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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百裏桉帶上地圖去了趟淮溪山,獵場三面環山,布防需得十分謹慎,單是看地圖無法做到最準确的布防。
禁軍統領正帶着禁軍巡視山坳,見着百裏桉上山了,忙不疊上前賠禮。
“殿下今日怎得過來了?這天還下着雨,殿下怎麽也沒打傘?”統領回頭吩咐道,“去營地取把傘來。”
“不必了。”百裏桉擡手攔住小兵,“一點雨罷了,不用麻煩了,先把獵場的布防安排妥當。”
“是。”
百裏桉擡腳往山林裏走,展開地圖,用炭筆在上面批注,“北麓地勢高,山路陡峭,狩獵時難免會出點狀況,派一隊人在山裏駐防,避免皇上和各位大臣因地勢問題受傷。”
“西麓臨河,近日雨水增多導致河流湍急,随時有漲潮的風險,而西麓的地勢比營地高,先提前備好防汛的東西,春蒐當日再決定能不能進西麓狩獵,這個我會和皇上說。”
“南麓通北漠,地勢也較為平緩,林間樹木繁密,不止對獵物,對人來說也是極好的藏身之地,偏偏皇上就喜歡在南麓狩獵,若是有心之人藏匿于此……”百裏桉在地圖上圈了一塊地方,對統領道,“這裏是最容易上山的地方,多派點人手在這周圍巡視,凡是看到鬼鬼祟祟的人,一律捆回軍營,找江小侯爺或者我去審。”
統領接過百裏桉遞過來的地圖,“是。”
“所有人都在身上帶一只信號彈,有緊急情況立即拉響,留守後方的人立即支援,其他人守着自己的地方不要離開,提高警惕,小心對方的聲東擊西。”百裏桉看了看天空,已經是未時了,“趁着天色還沒暗,沿着能通人的路撒藥,避免毒蛇毒蟲。這幾日仔細搜山,所有機關陷阱一律拆除,遮擋山崖的樹木全部砍掉。”
他笑眯眯地對跟在後面的禁軍道:“北麓、西麓、南麓,分別派三隊人去處理。春蒐之日哪一處出現纰漏,哪一隊人來樞密院領罰。聽明白了?”
禁軍:“明白了,殿下。”
“那就行動吧,我去營地看看。”
營地的帳篷已經搭好了,正在往裏搬運床褥、桌椅等其他東西。
百裏桉撥開帳幕,走進皇上的營帳,環視了整個布局。
“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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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進來一人,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百裏桉指着幾處地方,道:“所有的燭臺離紙張、布匹、木材這類東西遠一點,你們擺這麽近是嫌自己命太長?”
“屬下知錯,屬下馬上調換。”
“還有,連日潮濕,你們的石臺基做低了,整改。”百裏桉擡腳往外走,“其他營帳也是如此,不合要求的全部整頓一遍。”
“是。”
***
回樞密院時已是華燈初上,書房桌上擺着幾道寒食,因明日清明,這兩天都只能吃寒食。
一碗寒食粥、一碟涼糕、一碟乳餅、幾塊乳酪和幾個清明果,每年寒食節他只愛吃這幾樣。
風執倒是一次性給他上齊了,人卻不知道又跑到哪兒去了。
百裏桉随便喝了幾口粥墊墊肚子,便拿過桌上的折子準備批改,甫一展開,夾在其中的紙掉落下來,輕飄飄落到地上。
百裏桉俯身将紙張撿起,仔細看着上面的字,是他很熟悉的筆跡。
他又翻了幾本折子,每一本裏都夾着一張紙,紙上或多或少寫了東西,百裏桉只需稍加修改,有的甚至可以直接謄寫在折子上。
原來他昨日就幫自己批好了折子。
一想起昨日,百裏桉就想到了那個讓人怦然心動的吻,帶着初春夜裏的涼意,輕輕地落在他唇上。
百裏桉一頭砸在桌子上,沉吟道:“不許再想了!”
“想什麽?”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百裏桉吓了一跳,險些手一滑打翻了一旁的寒食粥。
他擡起頭,“你、你怎麽還沒回去?”
“見你房裏還亮着燈就過來瞧瞧。”江未言瞥見他手上的紙,挑了挑眉,道,“在謄批注?”
“找我有事?”
“今早來尋你卻沒尋到,去哪兒了?”
“淮溪山。”百裏桉垂眸蘸墨,開始謄批注,道,“春蒐的布防已經安排下去了,你若是得空可以過去盯一盯,我過幾日再去看看有沒有要調整的地方,離春蒐也沒多少時日了。”
“行。诶,你不改改我的批注?就這麽謄上去?”
“你批改得挺好的。”百裏桉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過你幫我批折子做什麽?我自己能處理。”
“你知道自己眼下的烏青有多重嗎?”江未言隔着桌子,俯身湊近與他對視,用拇指蹭了蹭他眼下的皮膚,“師叔說了你身體不好,不能這麽熬。”
“等春蒐過了就能清閑些了。”百裏桉停筆,身子往後仰,別開視線,有點不自然道,“你說話就說話,別湊太近。”
“這樣就算近了?”江未言輕笑出聲,伸手扣住他的後腦勺,把人往自己這兒帶,低聲道“我還可以更近一點。”
百裏桉瞪着他,“你……”
江未言直勾勾地盯着他,凝思片刻道:“你知道的對不對?”
百裏桉嗫嚅道:“知、知道什麽?”
“這個。”江未言垂眸盯着他的嘴唇,湊近吻了一下,“你記得的,是不是?”
百裏桉錯愕地看着他,撇開他的手站起身,眼睛看了看門外,随後看向江未言,怒目斥道:“放肆!”
江未言低低笑了幾聲,繞過桌子,傾身将百裏桉困在自己和桌子中間,貼着百裏桉的耳朵,聲音低沉,“我一向這麽放肆,殿下你不知道嗎?”
百裏桉抑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讓他察覺自己有什麽異樣,“現在知道了,讓開,我要回府了。”
“不讓。”
“你別這麽蠻不講理。”
“從霧凇山回來後你就一直躲着我,我只當是你公務繁忙,每天忍着不來找你。”江未言抓住百裏桉垂在身側的右手,摩挲着他凸起的腕骨,“可我做不到。”
百裏桉抓着桌沿的左手下意識收緊。
“我這些時日總在想,不過幾日沒見你而已,怎麽比在邊際的那三年裏還要想你?我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你。”他嘆息道,“真不知道那三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你……”
“這些話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說了,又怕你一聽就跑。”江未言自嘲地笑了,“其實現在也怕,但是總歸是要告訴你的,你要是想跑,我也認了。”
他松開百裏桉的手,往後退了幾步,把退路留給百裏桉。
春蟬鳴叫,風吹窗棂,滿庭月色朦胧。
他說:“我很愛你。”
萬蝶振翅,從百裏桉的心尖飛過,酥酥麻麻惹人心亂。
半晌後他啞聲道:“理由呢?”
“為什麽要有理由?”江未言望着他,溫聲道,“因為心動,因為喜歡,所以喜歡。”
江未言又道:“你想跑就跑吧,我不追。”
百裏桉轉身繞過書桌就走。
江未言似意料之中,只低頭苦澀地笑了笑。
在将要踏過門檻時,百裏桉停下腳步,道:“你跟我去個地方。”
江未言一愣,在百裏桉往前走的腳步中跟上了他。
***
璟王府別院。
“進來吧。”百裏桉推開一扇門,往裏間走去。
裏間不大,光線不似外間那樣明亮。正位的桌案上供奉着一個靈位,上方寫着“先妣穆氏諱靜妍孺人之靈”。
江未言看向百裏桉,“這是……先皇後的靈位?”
“是。”百裏桉獨自上前,從桌上取了三根香,在燭臺點燃,“抱歉,勞駕稍等一下。”
他将香持至胸前,靜默地看着靈位,半晌後将香插入香爐。
“母後的屍首在皇陵裏,她總想離開皇宮,沒想到至死也沒如願,連死後都要被困着,我就只能自己在這兒給她立個位。”
百裏桉輕聲問道,“你見過我母後嗎?”
“少時随母親進宮時曾遠遠瞧過一眼,你當時在先皇後旁邊。”
“漂亮嗎?”
“你是說先皇後還是你?”
“……母後。”
“漂亮。”江未言又補了一句,“你也漂亮。”
百裏桉小聲嘀咕:“你這人真是……”
百裏桉撫上靈位,輕輕拂去上邊落的一點點的灰塵,“我也覺得母後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可漂亮的皮囊終究抵不過歲月的流逝,就像父皇傾注在她身上的感情,最終還是會消磨殆盡。”
“我五歲那年,小析出生了,父皇得空便去淑妃娘娘宮中。我那時年紀小,不明白為何母後每天都望着院中的梨花樹出神,還時常一個人在房間裏落淚,長大後就懂了。”
“母後說是因為自己年老色衰、人老珠黃,可父皇愛的難道只是母後的臉嗎?”百裏桉譏諷地笑了笑,“如果是的話,我真替母後不值啊,一輩子給了這樣的人。”
“你方才說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不愛同樣不需要。”他轉過身看着江未言,“我跟你說過的那句話不是在開玩笑,我不需要任何感情,親情、愛情、友情我都不需要,如果這些感情注定會有消逝的那一天,我寧願從來沒有得到過。”
“你在害怕?”江未言蹙眉道,“你不能因為一件事而否定所有,這不公平。”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你對別人好,別人不一定會對你好。你耗盡心思想得到的東西,別人輕而易舉就得到了。感情是最脆弱的,一點小事都可以将它碾碎。”
“感情本身沒有錯,錯的是人。你可以不相信一切你不願意相信的事情。”
江未言在昏暗的燈光下,抓到了百裏桉緊緊攥着的手。
“但請你……不要不相信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百裏桉:媽媽我能談戀愛了嗎?不能的話我明天再來問一次。
江未言:媽媽我能談戀愛了嗎?不能的話我明天再來問一次。
柚輕:你們還小(bushi),過兩天過兩天,會讓你們談的(偷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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