古妖獸,不費吹灰之力。
慎樓輕蹙眉,他總算知道,為什麽會有饕餮的存在了。
敢情這位一直在附近,他一人的戰鬥力恐怕都能抵過三人,還愁引不來上古兇獸?
成功解決了饕餮,那劍客狀似不經意般瞥向慎樓,而後與其視線相觸,又猶豫似的轉過頭去,竟然有些不敢再看。
董宜修看看慎樓,再看看劍客,他多年出入聲色場所,自然比一般人更懂人情世故,算是讓他看出了點名堂。
但這兩人沒一位是他得罪得起的,覺察到懷中鄒意微咳了兩聲,董宜修這才回過神來,大喊:“大師兄,你快來幫師兄看看。”
見狀,慎樓也不再将目光流轉劍客身上,快步走到鄒意跟前,半跪在地,将手搭在對方手腕。
那劍客尚在身後,注意到慎樓的動作,眸光似乎閃爍了下,咬了咬下唇,但最終卻還是什麽也沒說。
脈象混亂,應該是受了嚴重的內傷。慎樓正打算從背包中取丹藥,身旁卻橫過來一只手,纖長的蔥白指節,直接映入他的眼底。
不知為何,慎樓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董宜修見狀,忙接過丹藥,連聲道謝:“兄臺,多謝你剛才救了我們,敢問你的名姓。”
說着,他竟打算直接把丹藥喂給鄒意,但随即被慎樓攥住手臂。
“不必言謝,我名澤川。”
“等等。”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慎樓自然是後者,他說完,也不顧自稱“澤川”的劍客,直接從董宜修手中奪過丹藥,于指尖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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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将背包內賀聽風準備的丹藥取出,遞上前:“吃這個。”
澤川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憤,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在這裏。
董宜修也是頭一次面對這種情況,腦袋發懵,他明顯看見了澤川的臉色變化,甚覺慎樓的舉動實在過分,好歹對方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又怎會多此一舉,用毒藥加害。
這樣想着,董宜修小聲抱怨了一句:“大師兄,澤川兄剛才救了我們,你這是恩将、将……”
但他之後卻怎麽都将不出來了,因為慎樓冷漠的視線已然對準了他,凍得董宜修全身一個激靈,連忙閉緊嘴巴接過丹藥,然後胡亂塞進鄒意嘴裏。
此後,慎樓便接過了他的工作,開始為鄒意輸送靈力。
在一旁僵直的澤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頰泛紅,多半是窘迫。好在此時董宜修得了方便,立馬趁慎樓不注意,跑到他的身邊。
這可是以一力擊敗饕餮的大俠,還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可得好好照看些。
“澤川兄,我名董宜修,受傷的是我師兄鄒意,在他身後護法的是我大師兄慎樓。剛才真心多謝你的幫忙,我大師兄向來對生人戒備,其實他本性不壞,你別介意。”
聽了董宜修的解釋,澤川的臉色方才好上一些,至少消散掉頭就走的念頭。
但他的表情尚且還未恢複,僅僅扯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仿佛拒人于千裏之外:“董公子說的是,禁淵之中,還是謹慎些好。”
聽出對方不怪罪的意思,董宜修忙松了口氣,回想起方才澤川瞥向慎樓的那一眼,可算是激起了他十足的好奇心。
“澤川兄,你與我大師兄可是相熟?我還不曾見他……呃如此針對別人。”董宜修打了個磕絆,一邊說一邊觀察澤川的表情。
好在對方并未生氣,再度悄悄地将視線轉向慎樓,微不可見地“嗯”了一聲,竟是不打算多說些什麽。
那神色中飽含深意,內裏似乎還帶有幾分無奈和眷戀。
董宜修靜靜瞧了片刻,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暗自搖頭,心說:澤川兄,你的桃花恐怕是要敗咯,我這大師兄可是一門心思栽在仙君身上,從未給予過其他任何人眼神。
恰在此時,慎樓收回手,扶着鄒意起身。他像是打開屏障似的,自動隔絕澤川窺探的視線,當作在場只有他們無上晴的三人。
鄒意的胳膊重新被董宜修攙扶,他微微俯身,将手上下交疊,對着澤川恭敬道:“多謝兄臺救命之恩,在下無以回報。”
看得慎樓極其不爽,他心道:臭小子,若非你該走不走,還中途搗亂,我一早就把饕餮除掉了。
澤川莞爾,也禮節性地做了個揖。
但随後,鄒意出口的話卻讓他微微偏頭。
“不過敢問兄臺,緣何得以進入禁淵?在下不才,有幸觀遍崇陽峰會,好像未曾見過閣下這般武藝超群的俠客。”
澤川愣了一下,表情未變,不假思索全然吐露:“兄臺所言極是,其實我是中途被恩師添上名額,未曾曝光人前,還請鄒兄,董公子和這位……慎兄見諒。”
他說完才猛地捂緊嘴,眼神怔忪片刻,似乎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垂頭避開視線。
自以為隐瞞得極好,其實均被慎樓看在眼裏,他目光才澤川的手背上掃過,而又後漫不經心地移開,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現。
此言一出,他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無上晴都尚且有兩人走後門,誰能保證其他門派沒有暗箱操作?
不過大家都是借了東風,自然只能插科打诨過去,較真不得。
互相認識之後,董宜修扶着鄒意回到休憩處,原地便只剩下慎樓和澤川兩人。
澤川的視線長久地放在慎樓的臉上,似乎隐含着未盡之意。
但慎樓可不想陪着這謊話連篇的劍客虛與委蛇,直接向前走去,途徑澤川身邊時,低聲威脅道:“少套近乎。”
澤川全身再度一僵,竟然直接放任對方走過,沉默不語。
慎樓也并非随處走動,而是來到饕餮倒下的地方,現如今,這龐然大物似乎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化作星光點點,逐漸漂浮在空氣之中。
他很早便在懷疑,既然能出現饕餮這種上古兇獸,那麽機遇是否也在周圍。
慎樓靜靜等待着,直到饕餮的屍首徹底化作萬裏繁星,點綴了整條小溪,那河邊竟然緩緩由星河托舉出一個寶盒。
那星河幻化出人形手臂,緩緩将寶盒放置在岸邊,然後滿天星辰盡數消散,于觀者夢中長眠,再不流逝。
原來如此。
數人聚集會引來上古兇獸,而上古兇獸所鎮壓守衛的,則正是他們想找卻一直無所獲的機遇。
禁淵給來此絕境者出了一個難題,要麽單獨行動,只要武功不俗,足以保命,挨過三月出關。要麽衆人集聚,以召喚上古兇獸,合力斬殺後方才贏得機遇。
他緩步走向寶盒,作勢想要打開,身側卻多了個難以忽視的人影。
澤川問他:“為何棄小兄弟屍身不顧?”
慎樓權當未曾聽見,直接伸手打開寶盒,只見一片金光閃過,餘留盒中兩枚通體晶瑩的圓珠。
他試圖伸出手去,不想下一秒卻被人擋住,但澤川尚未碰到慎樓的衣袖,就已被其用力拂開,慎樓厭煩轉頭。
“滾開。”
但這一次,澤川的心情卻不似初次般不悅,他像是捕捉到了慎樓的有趣之處,連帶着,對主人也有了好的觀感。
“我聽聞仙君之徒生性純善,待人寬和,自幼連兇獸都舍不得殺,但今日一見,傳言似乎有失妥當。”這些話仿佛已在心頭排練過數遍,澤川說出口時從不顯慌亂,反而有條不紊,令人信服。
趁着空檔,慎樓拿起圓珠打量片刻,發現不過是兩顆于修行有益的丹藥,不免失望透頂。正準備起身拿給鄒意,就聽見了澤川所言。
“純善?”他冷笑一聲,今日頭一次正眼看對方,嘴角玩味又嘲諷,語氣冷硬,“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
謊話精,沒有一個字是真心實意。
他堂堂十方獄魔王,怎可能跟純善沾上一點關系。更何況在世人眼裏,他從來都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魔頭。
慎樓自嘲一笑,看上去并不想得到什麽答案。随即将丹藥捏在手心,直接想向休憩處走去。
“是仙君,他告訴我的。”
慎樓腳步一頓,将眼神從前方移至身側,但盡管如此,他也不曾轉過身去。
見對方停了下來,明顯感興趣的樣子,澤川再接再厲:“正如你心中所想,你師尊賀聽風數年前曾告訴我,你生來便為人良善,絕非外界謠傳。”
話音未落,澤川的脖頸處便瞬時襲來一只手,他悚然一驚,連忙輕點腳尖,飛速向後一避。
但慎樓來勢洶洶,在場并無董宜修和鄒意,他竟然再不掩飾,直接将魔氣施展,全身被黑氣籠罩,一雙蒼白的手縛裹黑霧,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妖冶可怖。
澤川猛地停住腳步,臉色驟變,幾乎是倉皇地脫口而出:“你竟然修了禁術?!”
慎樓冷笑一聲,再度攻襲,他似乎被賀聽風三個字激怒,再不顧忌任何,只想着将眼前人滅口。
“你睜大眼睛看看,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良善嗎?”
空氣中只剩下他走火入魔一般,近乎瘋狂地嘲笑。魔氣突襲反噬,讓他連思考都極其艱難,慎樓也不曾想過,自己竟然會被陌生人的一句話,而讓心魔鑽了空子。
腦中一會兒是賀聽風,一會兒是澤川,兩廂撕扯混亂不堪,他面上似哭似笑,仿若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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