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驸馬,公主已被杖斃

這話外人聽起來覺得好笑,又有些荒唐,但清河公主與昭陽公主聽在耳朵裏,卻是貼心至極,齊齊拜倒,含淚道:“多謝阿爹關懷。”

“好啦,”高祖也有些傷感,輕嘆口氣,溫和道:“阿爹就說這些,沒別的了。”

清河公主與昭陽公主跪伏于地,鄭重行了大禮。

苗皇後神情含笑,目光溫柔,也叮囑道:“即便嫁出去了,也別忘了娘家,你們的根總歸在這兒,時常回來看看。別聽那些言官說什麽內外之分,宮禁森嚴的胡話。嬌嬌,你脾氣急,出嫁後記得改改,話說出口之前要在腦子裏過幾遍才行,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靜柔,你性子向來柔淑,我不怕別的,就怕你受委屈,遇上事別憋在心裏,多跟身邊人說說,嬌嬌的公主府離你那麽近,姐妹倆多走動走動。”

二位公主又向皇後鄭重行禮,恭聲應道:“是,兒臣記住了。”

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事情按部就班的進行即可。

十月十四日,邢國公府與呂家依照本朝禮制,上疏乞婚,高祖曰可。

十月十五日,降旨令昭陽公主出降郭陽嘉,清河公主出降呂修貞,又特加恩旨,晉韓昭儀為賢妃。

十月十九日,昭陽、清河二公主同日出降,滿朝金粉,十裏紅妝,煊赫隆重之至。

苗皇後與韓賢妃這一晚都沒怎麽睡好,實在是睡不下,故而便早早起身,盯着女兒更換婚服,梳頭挽發。

午時末,昭陽公主驸馬郭陽嘉拜別邢國公夫妻,清河公主驸馬呂修貞拜別父母,祭拜家廟之後,動身入宮。

高祖在太極殿見了兩個女婿,免不得一番勉勵敲打,兩位公主往鳳儀宮拜別皇後之後,便往太極殿去,與驸馬一道聽訓,事畢之後便已臨近黃昏,夫妻二人一道出宮,往公主府去按制行嘉禮,飲合卺酒,第二日再去同拜舅姑。

婚儀累了一日,又是新婚之夜,第二天昭陽公主便起的晚些,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便見驸馬已經起了,床帳掀開一線,借着外邊天光,溫和瞧她面龐。

栾嬌嬌捂住臉,悶聲道:“你看什麽看!”

說完又記起苗皇後囑咐她說話客氣點,就把手挪開,捏着嗓子假模假樣的問:“夫君,人家好看嗎?”

郭陽嘉背過身去笑,肩膀随之抽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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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嬌嬌惱羞成怒,一掀被子捂住他腦袋打:“有什麽好笑的!”

夫妻倆嬉鬧半天方才起身,動靜剛傳出去,守在外邊兒的仆婢們便進來了,有的去收拾床褥,有的送了洗漱的溫水過來,另有女婢送了衣衫袍服過來,侍奉着公主與驸馬更衣。

栾嬌嬌伸着手臂叫婢女幫着穿衣,又同丈夫道:“聽說邢國公喜歡烈酒,我提前令人給他備了兩壇,伯母那兒麽,卻不知她喜歡什麽,便挑了幾匹蜀錦,另有些小兒女喜歡的玩意兒,拿去給弟弟妹妹們玩。”

郭陽嘉聽得微笑起來:“公主是新婦,該叫家裏給見面禮才是,何必準備這些。”

栾嬌嬌斜他一眼,道:“彩禮單子我看了,實在太過豐厚,伯父伯母有心了,我想着咱們府裏邊就兩個人,又不愁吃穿,實在受之有愧,過兩年等幾個弟妹說親,該厚厚的送份禮過去才是。”

婢女幫她穿了外裳,又半跪下身去替她束腰,郭陽嘉示意她退下,自己彎下腰代勞:“公主賢淑若此,為夫無以為報,只能做些微末事情,讨一讨公主喜歡了。”

栾嬌嬌擡着下巴,欣然領受:“禮尚往來,伯父伯母做的這樣厚道,我身為天子帝女,豈能小肚雞腸,被人小觑了去!”

郭陽嘉也不言語,只是在幫她系完腰帶之後,含笑在她臉頰上一擰。

昭陽公主這邊夫妻相得,清河公主那兒氣氛也不壞,只是相較于前者的親近,多了些疏離與客氣。

清早起身之後,清河公主總共也沒能跟呂修貞說幾句話,多半都是她在說,呂修貞淡淡點頭,又或者是“嗯”、“哦”一聲。

如此往複幾次,清河公主便知道他不喜多言,夫妻二人沉默着用了早膳,啓程往呂家去見呂修貞父母。

公主出降,身份不同尋常人家新婦,見了公婆是無需行禮的,即便如此,清河公主想着畢竟是夫君父母,未成婚前,呂夫人便待她甚厚,終究還是屈膝見禮,行了個家常禮節。

呂修貞冷眼旁觀,只當她是在邀買人心,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呂夫人忙不疊将清河公主攙扶起來,連聲道:“不可如此。”

見面禮都是早就備下的,兩邊互相送了,便落座寒暄。

呂修貞不耐在此多留,與父親一道往前廳去說話,清河公主察覺到了新婚丈夫的疏離,難免覺得刺心,目送他挺拔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神情微露悵然。

呂夫人見狀,便極親厚的握住她手,溫聲道:“修貞他打小就是這個樣子,面冷心熱,心裏有多在乎你,嘴上都是不說的,公主別生他的氣。”

清河公主略略寬心了些:“不會的。”

呂夫人又溫和問了許多,問她初離宮中是否覺得不适,又問呂家這邊的仆婢有沒有不順心的,如若是有,便告知于她,統統打發了出去,最後又令人取了一雙玉镯來,親自戴在她腕上:“這是我當年出嫁時,我母親贈與我的,通體暖玉雕成,最能溫養身子……”

清河公主見婆母這般看重愛護自己,實在動容,起身要謝,手臂便被呂夫人拉住了:“都是自家人,客氣些什麽?”

這話說完,又落下淚來:“兒子都是想往外飛的,巴不得離你千裏遠呢,可女兒不一樣,真真正正是體貼娘心。我一直就盼着有個女兒,到底也沒生出來,好容易有兩個兒子,長子外放在外,修貞又被陛下選中尚主,等閑不得回來,好在公主溫柔賢淑,這樣善體人心,有你這樣的兒媳婦,真比多了個女兒還叫我高興!”

清河公主聽她說的這般掏心掏肺,如何能不感激,笑言道:“您若是不嫌棄,我與驸馬得了空便回來看您。”

呂夫人垂淚道:“嫡親的兒子和兒媳婦,我有什麽好嫌棄的?別說是得了空,若是能常住家中,早晚相伴,那才是求之不得呢!”

清河公主心腸軟,聽呂夫人這樣言說,話趕話的到了嘴邊,幾乎馬上就要答應。

這時候她身旁女官恰到好處的笑了一聲:“呂夫人,左右離得也不遠,公主與驸馬可以回來探望您,您也可以往公主府去小住呀,陛下憐惜公主,那府邸寬敞極了,又不是住不開。”

說完,又看向清河公主,笑吟吟道:“公主想往呂家常住,自是一片孝心,但是叫外人一瞧,倒顯得昭陽公主沒孝心了不是?您跟昭陽公主是姐妹,關系親近着呢,自然不在乎這個,可若是傳揚出去,叫那些個小人知道,不定會說成什麽樣子呢!”

清河公主順着呂夫人的話頭想下去,只覺得往呂家去住也沒什麽不好。

一來她與呂夫人相處甚好,彼此都有個伴兒,二來此處畢竟是呂修貞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感情深厚,或許到了這兒之後,他也得以快意些許,對夫妻感情有益,現下聽女官如此分說,當即便覺得不妥。

自己與嬌嬌同時出降,公主府也挨在一起,自己到婆家去住了,嬌嬌卻留在公主府裏,叫外人瞧見,這成什麽事了?

自己放着公主府不住往呂家去下榻,這是一片孝心,換言之嬌嬌同夫婿一道住在公主府,豈不就成了沒有孝心?

本來理所應當的事情,或許就會叫人多想,郭陽嘉興許也會覺得嬌嬌不夠體貼,非要拉着他住在公主府中。

再想的深一點,她作為長姐開了這麽個頭兒,以後妹妹們出嫁該怎麽辦?

住在公主府裏,倒顯得不如姐姐有孝心、善識大體;不住在公主府裏,若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她怎麽對得起妹妹們?!

阿爹是開國之君,她是大安朝的第一位長公主,若是就此開了個壞頭兒,害了妹妹們和後世皇女,豈不是莫大罪過!

清河公主想到此處,不覺後背生汗,感激的看一眼那女官,向呂夫人道:“杜女官所說,當真是老成持重之言。”

她并不覺得呂夫人所說是包藏禍心,只當是一個母親的慈愛之情,依依的拉住呂夫人手,溫和道:“母親若是有了空暇,便往公主府去小住,常住也使得的,左右我長日無事,很願意跟您說說話,一道出去走走。”

呂夫人話裏話外的刻意引導着清河公主,眼見着就能如願了,卻不想竟被一個女官三言兩語将事情攪和了。

她心下不悅,臉上卻不顯露分毫,只連聲道:“我糊塗了,只想着多見見修貞和公主,覺得一家人在一起熱鬧,險些鑄成大錯,當真是……”

清河公主本就沒将此事往複雜處想,再見呂夫人如此自責,更加歉疚起來,好言好語的寬慰幾句,呂夫人也順勢将話頭轉開了。

後院裏母子二人相談甚歡,前院裏呂修貞眉頭緊鎖,通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清氣。

呂家家主見狀,便遣退身邊仆從,低聲問兒子:“可是同公主相處的不睦?”

呂修貞想着孤身在外戚戚冷冷的高燕燕,再回想起富麗堂皇的公主府和通身難掩貴氣的清河公主,眉頭皺的愈深:“算是吧。”

“怎麽回事?我看公主模樣,不像是個驕橫的,”呂家家主道:“這才頭一天呢,怎麽就不高興?”

呂修貞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嘴上也忒沒個忌諱了!”

呂家家主聽得神色一變,訓斥了他幾句,呂修貞卻始終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

他無計可施,又怕管的太多叫兒子起了逆反之心,便不再多說,只警告說:“日子是你們夫妻二人的,怎麽過是你們的事,只是有一點,三日之後你們須得入宮回話,別叫宮裏邊抓到把柄,不然陛下怪罪下來,我吃罪不起,你也一樣!”

呂修貞這才不情不願的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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