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難過

他們保持着一個星期見兩次面的習慣，有時候周璐下課會去警局門口等他，警局的人幾乎都認識她，每次看見她過來就逗她玩，周璐也不生氣，她每次都笑一笑，躲到門口的樹下。

或者是他來找自己，他們去吃飯，他不進學校，但還是被同事看見，大家都認出他是之前來宣傳的警察，揶揄她動作夠快啊。

周璐也不解釋，大大方方承認，說自己先下手為強了。

她不理會李柔和其他人的眼光，徑直走出學校，他們約好晚上要去吃飯，周璐站到樹下面等他。

周璐低頭看了五次手表，平常他來的很快，最晚也就是十分鐘，然而現在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他還是沒有出現。

周璐給他發了微信，問他是不是工作沒有結束，要不要改天再吃飯。

發完之後，她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消息，周璐開始有些緊張，他之前沒有這樣過，要是有什麽事情是會提前通知的，今天發生什麽了？還是出任務受傷了？

周璐拿出手機猶豫要不要打電話，要是他還在出任務自己打過去電話會不會影響到他……

但是，萬一他是受傷了呢……

周璐思考一番，還是撥通電話，她的心髒跟着聽着那邊嘟嘟嘟的聲音一起跳動，她想要對面的人接電話……

響到第六聲，接起來了。

他的聲音很啞很啞，還有些低沉，他說有些事兒耽誤了時間，她能不能先來他家。

“好的。”周璐忍着疑惑，答應下來。

她真想問問他聲音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周璐坐車去到他家，她在門口敲門，又等了一會兒，門才打開。

打開的瞬間，周璐感覺一股熱氣朝她撲來，她眯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就看見他穿着運動衣濕漉漉的，頭上搭着毛巾，睜開半只眼睛看着她，讓她進來。

Advertisement

周璐跟着進去，他說等等，他馬上洗完澡。

還在洗澡啊，周璐點點頭，說不着急。

她坐到沙發上面，剛才的事情就是洗澡嗎？

周璐坐着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知道他是在洗澡之後，她感覺自己臉突然熱的厲害，好像親眼看見他洗澡似的。

啊啊，這是幹什麽，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正經人正經人。

周璐扭着自己的臉，走到窗戶邊透透風，她走過去，看見蔣朝宗的手機在窗戶口的地板上面。

“怎麽扔到這了？”她低頭撿起來，剛準備放到桌子上面的時候，手機亮起來。

赫然入目的是一條消息，上面寫着，“結束了。”

什麽結束了？周璐看了看卧室的位置，他還沒有出來，那……她看一下，就一下。她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說服自己之後，周璐點進去微信。

“她今天行刑。”

“她剛才問你了，我沒說。”

“她說祝你萬事如意。”

“結束了。”

是那個女人，周璐把手機放好，今天那個女人執行……

她想起來剛才蔣朝宗的臉色還有他的聲音，原來是因為這個……

周璐有些難過，不是因為他為了別的女人難過這件事而難過，而是因為他明明難過卻無法傾訴這件事情而難過，他怎麽會這麽讓人心疼啊。

周璐坐回沙發，想着一會兒要怎麽安慰他。她腦子裏一團亂麻，一邊是安慰他，一邊是可憐那個女人。

又一會兒，他才從卧室出來，坐到周璐旁邊，低聲問她晚上吃什麽。

周璐沒有說話，她還在想怎麽開口。

旁邊的男人用毛巾擦着頭發，毛巾把整個頭都遮起來，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一直擦着頭發，也不催周璐說話。

“你……還好嗎？”周璐突然問。

話應剛落，男人手上的動作按下暫停鍵，兩只手還隔着白毛巾搭在自己頭上，一動不動。

周璐咬着下嘴唇，慢慢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面，又輕聲問他，還好嗎？

她問完沒有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周璐不知道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放到他肩膀上面的手開始出汗多時候，男人才，又無聲的動起來，他還是重複剛才的動作，兩只手擦着自己的頭發。

周璐依舊看不見他的臉。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

毛巾裏面的人哭了。

房間還是一片寂靜，周璐只能聽見他的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他手上的動作變得很慢很慢，兩只手沿着頭頂又落到眼睛周圍，而且他的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怎麽連哭都是沒有聲音的……

周璐跟着他不由自主的眼淚也流下來。

她看着旁邊小心顫抖的男人，心好像被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的割着，他的肩膀抖一下她的心髒就被割一下，鑽心的疼。

周璐吸了吸鼻子，她伸出手想要拉下來他的毛巾，但是沒有成功，他緊緊拽着毛巾不松開。

周璐沒有勉強，就這樣，她站起來，隔着毛巾抱住他的頭。

蔣朝宗不想被她看見自己哭了，他剛要開口讓她先回家的時候，就感覺到她靠上來，然後自己的頭就被按到她的腰間。

他本來哭夠了，他本來要停止的，他本來不想繼續哭的，但是那一瞬間，他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奪眶而出。

他抱住她的腰，臉隔着毛巾壓到她的肚子上面，很小聲的哭出聲來。

被她抱住的那一下，蔣朝宗好像被一縷光輕摟住，不僅溫柔還溫柔，就好像有人在耳邊說，“沒關系，你可以哭的。你可以為了她難過的，沒人會怪你的。”

他緊緊的抱着她，好像要把這兩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樣，全部發洩出來。

周璐也由着他，她沒有動彈。

她溫柔的，安靜的，悄無聲息的陪着他，等着他。

周璐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她只是看着太陽慢慢落下去，天空蓋上幕布，星星開始露頭，男人的哭聲才停下。

站了這麽久，她的腿也開始脹，腰也有些酸，最關鍵的是她好餓啊。

周璐試着動了動腰，但是沒有什麽用，男人的胳膊還是死死的抱着她，頭還貼着。

周璐咳嗽一聲，低頭摸了摸他的頭發，輕聲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的肚子這麽響，他應該聽的很清楚。

沒人回應……

“哥哥？”她慢慢低頭，離他更近，想要聽他說話。

然後……

“喝…呼…喝…呼……”她湊近聽見。

周璐木着臉擡頭，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為什麽？

這個男人竟然就這樣，哭着哭着，用這個姿勢就睡着了。還他母親的打呼嚕。

虧她還滿腦子擔心他，真是浪費感情。

周璐又低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腦袋，然後她擡頭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自己都快累死了，他倒是舒服的睡着了。

呵呵，周璐覺得自己蠢死了，為什麽擔心他，賤人永遠就是賤人。

她伸出手一巴掌呼上他的臉，啪的一聲，在整個房間響起。

“起來。起來！起來了！！”周璐低着頭喊。

懷裏的男人沒有睜眼，反而是動了動自己的頭，在她肚子上挪來挪去，換了個位置嘟囔了一聲接着睡。

欸，癞皮狗。

周璐白他一眼，她又低下頭看他的臉。

臉色有些白，臉上還挂着淚痕，打濕的睫毛黏在眼睛下方，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周璐伸出手，摸到他的睫毛處，然後順着他的睫毛左右揉了揉，黏在眼睛上的睫毛瞬間舒展開來。

這才舒服嘛。周璐又端詳了一會兒，他還在睡覺，還時不時伸出舌頭舔舔嘴唇。

到後天，她實在是堅持不住，于是搖着他的肩膀，讓他醒醒。

他惺忪着睜開眼，重啓的大腦還是一片空白，他擡頭，下巴還靠在周璐的肚子上，眼睛卻看向她，用眼神問她怎麽了。

周璐摸摸他的眼睛，輕聲說自己要回家了。

然後她拖着他的臉，把他的頭從自己的肚子上面挪開，輕輕搖他的腦袋，問她醒了沒有。

“嗯。”他靠在周璐的手上，悶着聲音問她怎麽回家。

“我坐出租車很快的。”周璐不舍得推開他，畢竟這麽可愛的哥哥可不是天天可以見的，她又和他說了一會話，直到他坐直身體，眼睛也完全睜開。

周璐才收拾東西回家。

“到家告訴我一聲。”

“好嘞。”

周璐坐出租剛進門，他的信息就發過來，問她回家了嗎？

“回了。”周璐一邊回消息一邊去廚房啃面包。

她又發，“這頓飯得補上，不許賴賬。”

“好的。”

她笑起來，回他晚安。

躺在床上，她又想起來，他靠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周璐感受到他的脆弱和不安。她以前一直認為男人就要堅強不屈，甚至以前的她還很反感哭的男人。

但是今天，周璐意識到自己以前的原則，以前的認知，在他身上沒有任何用，她想就算蔣朝宗哭的鼻涕直流，她也會抱着安慰他，毫不在意。

她怎麽就對這個男人這麽包容呢。

他真的不算一個好人，不是大家認知裏面的那類好人，他很渣，很賤，又摳門。

但是，周璐想，他對自己很好。

他不會輕易的答應某個事情，但是只要答應的就會盡量做到。

那段時間，她說想要花。于是，只要他們見面，他就會買一束花，各種類型各種顏色。

她說想要吃巧克力，他就買一個書包的巧克力，然後給她。

花會凋落，巧克力也會化掉，但是，他不會，他會一直在。

這樣的男人，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