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鏡中世界

蘇淺覺得等他這一次離開鏡中世界之後, 一定要好好看看詭鏡現在的編號排名，距離他上次進入詭鏡的噩夢世界也就過了十個小時左右，噩夢之書檔案中提到過的詭鏡可怕的學習能力和成長能力。

但檔案歸檔案, 親眼見證了這種成長性的蘇淺更覺得這家夥有點可怕。

還有之前詭鏡命令那些魑魅抓走的午夜惡靈, 蘇淺都沒能看清楚那東西長頭發後面究竟有沒有臉, 它就已經被魑魅拽進了鏡中世界。

按照噩夢之書的記載，只要E0158沒有消失, 他所創造的午夜惡靈就算被消滅也會無限次重生。E0158如今的下場雖然令人唏噓, 卻會一直活蹦亂跳地生活在灰霧世界裏, 午夜惡靈也因此無法被消滅, 就是不知道詭鏡和魑魅們會對那個東西做些什麽。

不過現在也不是蘇淺考慮這些雜七雜八事情的時候, 畢竟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這個抱着他不放的大麻煩。

也不知道是不是詭鏡這混蛋暗自動了手腳，被他按在懷裏的蘇淺總覺得必須要擡起頭來才能看清楚那張和自己一樣卻又完全不同的臉。

一樣的是五官，不同的是那面露笑意的神情和那雙暗紅的眼眸。

明明笑得有些邪氣, 卻又讓蘇淺能感覺到他真的很開心。明明眼眸中的紅色很暗很深，但對于此刻被對方摟着且與那雙眼睛距離近之又近的蘇淺來說, 那眸色中的暗紅其實很美，有着異于人類眼眸的通透感, 越看越容易陷入其中。

“好看嗎？”被盯久了的詭鏡突然出聲，熟悉的聲線卻帶着藏不住的笑意。

這家夥的性格是不是也有些不一樣了？

蘇淺記得上次被他抱住的時候, 這家夥說話的語氣和表述都還有些稚嫩，像是個被抛棄的孩子。而且……看着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蘇淺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才比較合适。

“沒有感覺。”蘇淺腳下站穩，直接伸手将詭鏡推到一邊, 然後就開始活動身體四肢。

鏡中世界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比噩夢世界更加神奇，因為在這裏蘇淺不必再受到心率過緩這種怪病的困擾。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 蘇淺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如同普通人一樣跳動着，平日裏僵硬的四肢也像是血脈開始重新流通一樣，有種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的舒爽感覺。

低頭看向自己伸出的五指，白皙修長，沒有任何成繭的痕跡，瞧着依舊瘦弱，但蘇淺卻已經能夠感覺到重新回到他手中的那種力量。

他沉醉地感受着這一切，甚至故意忽略了被他推開之後站在那裏一臉無辜的詭鏡。

不過在感覺到詭鏡重新開始向自己靠近之後，蘇淺也沒有表現出排斥和抗拒。畢竟蘇淺這一次進入鏡中世界的目的是想要問詭鏡一個問題，而不是進來和這家夥動手動腳切磋的。

也許是感覺到了蘇淺的不抗拒，詭鏡的動作越發大膽。

鏡子精伸手貼住蘇淺手腕的時候，他沒有抗拒。鏡子精将整個身體貼上來的時候，他也沒有過于抗拒。等蘇淺開始感覺過分不對勁的時候，詭鏡的脖頸已經靠在蘇淺的肩頭。

“你在做什麽？”蘇淺的身體也有一瞬間的僵硬，已經恢複正常的心跳頻率甚至有加快的跡象。

“心跳聲。”詭鏡與蘇淺手腕相疊，交頸而擁，感受着這個漂亮卻面無表情的少年清晰的心率。

詭鏡沒有心，自然也沒有心跳。

但是當他們如此相擁，當他們的身體緊貼着的時候那心跳聲仿佛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他們聽不見這個聲音，只有我可以聽見，對不對？”詭鏡說這話的時候，蘇淺感覺到他摟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又收緊了許多。

蘇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有生以來第一次希望心跳能跳得慢一些，然後就這麽任由詭鏡抱着，如同喃喃一般問道：“你殺過人嗎？和我一樣有心跳的人類。”

之前E0158的事情使得蘇淺突然想要問詭鏡這個問題。在E0158的敘述中，他曾經對那些和婷婷一樣從灰霧中逃脫出來進入湖景嘉苑的落難者們出手。

那些落難者可能只是想要尋求安全之所的普通人，卻因為闖入了E0158的視野而丢了性命。

“殺……人？”詭鏡還是緊緊抱着蘇淺，複述着這兩個簡單卻有沉重的字眼。

等待着詭鏡給予回答的蘇淺莫名感到緊張，他覺得自己也許不應該問這個問題，因為他擔心自己不會喜歡詭鏡的答案。

“我們一直都在鏡子裏，乖乖地在鏡子裏。”詭鏡卻靠在蘇淺肩上搖了搖頭，“人類讨厭鏡子裏的自己，所以我們就奪走了他們鏡子裏的影子，這算殺……人嗎？”

詭鏡的回答讓蘇淺覺得有些意外，他忍不住又問道：“可是我和其他人進入莊園的時候遭到了攻擊。”

“想讓你們離開。”詭鏡也回答得很認真。

蘇淺不禁苦笑，當時他們的身後是無法逃脫的灰霧，除了進入莊園之外，他們哪裏還有其它的選擇。

“進入莊園之後，你控制的那些怪物可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們。”蘇淺對詭鏡說話的語氣難以保持嚴肅。

畢竟這個家夥有時候成熟得令人吃驚，有時候卻顯得過于幼稚。

而詭鏡也的确給了蘇淺一個十分幼稚的答案：“那個時候，淺淺說鏡子很讨厭，說人類只是讨厭鏡子卻把無辜的莊園一同遺棄。”

聽到那個已經無法阻止的昵稱，蘇淺一陣無奈。他也是隐約記得自己在進入莊園前确實說過類似的話，所以……他才是一衆歷練者遭遇攻擊的元兇？

但至少蘇淺可以接受詭鏡的回答。

“不過……”還沒等蘇淺誇獎，趴在他肩上的詭鏡再次幽幽出聲，“如果是淺淺希望的話，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

“松開手，後退一步。”蘇淺冷漠地下達指令。

詭鏡顯然有些不舍得，但自己說過的話又不可能下一秒就不算數，于是只能委委屈屈松開手向後退。

“這裏是……”沒有了詭鏡的影響，蘇淺發現此刻身處的鏡中世界竟然是一間卧室，而且和他在蘇家的房間一模一樣。

一樣的牆壁，一樣的地板，一樣的床鋪家具擺放，一樣的陽臺。朝陽臺外面望去的時候，蘇淺甚至能像在自己房間裏一樣看見外面的浮石湖景觀，只是那風景也像蒙了一層霧一樣看不清晰。

蘇淺帶着疑惑走到房間的門口，打開房門走出去之後，卻發現除了剛才那個屋子之外，鏡中世界的其它地方還是和記憶中的那個莊園一模一樣。

“你在這個莊園裏，為我準備了一個房間？”蘇淺的心裏突然浮現一種複雜的情緒。

“我的家，當然也是淺淺的家。”詭鏡也從後面走了上來，“歡迎回家。”

“別做些多餘的事情。”蘇淺面無表情地和詭鏡拉開距離，“我們可沒有什麽特殊的關系。”

蘇淺的房間位于整個鏡中莊園的二樓，站在二樓走廊的欄杆旁可以将整個一樓大廳收入眼中。也就是在蘇淺向下看的時候，發現幾只詭鏡在鏡中世界創造出來的魑魅正如同一家人似的圍坐在沙發上。

那個一半美人一半毛茸茸狐貍臉的魑魅緊貼着半人半蛇的男性魑魅，耳鬓厮磨，應該是這個莊園男主人和妾室的影子。

仔細再看的話會發現，狐貍臉魑魅拼命想要靠近蛇鱗魑魅，但男性蛇鱗魑魅卻表現得非常抗拒，甚至不願意正視眼前那半張毛茸茸的狐貍臉。

而那個一半端莊一半老妪的女性魑魅正在……正在……

就連蘇淺都有些懷疑自己看到的畫面，在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之後，蘇淺才确定和那個女性魑魅一起站在沙發旁邊的，是一個穿着破破爛爛白裙子的女“人”，那個女“人”濕漉漉沾滿泥濘的頭發遮住正臉，看不清面容。

一半端莊一半老妪的女性魑魅手裏正拿着一把大梳子，在企圖幫助身邊的女“人”梳理糾結在一起的長頭發時，還不忘記緊緊盯着旁邊沙發上的那兩只魑魅。

“那個穿白色裙子的是？”雖然怎麽看那家夥都像是錄像帶裏的午夜惡靈，但蘇淺還是不确定地問了一句。

“就是剛才被拖進來的那個。”詭鏡馬上肯定了蘇淺的猜測，“我也不知道拖進來之後應該怎麽處理，就把她交給了那些影子。”

午夜惡靈的能力是标記看到錄像帶的人，并且詛咒他們七天後會喪命。但現在這個女鬼面對的卻是一群壓根就不算人的魑魅，這會兒整個鬼就像是罷工了的程序一樣手足無措。

也就是在女性魑魅拿着堅固的梳子與午夜惡靈的長頭發纏鬥時，蘇淺意外發現沙發旁的地毯上還坐着一只從未見過的魑魅，一只小小的魑魅。

那只魑魅并不是半人半怪物的樣子，因為那是一只會動的布娃娃。

看那只魑魅小小的身形，垂在肩頭的兩根麻花辮還有可愛的蕾絲裙子，魑魅的原形應該是一個年齡不大的小女孩，正靜靜地坐在地毯上玩布娃娃。

沒錯，那只魑魅自己看起來就是孩童大小的布娃娃，但她的手裏還在把玩一只小小的玩具布娃娃。

更讓蘇淺覺得詭異的是，那只魑魅手裏的洋娃娃有着白色的破爛裙子和海藻一樣的黑色長頭發，怎麽看都像是旁邊那個午夜惡靈的縮影。而且那只魑魅幫助洋娃娃梳理長頭發的動作幾乎和旁邊的女性魑魅一模一樣。

詭鏡這家夥，到底在鏡中世界養了多少奇奇怪怪的東西？

“要離開嗎？”詭鏡在蘇淺身後出聲詢問。

蘇淺盯着一樓詭異卻莫名其樂融融的一家五口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轉身回詭鏡為他準備的房間：“既然這裏有我的房間，那我應該可以在這裏休息片刻吧？”

說完，蘇淺就直接關上門，将一臉期待的詭鏡直接關在門外。

“……”

站在走廊裏的詭鏡盯着蘇淺的房門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他伸出手按住房門，用只有他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我們一定會永遠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回到屋子坐在柔軟床鋪上休息的蘇淺突然感到一陣寒意，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很快甩開這奇怪的直覺後，蘇淺馬上召出噩夢之書，他對詭鏡和E0158的檔案信息更替都很感興趣。

「檔案編號：E0555」

「檔案代號：詭鏡。」

「自述獨白1：我很喜歡蘇淺，比任何人都喜歡。」

「自述獨白2：我很喜歡蘇淺，我們一定會永遠永遠……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