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三十

這一日還真如那個小藥童所說, 狂風驟雨, 一直到晚上都不曾停歇。

明日一早便就要趕路,這一晚兩人吃過飯便就歇下,阿梨蜷在薛延懷裏, 呼吸清淺, 睡得很香。客棧簡陋,只有一層, 窗戶也不嚴實, 冷風順着縫兒往屋裏鑽,胳膊露在外面, 能察覺到簌簌地涼意。薛延用被子把阿梨裹好,怕她冷,又拿了件衣裳來蓋在她身上,這才放下心。

外頭風雨凄凄, 一點光亮都沒有,屋裏也是黑峻峻的, 薛延坐起來将背靠在床頭,眼睛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了無睡意。不知過多久,阿梨恍惚着醒過來,被他吓了一跳, 她也揉着眼睛坐起來,問,“怎麽還不睡?”

薛延将掉落的衣裳撿起來圍在她肩上, 拉過她的手寫,“睡不着。”

阿梨抿唇,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病,心中澀澀的,開口勸,“躺下歇歇罷,明日便就回家了,現在太冷,你這樣幹坐着,怕是要着涼。”

薛延點頭,他用齒磨了磨下唇,扶着她躺好,又寫道,“我去解個手,馬上就回來。”

阿梨乖順由着薛延擺布,臉頰貼在枕上,沖他眨眼道,“那你快些。”

薛延彎了下唇。他将阿梨的被角掖好,起身下地,又扯過搭在屏風上的外衫套上,開門出去。那件外衫是白日穿過的,還沒全幹,帶着雨水的腥氣,薛延也沒管,任由它黏在身上,濕膩膩觸感。

門外是條逼仄的走廊,兩側都是房間,蜂巢一樣緊緊挨着。今日暴雨,渡口上停滞的商船不計其數,不少人找不到住處,客棧被塞得滿滿當當,就連拐角的走廊都鋪了被子睡着人。

破舊的木屋并沒多隔音,鼾聲與些靡靡之音從門縫裏往外鑽,鼻端充斥着腐爛木頭的氣味,有幾只小蟲繞着閉緊的窗戶飛來飛去,嗡嗡地似是在尋找出路,但屢屢無功而返。

一切都更讓薛延覺得煩躁。

他并沒有去找恭房,而是往後院走,那裏只被一條打着補丁的藍色布簾遮擋,風雨将簾子吹得來回晃動,地面濕了一大片。三更半夜,自是沒有人會來這裏,薛延在門口停了一會,邁步出去。

他心裏像是堵了一團火,燥熱的要将他整個人都點燃,冷雨兜頭澆下,總算讓他覺得冷靜一些。

薛延仰着頭,眼睛緊緊閉起,臉上盡是濡濕,而腦中閃閃爍爍全是阿梨的臉。

薛延燥郁得發慌,他想喊,想叫,拳在身側握的死緊,最後還是頹然松開。在最無力的年紀遇見了最想呵護一生的人,他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薛延雙手插進發裏,緩緩蹲下,背在傾盆大雨裏彎成一張弓。

阿梨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他回來。她睡睡醒醒好多次,但每次伸手去摸身邊,得到的都只是一灘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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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開始打起了閃和雷,一道刺眼白光叫嚣着撕裂夜空,屋內在一剎那間亮的如同白晝。

阿梨坐起身,呆呆地望着門口,過了好一會,她将床上的衣裳撿起來披好,出去尋。

客棧不大,但是走廊彎曲回繞,現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唯有偶爾劈下來的閃電帶來瞬間的光。阿梨害怕,她攏緊衣領,牙齒都在打顫,但她更怕薛延會做出什麽傻事。他今天一整日的情緒都不對,笑的勉強,阿梨很後悔,剛剛薛延說要出去的時候,她該随着一起的。

薛延從來沒有起夜的習慣,偏偏在今日。

阿梨搓熱了手,捂了捂冰涼的臉頰,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路過一個拐角,她沒顧着腳下,絆在一個人的腳上,那人驚醒,罵罵咧咧地“操”了聲,轉眼看見面前站了個嬌柔柔的小姑娘,眼一閃,又笑起來。阿梨聽不見他那些動靜,她撫着砰砰跳的心口,一刻未停留地往前跑。

身後男人站起來望了望,本想去追,但又想到這破地方到處都是人,悻悻作罷,跌回去繼續睡。

阿梨順着走廊一路往前,到最後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了哪裏,她微側了身,瞧見前面有扇藍灰色的布簾,擋住了一片空茫的院子。阿梨壯壯膽子,走過去瞧了眼,認出了這是客棧的後院,裏頭東西擺的東倒西歪,一口破水缸漏了底,雨水灌進去,又從破口裏流出來,涓涓似條小溪。而蹲在小溪邊的是個男人,頭埋的低低,不知在幹什麽。

阿梨吸了口氣,匆匆退出來,她忽然覺得自己莽撞,擔憂薛延已經回去了,找不見她正着急,擡了步子便想要回去。

但就在一瞬間,阿梨腦中又閃過剛才那個人的衣角,靛青色,與昨日薛延穿的件一樣。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但躊躇一會,忍不住又返回去。

這次,阿梨定睛去看,這才發現那身影實在太過熟悉,讓她想騙自己都不能。

風雨吹在她身上,順着領口鑽進去,阿梨喉嚨幹澀的說不出話,她慢慢走過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喚了句,“薛延?”

薛延沒聽見,阿梨微啓唇,可淚比話更早出來一分,她偏過臉擦了把淚,蹲下來又換了遍,“薛延?”

阿梨哭腔問,“你在這裏做什麽啊?”

薛延終于有些反應,他将臉從臂彎裏緩緩擡起,眼神帶着迷離,似是不可置信。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借着那光亮,阿梨瞧清楚了薛延眼底的血紅,他蹲在這裏哭了不知多久,眼皮腫脹,像是個孩子。

阿梨雙手捂着臉,哽咽出聲,最後一把将他抱住。兩人緊密貼合,遠遠望去,好似對兒交頸鴛鴦。

薛延的手腳已經凍僵了,他擡臂想要摟住阿梨,但五指動了動,不聽使喚。他艱難咽了口唾沫,用手腕去抹阿梨的淚,啞聲問,“你怎麽來了?”

阿梨捶着他肩膀哭道,“薛延你是不是瘋了,大半夜跑到這裏做什麽,你要看見我哭死才覺得高興嗎?”

薛延随她捶打,伸手想要擋住她頭頂的雨,但是徒勞無力。阿梨的長發被雨水黏在臉頰上,一雙眸子清澈黑亮,只嘴唇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一片慘白,看起來凄慘又委屈。

薛延不知該說什麽好,他撐着牆站起來,拉着阿梨往回走,喃喃道,“先回去,回去再說,你別凍病了。”

再回到屋裏時,已經快要卯時了,若放在以往,天已經有些蒙蒙的亮,今日卻還是如深夜一般的死寂。現在這時間,連熱水都找不到,薛延怕阿梨冷,哄着她将濕了外衫都脫掉,裹着被子坐着,他也打了赤膊,将阿梨的腳貼在自己肚皮上給她暖。

阿梨還在哭,很安靜的,無聲地落淚。

薛延舍不得,胳膊伸過去摟住她,被阿梨伸手抓了幾下,她低低地吼,“你離我遠些。”

薛延苦笑,但卻沒聽她的,只用了更大的力,将她禁锢在懷裏。阿梨身子冰涼涼的,薛延卻燙的像火,肌膚剛剛接觸的時候,兩人俱都是打了個哆嗦,阿梨抽噎着,被薛延強硬地捧着臉,想掙紮,可動彈不得。

薛延用拇指撫掉她的淚,低低道,“別哭了。”

阿梨聽不見,她眨着眼,淚珠從長睫上墜落,砸在薛延手背上,明明只是溫熱的一小滴,卻像把刀子,将他割得體無完膚。薛延最不願看見阿梨哭,但他沒用,總是一次次地惹得她哭。

這滋味太讓人難受。

阿梨盯着薛延的臉頰,她沒辦法想象這個平日裏看起來頂天立地,總是懶懶散散好似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少年,是怎麽在這樣大的風雨裏,獨自一人哭了那樣久。阿梨甚至不敢去想他撕心裂肺的樣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薛延那麽愛面子的人,也只有在這樣嘈雜的黑暗中,才敢肆無忌憚地哭一場。

阿梨知道,在她生病之後,肩上擔子最重的人其實是薛延。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什麽都想要自己去扛,他甚至都忘了,他其實也就是個血肉之軀的平凡人,不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世間種種糾結坎坷,總有一些是任由誰都無能為力的。

這個道理,薛延也懂得,但是他仍舊不舍得放棄。因為阿梨于他而言,實在太過重要。

不知過多久,薛延見阿梨終于平複,心中微微松了口氣,他揉了揉她臉頰,帶着她躺下,輕聲道,“睡罷。”

被子只有一床,兩人又都脫的沒剩什麽衣裳,薛延不敢離她太近,他頭偏向另一側,強迫自己不去嗅飄散在空氣中的那縷暗香,但小臂肌肉緊繃,誰都能看出他忍得辛苦。

同床共枕那麽些日子,身邊還是自己喜歡到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姑娘,若說對阿梨沒有非分之想,薛延自己都不信。但最初在家中時,他沒察覺到那份情愫是愛,後來阿梨生病,他碰一下都怕她碎了,每日眼都不敢阖地看顧她,也沒心思想那麽多。而至于現在,薛延怕的是阿梨委屈。

她不是明媒正娶而來,姑娘家心思纖細敏感,薛延怕阿梨會誤會他于她的态度不夠莊重。他便就一直等着,想待到回家之後,他去縣衙請了婚書回來,讓阿梨有名有份後,再圓房。

兩人之間隔了約一臂距離,薛延半邊身子露在外面,氣息粗重。

阿梨睜眼瞧着他,過了好半晌,忽而坐起來,被角滑落,露出半個白膩肩頭。

薛延聽見動靜,回過頭來,見着這一幕,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他覺得口幹舌燥,心口撲通通直跳,忙伸手去扯阿梨的胳膊,想要她再躺回去,口中念道,“做什麽呢,怎麽還不睡?”

阿梨沒動。

她聰慧,自是能猜的到薛延的心思。她想着,薛延已經承擔了太多的委屈和壓力,若是在與她的事上還要隐忍,那她便就真的是太壞了。

薛延歪着頭不解看她,又過好一會,正準備坐起來扶她躺下,阿梨卻探了身子湊過來,輕輕吻上他眼皮。

薛延下意識閉眼,但腦子裏卻像煙花一樣炸開,連手腳都是麻的。

這樣大膽妄為,不像她,但那溫柔觸感實在磨人。薛延眼底充血,一股燥意順着脊背攀爬入腦,他清楚知道,若是再這樣下去,他絕管不住自己。

阿梨沒有離開,她就在離他臉頰兩寸的位置,輕輕地喚,“薛延。”

薛延喉結滾動,慢慢睜開眼。阿梨纖瘦,鎖骨精致,長發從肩一側柔滑垂下,發梢堆積在薛延胸前。她有些緊張樣子,一雙唇終于有了些血色,淡淡桃粉,睫毛輕顫。

被她這樣注視着,薛延低吼一聲,再忍不住,一把圈住她的背,将她按在胸前。

阿梨乖順伏着,沒有反抗。

血氣方剛少年郎,怎麽禁得住這種誘惑,薛延呼吸粗濁,幾近粗暴地撕下她胸口亵衣。阿梨顫了下,閉上眼。

最後關頭,薛延拼進全力才殘存一絲理智,他額上青筋暴起,捧着她的手,緩緩寫,“阿梨?”

阿梨聽不見,但卻能想象出薛延若是從口中說出這兩個字的話,會是什麽樣子。

應該會是低柔的,微微嘶啞的嗓音。她還知道,若是此時她退縮,薛延定不會勉強。

阿梨将臉頰貼在他□□的肩上,輕輕點了點頭。

薛延的動作很輕柔。

都是第一次,懵懂試探,不得要領。阿梨覺得疼,卻又不敢叫,咬着被角,竭力忍耐。

薛延心疼,他雙臂撐起将阿梨壓在身下,用唇去吮她眼角的淚。

情到濃時,薛延喘着粗氣抱緊她,汗順着下巴滑落,滴入她胸前。他肩背肌肉贲張,腰是勁瘦的一條,阿梨環住薛延背後,感受到他的顫抖。

薛延閉緊眼,低低喚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喚着。

最後,他終于長舒一口氣,俯身吻住她,不帶情.色的,溫柔的觸碰。

阿梨睜開眼,這才發現,天原已亮了。

再回到隴縣,是在十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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