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故事裏的人

周日下午，剛下過一場小雨，一家咖啡廳內。

喬麟拿着手機，急匆匆地走進店門，在服務員的指引下找到了目标桌子。有一個人已經坐在了其中一邊的沙發上，正在看着窗外的街道，慢慢享用自己的咖啡。

“關老師。”喬麟快步走過去，沖沙發上的男人道，“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沒關系，幾分鐘而已。”關若鹜擡頭看向他，溫和地笑了笑，還指着對面的沙發道，“坐，不用這麽緊張，我們今天就随便聊聊。”

“好。”喬麟依言坐了，将手機放在桌上。雖然他應了好，但關若鹜還是能看出他的緊張，于是關老師也不着急進入正題，而是将菜單推給對方：“看看想喝什麽，吃點東西也不錯，他們家的半熟芝士做得不錯。”

關若鹜今天沒戴眼鏡，說話微笑的時候比昨天看起來更親切一些。喬麟漸漸放松了一些，很快點了一杯不那麽甜的水果茶，這就算完了。關若鹜則是追加了一份半熟芝士的小糕點，這才讓服務員走了。

點完餐之後，兩人之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喬麟大概覺得有點尴尬，想看手機，又覺得有點不禮貌，只好看着窗外樓下的車水馬龍。關若鹜倒顯得很自然，喝了兩口自己的咖啡，然後問道：“你怎麽來的？交通方便嗎？”

“地鐵來的。”喬麟老實回道，“挺方便的。”

“淋雨了嗎？剛剛下過雨，你出來的時候帶傘沒有？”

“我出門的時候已經停了，就沒帶。”

“……噗。”關若鹜看對面的小年輕一板一眼地回答問題，不由得笑了出來，“我說了，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我要是把你吓着了，回頭楚越就得找我算賬了。”

“……”喬麟不知道怎麽接這些話，但關若鹜的口氣聽起來，顯然是和楚越很熟稔，“我聽說，關老師是楚總的學弟？”

“對呀。”關若鹜的小臂在桌面上交疊，語氣輕松地問道，“那你是我的師弟嗎？”

喬麟搖搖頭：“我是Y大畢業的。”

“噢噢，也是心理學專業水平比較高的學校了。”關若鹜想了想，說道，“我好像和你們的某某教授開過會，是你的老師麽？”

“不是……他是我們的院長。”喬麟露出意外的表情，大概覺得關若鹜似乎有點來頭，“關老師和院長認識嗎？”

“不認識啦，就是我跟着我的研究生導師去開會，剛好與會方還有你們學校的教授而已。”關若鹜回道，“雖然說過幾句話，但不知道你們院長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小蝦米……你以後見到你們院長，可千萬別問他記不記得我這個小啰啰啊，不然我可就丢臉了。”

“原來是這樣。”喬麟點點頭，又問道，“不知道關老師的研究生是在哪裏讀的呢？”

關若鹜吐出了母校的名字。

“……好厲害！”喬麟感嘆道，“我知道這個學校是很難進的，更難畢業……怪不得楚總讓我和您多學習。”

“……這種時候就不要‘您’啊‘您’了的吧？”關若鹜露出無奈的表情，“而且你們楚總肯定是在編排我，而不是真心誇我。他自己的水平就夠高的了……”

服務員來上了喬麟點的飲料，以及關若鹜追加的半熟芝士糕點。

一共四個，淡黃色，散發着誘人的味道。關若鹜率先拿了一個，然後招呼喬麟：“來吧，趁熱趕緊嘗嘗，很好吃的。”

喬麟看關若鹜對盤子旁邊配的兩把小叉子，反而直接用手捏，也學着他的動作直接上手了。軟乎乎的、帶着餘溫的糕點被咬了一口，喬麟才忽然意識到關若鹜為什麽沒用叉子。

這糕點外層的只是成形了，裏面的芝士卻還是流動的！要是用叉子，一戳之下指定流得到處都是！

為了避免流到手上，喬麟趕緊把剩下半口吃了。

成形的與流動的芝士在嘴裏相融，這點心簡直入口即化，回味香甜。喬麟有點理解關若鹜為什麽要點這個東西了，就算是甚少吃甜點的他，也對這個點心的好感度很高。

而與他兩口才吃完的動作相比，關老師就幹脆得多了。他是一口悶派，等喬麟吃完一個，咽下去，關老師早就吃完、擦手紙、還喝了一口咖啡了。

“不過，我看楚越這麽照顧你，還以為你也是我的師弟來着。”關若鹜放下咖啡杯，看着喬麟笑道，“如果你是我們師弟，指不定還是同一個老師教的呢，真正的‘師出同門’啊。”

這些話，聽似接着之前的閑聊，實際上卻在慢慢轉入正題。喬麟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神色漸漸跟着嚴肅起來。

關若鹜注意到他的動靜，維持着原本的動作和神态，笑道：“嗯，你看起來對我接下來的話有準備？”

“……嗯。”喬麟頓了頓，然後似乎是做了什麽決定，繼續道，“我知道您……你和楚總的老師，都是徐老師。”

關若鹜笑了笑，也不繞圈子了：“那你應該也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麽吧？”

“……知道。”

“不問問我為什麽會找到你嗎？”關若鹜看着喬麟，“還是楚越已經和你說過了？”

關老師的眼神看似溫柔，但喬麟覺得，自己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是無所遁形的。尤其當喬麟聽懂了關若鹜的畢業學校，聽着他說他和自己的院長曾經一起開會……喬麟實在不可能把他當作泛泛之輩。

所以喬麟索性都認了：“嗯，楚總說你在調查當年那些事，有人和你提起過我。”

關老師又道：“那麽，既然你現在也已經學習過心理學，所以你應該有心理準備我會問你什麽，對嗎？”

喬麟的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一些，點點頭。

“別緊張，就當是閑聊，當是八卦。”關若鹜注意到喬麟緊張得眨眼頻率都加快了，不由笑道，“我向別人問起當年的情況時，有人可是當‘故事會’講給我聽的，你也這個狀态就行。”

喬麟再次點頭，但姿态上不見他放松半點。

關老師又提醒道：“如果有什麽問題不願意答，可以直接說出來，不要勉強自己。包括不記得的地方，就說不記得了，也不要緊，明白嗎？”

喬麟應道：“明白。”

“哎，我感覺你是放松不下來了，回去可不要和楚越告我的狀……”關若鹜打趣了一句，然後道，“那咱們開始吧。我聽說你當時和他們打了一架，這是怎麽回事？”

喬麟沒想到居然直接從這裏開始，愣了一下，乖乖開始回答：“呃，沒打架。不對，應該說，我沒還手……”

***

與此同時，莊鳴岐的家中。

莊大總裁又檢查了一遍冰箱，确認關若鹜留在這裏的一大堆食材終于絕大部分幹淨了，暗暗松口氣。

關若鹜才來了幾天，簡直就把他的冰箱塞爆了，哪哪都有東西。從蔬菜到肉類，從液體酸奶到五谷雜糧，包羅萬象，根本不是他借住幾天用夜宵就能消滅掉的量。莊鳴岐也是叫了好一陣的家政阿姨來燒飯，還不時帶一些回家，這才快速清掉了冰箱裏的食材。

還剩一些可以冷凍一段時間的幹貝、牛排等，倒是可以等着以後慢慢用掉。

莊鳴岐回到書房，拿起手機，本來想給關若鹜發條信息，以“控訴”對方這種留下一大堆爛攤子給別人收拾的行為。但想了想，覺得關若鹜看到這條信息後可能會更來勁，于是莊總果斷放棄了發送信息的行為。

但從發信界面退出來後，神使鬼差的，莊大總裁點進了好友圈裏。

身為一個公司的一把手，莊鳴岐的社交軟件當然加了不少人，不過也不是所有人的好友圈都能展現在他的眼前。他一目十行地往下滑着，終于，在一個地方忽地停了下來。

這條狀态是前天周五時發的，左邊頭像的發信界面莊鳴岐剛剛才關掉。

【關關雎鸠：連續聽了幾晚的鬼故事，刺激！連續失眠幾晚，更刺激！（我不困，我不困.jpg）】

下面跟了一串點贊，莊鳴岐還看到自家行政總監在下面回複：【浪啊，叫你再浪啊！】

莊大總裁皺了皺眉，他想起關若鹜說怕鬼睡不着的那個晚上。但當時說睡覺之後，關若鹜應該是很快就睡着了的，難道後面幾天還是失眠了？

但他後來沒和自己說過這件事……

記憶力很好的莊總忽然想起，關若鹜在語音通話裏是說過類似“我是不是打擾你了，你可以無視我……”之類的話的。難不成是覺得之前打擾到自己了，所以後來就不再提？

然後就連續失眠好幾個夜晚？

手機屏幕早已暗了下去。莊鳴岐坐在書房裏，不看筆記本上的資料，也不再次打開手機。他的焦點投在虛空之中，手機在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

自己很少看好友圈，這件事白莉應該知道，但關若鹜……知道嗎？

他發的這條信息……是真的嗎？

***

是夜，十二點，在玩游戲的關若鹜忽然聽到了手機響起了某人的專屬鈴音。

暫停游戲，拿過手機來打開一看，只見莊大總裁意味不明地發來一條信息。

——【睡了嗎？】

關若鹜挑眉，腦子裏閃過某種靈光，手指飛快地回道：【沒，咋啦？】

對面很快回了信息：【失眠？】

“……噗。”關若鹜一下笑倒在沙發上。他做過很多莊鳴岐不一定會注意到的努力，但一旦注意到了，很容易産生奇效。瞧，現在不是就很有效果嗎？

關老師笑歸笑，腦子還是很清晰的。他才不會直接回答失眠的事，而是回道：【不是，我在打游戲。】

打游戲這個話題在關老師假裝失眠的那一晚也是提過的，當時關老師說的是，因為抵抗不了害怕和失眠，自己決定先玩會兒游戲。

現在，這一點終于也用上了。

關老師看着莊鳴岐回過來的信息，勾了勾嘴角，猶如看到獵物已經一腳踩到陷阱裏的獵人。

【僞·冰山·莊：那就是失眠。】

【作者有話說】：關老師：嘻嘻嘻，沒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