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驸馬,公主已被杖斃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貴妃支撐不住,惶然跌坐在地,眼眸含淚,難以置信的看着高祖。

苗皇後也不曾想皇帝今日竟會如此犀利和不留情面,她原先想着削去秦氏貴妃名號,禁足半年也就是了,卻不想皇帝竟将人打入冷宮,直接廢為庶人。

秦貴妃跟苗皇後都愣住了,更別說周遭宮人內侍了。

秦貴妃自入宮以來,一直獨得恩寵,誰不知道這是皇帝的心尖尖?

哪曾想風雲突變,今日觸犯龍顏,竟直接要打入冷宮了。

畢竟是得寵那麽久的貴妃,內侍們遲疑着不敢近前,秦貴妃回過神來,強忍着屈辱和委屈,膝行兩步上前,哭道:“陛下,臣妾知錯了,臣妾再也不敢這麽說了,求您不要這般絕情……”

說完,又轉向苗皇後,淚眼漣漣道:“皇後娘娘,臣妾再不敢跟您作對了,求您幫臣妾說說情,叫陛下寬恕臣妾吧!”

苗皇後秀美微蹙,正待言語,高祖便冷冷道:“君無戲言,怎可收回?你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女兒,怎麽連一葉封桐的故事都不知道?現在去冷宮,你尚且能保全性命,若是再敢哭哭啼啼糾纏不休,即刻賜死,絕無轉圜!”

秦貴妃聽得玉體一顫,駭然擡頭,正對着皇帝冷漠而森寒的眼眸。

她打個冷戰,硬生生将滿腹的委屈和屈辱咽下,再不敢糾纏嬌語,畢恭畢敬的向帝後叩頭,被內侍送去了冷宮。

誰都沒想到秦貴妃敗退的這麽快,即便是苗皇後也頗覺出人預料。

高祖卻無心理會衆人心中所思所想,只撥馬到苗皇後鳳辇旁,吩咐道:“蘭秋,你是後宮之主,管束宮嫔是你的職責,從前是朕不好,幾次破壞你的命令,損害你作為皇後的威嚴,朕會改,以後絕不如此。此後若有宮嫔違反宮規,又或者是依仗家世門第不服管教,你只管加以懲處,降位也好,禁足也罷,不需要有任何顧慮。你是朕的皇後,是大寧朝的國母,你的門第家世,比她們所有人都要硬!”

苗皇後知道他這是在為自己重樹皇後威儀,心中動容無以言表,叫宮人攙扶着下了轎辇,斂衣鄭重行大禮道:“是,臣妾遵旨。”

高祖輕輕颔首,下馬将她攙扶起身,又吩咐左右:“皇後回宮,須得訓誡宮嫔,叫她們到鳳儀宮門前等着,朕也有些話想說。”

內侍應了聲,匆忙四散着去給宮嫔們傳話,此處距離鳳儀宮已經不算遠,苗皇後不再乘坐轎辇,高祖也不曾騎馬,又顧惜苗皇後病中體弱,便攙扶着她,一邊往鳳儀宮去,一邊夫妻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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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前腳接了你回宮,後腳秦氏便收到了消息,顯然是宮中宮外有人私下聯系,細細推之,這麽做的恐怕不止秦氏一人。”

高祖道:“蘭秋,你是皇後,這事你去查,朕叫禁軍統領配合,若只是婦人之間傳遞消息也便罷了,若是有逆賊借此謀逆,等到事發之日,你我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此事牽扯重大,苗皇後知道輕重:“交與我便是,你放心。”

高祖點點頭,想起自己離宮前那中年內侍幾次提及秦氏,不禁道:“朕宮裏邊的人,也該好好梳理一遍了,這事也交由你去做。”

苗皇後聽得微怔,旋即輕笑,柔聲道:“陛下不怕臣妾趁機在您身邊安插親信嗎?”

“安插便安插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夫妻之間哪有什麽好隐瞞的事情,”高祖失笑道:“若是連患難夫妻都信不過,那天下之大,朕還能信得過誰呢?”

苗皇後不想他會這樣說,當真是怔了一怔,不覺想起從前二人剛成婚時候的光景,新婚燕爾,情意綿綿,當然是極好的。

可是時光匆匆,他英武之氣不減當年,自己卻華發早生,再不是當初青春曼妙的苗姑娘。

她心下乍暖還寒,有些澀然,又有些感慨:“我老了。”

高祖笑,死過一次的人,對于情愛和男女肉欲早沒有那麽在意,側過臉去看一看她,笑道:“我也老啦。蘭秋,我比你還大兩歲,你忘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難免有皺紋浮現,較之年少時,臉上也不免有風霜峥嵘之色,的确都不是當年了。

苗皇後聞言失笑,心頭卻是暖的,用力挽住他的手臂,一道走進了鳳儀宮。

留在宮中的宮人內侍聽聞皇帝接了皇後還宮,早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裏含着淚到殿外迎接,烏壓壓的跪了一片。

苗皇後少見的有些羞赧,将手臂從丈夫臂彎裏抽出,短暫的失落悵然之後,臉上便浮現出溫和得宜的笑容:“都起來吧,又不是第一次見,何必行這麽大的禮?”

話音剛落,便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從殿內跑出來,不約而同的将她抱住,哭泣道:“阿娘!”

苗皇後有兩兒一女,長子安國,十七歲,幼子定邦,今年才九歲,只看名字便可知道當初栾正煥的志向,女兒叫栾嬌嬌,序次在兩個兒子之間,今年十二歲。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不惦念的道理?

苗皇後愛憐的擁着兩個孩子,仔細瞧了一遍,見精氣神都還不錯,這才略松口氣,又忽然想起另一事,忙道:“只瞧見我了不成?怎麽都不叫你們阿爹?”

兩個孩子臉上顯露出幾分不情願來,栾定邦別過臉去不看父親,栾嬌嬌悶悶不樂的撅着嘴,賭氣說:“我們眼裏有阿爹,阿爹眼裏卻未必有我們,還跟狐貍精一起欺負阿娘,我們才不理他!”

栾正煥很寵愛這個女兒,栾嬌嬌也不怕他,之前苗皇後被送出宮外,她幾次三番去找父親求情,最後大吵一架,父女倆不歡而散,現在見了還是很不高興,說話擠兌父親。

苗皇後怕皇帝生氣,忙拉了她一把,道:“什麽狐貍精不狐貍精的,小女兒家家說話這麽難聽,秦氏是你的庶母。再說,你阿爹已經同我道歉,也把她趕走了,快別氣了。”

栾嬌嬌聽得眼睛一亮:“阿爹把狐貍精趕走了?”

栾定邦也扭過頭來,目光亮閃閃的看着父親。

苗皇後頭疼道:“你這耳朵怎麽長的,只聽自己想聽的?後半段聽得倒是真切,前邊的怎麽也不跟着聽聽?”

“庶母怎麽了,不都是小老婆嗎,有什麽說不得的?她當得小老婆,我說不得?難道她是相中了阿爹這個人才高高興興來當小老婆的?還不是想攀附權貴!再則,阿爹身邊的妾侍又不止她一個,我為什麽不說別人只說她?”

栾嬌嬌叉着腰說完這一席話,翹得老高的尾巴就暫時放下去了,屁颠屁颠的跑到父親身邊,親親熱熱的挽住他手臂:“阿爹,你把狐貍精趕走了?你真是英明神武,早就該這麽幹了!真好!”

高祖忍俊不禁道:“你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栾嬌嬌理直氣壯道:“阿爹好,我當然就笑臉相迎,阿爹不好,我臉色當然也不好看。阿娘生我一場,她受了委屈,我不幫她,難道要幫外人嗎?”

高祖聽得暗奇,便問她:“你阿娘是你生母,可我也是你生父,你怎麽幫她不幫我?”

栾嬌嬌認真道:“因為這件事是阿爹做錯了,阿娘沒錯啊!哪個做的對,我就站在哪邊。阿爹是皇帝,沒有人敢指出你的過錯,我再不幫阿娘,她不就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高祖假意板起臉來,斥責道:“放肆!”

栾嬌嬌見狀,就松開挽着他手臂的手,像是一頭剛長出犄角的小犀牛一樣,氣勢洶洶的瞪了回去:“我哪裏放肆了?我說錯了什麽?維護自己的母親有錯嗎?還是說阿爹被我戳到了痛處,惱羞成怒了?聖人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看阿爹是一點都不打算當聖人了!”

高祖聽得忍俊不禁,面色怒色消去,伸手去摸了摸她腦袋,感慨說:“真是我們家的狴犴啊。”

栾嬌嬌氣哼哼的把他手撥開,說:“狴犴是什麽?”

“我知道!”栾定邦興奮的說:“就是龍生九子中的第七子,據說急公好義,明斷是非,衙門門口就有!”

高祖贊許的對着他點了點頭:“書讀的不錯。”

栾嬌嬌聽出那話是在誇自己,臉上不禁顯露出幾分得色,擡着下巴去看父親,就見他也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立時就猜到他剛才是在詐自己,便羞惱起來。

“阿爹真讨厭,不理他了!”她挽着苗皇後的手臂往殿中走:“阿娘,我們先進去。”

說完,跟栾定邦一左一右攙扶着苗皇後進了內殿。

高祖見狀,不禁搖頭失笑,空間裏幾位皇帝也是忍俊不禁。

嬴政颔首道:“這小姑娘倒是很有孝心。”

劉徹道:“也挺刁蠻可愛,哈哈哈哈!”

朱元璋也道:“還是有個女兒好,貼心!”

唯有李世民見到聰穎活潑的栾嬌嬌,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兒兕子,輕嘆一聲,黯然傷神。

進了內殿之後,苗皇後便将今日之事的始終說與一雙兒女聽,栾嬌嬌跟栾定邦起初還鼻子直哼哼,聽母親說父親負荊請罪,又将秦貴妃廢入冷宮之後,臉上神情才為之轉圜。

“阿爹,”栾嬌嬌往父親跟前挪了一點,不好意思的問:“你今天怎麽轉變這麽大呀?居然舍得把那個狐貍精打入冷宮。”

高祖坐在椅上,以手支頤,好整以暇道:“哦,你不生氣了?”

栾嬌嬌:“……”

栾嬌嬌就跟個鼓起來的河豚似的,一屁股坐在旁邊椅子上,鼓着腮幫子不說話了。

高祖哈哈大笑。

苗皇後哭笑不得,嗔了他一眼,說:“好容易好了,你惹她做什麽?”

“好玩啊,”高祖笑吟吟的說:“看她氣鼓鼓的樣子,跟個皮球似的,多可愛!”

苗皇後看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

栾嬌嬌要氣死了:“阿娘你怎麽也笑我?定邦,要死了,你不準笑!”

栾定邦笑嘻嘻道:“像皮球,像皮球!”

栾嬌嬌氣的跺腳,轉頭追着他打,八九歲的男孩子正是靈活的時候,一轉身溜到帷幔後邊去了,栾嬌嬌提着裙擺氣呼呼的在後邊追。

苗皇後柔聲勸架,說:“別鬧了,過來安安生生的說會兒話不好嗎?”又吩咐宮人:“還不快把他們倆攔下,磕磕絆絆的,摔了可怎麽好。”

宮人們聞聲而去,她坐在一邊笑着嘆氣:“這兩個孩子啊,從來每一日安生,不見的時候想,見到了又要頭疼。”

宮人攔了一下,栾定邦到底是被姐姐抓住了,被打的吱哇亂叫,垂頭喪氣的被宮人領着回來。

姐弟倆鬧了一場,高祖初來乍到的心情都跟着輕松起來:“不然怎麽說是孩子呢。”

他相貌英武,如此放松惬意之時,眉宇之間平添幾分柔和,苗皇後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坐在一起說說話,聽兒女們嬉笑打鬧了。

心頭先是一酸,然後又是一熱,萬般思緒湧上心頭,她眼眶有不易察覺的濕潤,苗皇後轉過頭去,悄悄遮掩掉了。

手背上有溫暖襲來,她怔然回頭,就見丈夫神情溫和,手掌覆住她手背,目光仍然看着那兩個孩子,話卻是對她說的:“蘭秋,都過去了,以後咱們好好過。”

好容易忍住的淚意似乎又要上湧,這一次卻實因為歡喜與欣然,苗皇後點頭,承諾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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