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02

02

葉潇是見過女大十八變的，也親身驗證了男大十八變的可能性，卻萬萬沒想到這事也會發生在林千裏身上。都說三歲看八十，難道是他小時候看錯了他？

晚飯飯桌上林千裏談吐優雅舉止得體，使得葉潇爸媽交口稱贊，恨得葉潇看在眼裏腹诽在心裏。在母親大人“多跟千裏學學”的指示下，葉潇化不忿為力量将口中的青菜林千裏咬得咯吱咯吱響。可看到和青菜苦大仇深的他，林千裏卻笑容不改地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九年不見表哥成熟了很多，是我該向他學習。而且小時候不懂事常常欺負表哥，這幾年我一直很後悔，想跟表哥道歉只是苦于沒有機會。”

此話如同炸彈般在耳邊炸裂，就算葉潇是泰山崩于頂不動如山星人也會忍不住動容，何況他本就是不動如山星人的死敵——表情出賣情緒星人——雖然擁有死鴨子嘴硬星人特質的他對此毫不自知。

主角由于眼瞪太大失去焦距一時沒找到措辭，母親大人已經替他發出了和他的心意背道而馳的疑問：“你欺負葉潇？哈哈，千裏你在說什麽啊？小時候每次他因為不合群而羞愧到哭鼻子的時候不都是你哄他的嗎？”

原來事實竟然是這樣的嗎？！瞬間爆表的憤怒将剛剛升起的一絲錯愕和感動掃蕩了個一幹二淨，葉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為自己鳴不平：“媽，你說實話，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

“姨媽你不知道，表哥會哭很多次都是我害得。”

原來你還有良心有自知啊！

“哎呀姨媽都知道，”小手一揮曲芬芬乾綱獨斷：“要不是你拉着他出去玩，他會得抑郁症的，哭鼻子只是出去玩的一點副作用而已。是葉潇該跟你道謝，哪有你向他道歉的理？”

什、麽？！“媽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啥？你還不敬千裏一杯謝過他的不離不棄之恩？”

完全敗給自家老媽的大腦回路，知道怎麽也解釋不通的葉潇選擇頭偏到一邊實行不理不睬兩不政策。心裏正在翻江倒海痛斥林千裏的時候，卻聽到身側的林千裏極盡溫柔地說了句：“不，是我該自罰一杯道歉。表哥，你能原諒我嗎？”

啥？！震驚地轉頭對上他真誠無比的視線，腦中滑過自己來不及實行的報複計劃和勝利後高舉獎杯的英勇姿态，天人交戰的葉潇最終還是在爸媽“關愛”的視線中不甘不願地哼了一聲開恩口：“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對于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葉潇，曲芬芬晃了晃拳頭權當懲戒，然後殷勤備至地把本屬于他的雞腿夾到了深明大義委曲求全的林千裏盤子裏。

雖然憤憤不平地抗議了，葉潇還是沒有接受林千裏要将雞腿還給他的好意。雖然他和林千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說實話那也都是因為小時候不懂事。既然大了的林千裏主動認錯，雖然這認錯有老狐貍讨好、麻痹敵人之嫌，他葉潇還是半信半疑地接受了他的悔過。

或許，林千裏真的改變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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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看會電視曲芬芬宣布到了就寝時間，完成陪看任務的林千裏便畢恭畢敬道了晚安打開了葉潇的卧房門。

躺在床上玩手機的葉潇看了杵在那裏不動的他一眼，然後大發慈悲地往床裏面挪了挪。事實上直到剛才他還一直在為要不要繼續實行報複計劃而發愁，可看到林千裏可憐兮兮站在那裏不敢靠近的神色的瞬間他便心軟了。想想留守兒童也真不容易，小時候沒有父母的關愛性格扭曲也不全怪他，何況現在一副正人君子樣子的他還跟他道了歉......

看到葉潇的舉動林千裏先是一怔，繼而抿了抿唇道：“你不用難為自己，我也不會告訴姨媽的。不過，要是你能給我找張涼席的話......”

“少廢話！”打斷他的話，葉潇感覺自己聖父般高潔：“來者是客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雖然是夏天，但是卧室裏開着空調地板又硬又冷，他可不想被人冠上虐待留守兒童的罪名。“看到你真心悔過的份上，小時候的事...就一筆勾銷。上來睡吧。”

“你真的不介意了？”

聽出他語氣中的喜悅來，意識到他是真的很在乎，葉潇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禁不住也笑了起來：“又不是小孩子了......快點上來睡吧。”

笑容擴大，林千裏開心地道謝：“謝謝表哥！我先去洗澡。”

表、哥、嗎？極為受用地躺在床上看着被打開又關上的卧房門，對自己能撐船的肚量極為滿意，葉潇把手機扔到一旁開心地吐了一口長氣。

或許是折騰了一天戒備了一天有些累了，葉潇側身向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的時候微微一驚清醒了些，繼而想到是林千裏便咕哝一聲放松了身子。

“表哥，你身上有股奶香味。”

耳旁麻麻癢癢的，手肘推離身後人的動作因為困頓其實只是輕微地掙動了一下：“是沐浴乳吧......”

模模糊糊的回答換來身後人的輕笑，萦繞在耳畔的輕聲細語卻繼續響起：“表哥，你有女朋友了嗎？”

“嗯？”迷糊的意識拒絕聽清：“別說話快睡覺。”

“有還是沒有？”

“什麽...？”

“女朋友。”

“女朋友？唔，沒有。”

“那喜歡的人呢？”

“也沒有。”拒絕思考的大腦選擇了最省事的回答，提問的人似乎也心滿意足了般還了他一個清靜。

看看他蜷縮的身子，林千裏調高空調溫度在關燈躺下之前噙着笑沒頭沒腦地輕聲說了句：“你怎麽還是這麽白啊......”

一覺睡到天亮的葉潇在醒來看到規規矩矩躺在自己身側的林千裏的時候，糾結了五分鐘要不要揍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仁慈的寬容。

感嘆着自己的菩薩心腸，葉潇恨恨磨牙：混蛋惡魔林千裏你要不是誠心悔過，我定然...

定然什麽他沒想出來，思緒卻回到了令他惡寒的夢中。說是夢，其實是真實的往事在夢中再現。

小時候的葉潇跟剛出鍋的豆腐似得又白又嫩，出生在大城市嬌生慣養的他第一次去到窮鄉僻壤沒有開心只有恐懼。他怕那些野蠻地愛撫他的姑舅阿姨叔伯嬸子，怕那沒有抽水馬桶的廁所，怕在窄道上呼呼而過的車輛也怕隐藏着危險的叢生的雜草。

四五歲的他分不清善惡，大家的示好給他帶來的只有陌生和恐懼，于是一害怕便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好不容易躲在母親懷裏哭夠了，在母親的勸慰下敢擡頭面對衆人了，卻不期一眼看到了一個兇神惡煞的黑皮在瞪着自己，頓時吓得再次哭了起來。

後來是怎麽顫巍巍握住黑無常林千裏伸過來的手的葉潇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被反握住的力道先是怕他逃脫般重重的，然後是怕傷到他般輕輕的。

只比自己小幾天的表弟林千裏雖然看起來很可怕，但是是個好人——如果不是夢裏模模糊糊記起來，葉潇幾乎已經忘了他曾經有過這樣的認知。确實好像一開始林千裏是瓷娃娃般把他捧在手裏的，那為什麽後來他要如此欺負他呢？

弄不明白原因的葉潇也只能認為是自己記錯了，畢竟越小時候的記憶越容易被忘記。如今稍微能記起的也只剩下七歲之後被欺負的時光。

怕生的葉潇總愛躲在屋子裏，可是作為孩子王的林千裏卻總是把他拽出去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被拽着出去玩，葉潇有一半不情願也有一半開心，說不清哪種心情更多一些，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跟着林千裏的步調走了。

大家說要爬到屋頂上去玩，葉潇害怕不敢上去，本以為會被抛棄，沒想到小夥伴們卻齊心一致幫他扶着梯子鼓勵他，林千裏更是一馬當先爬了上去朝他伸出了手。雖然害怕但還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鼓起勇氣爬了上去被林千裏緊緊握住雙手，心裏湧上一股溫暖和自豪。

可是，在他在屋頂上坐穩後的一秒鐘內就看到林千裏做了個手勢，然後梯子便被小夥伴們呼啦一下擡走了。而可恨的林千裏一下跳到屋頂旁邊的一棵樹上順着樹幹便溜到了地上，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屋頂上瞪圓了眼睛。下一秒，便是奪眶而出的淚水。

很久之後葉潇才恍惚想起，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上屋抽梯”啊！

對于林千裏的壞心眼葉潇本是體會最深的人，可無奈不知為何他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一次次發誓再也不跟他一起玩，又一次次在他嚷着“一起去玩”來拽他的時候站起來跟他一起跑出去，現在想想那時的自己要不是腦袋秀逗了就是鑒定完畢傻瓜一只。

一夜豪雨泉水汨汨而出流成并不湍急的小河，林千裏拉着他去抓田螺。田螺沒抓着，林千裏他們要到小河對岸去摘野果，葉潇穿着運動鞋不能淌水過去，小夥伴們便熱心地為他搬來石頭墊在河裏。踩着石頭被林千裏拉着手跨過小河，還沒開口問他們要去哪裏，卻驀然發現包括林千裏在內小夥伴們已經都回到了對岸，而墊在河裏的石頭也被搬走了。對面一群人指着他哈哈笑着耀武揚威，隔着一條小河回不去的葉潇獨自一人凄涼驚恐地濕了眼眶然後放聲大哭。

一想起來全是淚，誰讓那時候的他不僅個子矮力氣小膽子還小。

作為孩子王的林千裏自然也是統管大家的財物的，更何況組織大家帶着零食一起去探險的還是他。停住腳步宣布探險到此已經進行了一半的林千裏宣布可以吃飯了，然後像個雄獅一樣掠奪了所有人的食物，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地搗鼓了半天，再一一将食物分發給大家。有人收到了水果，有人收到了餅幹，從林千裏遞給葉潇的食物袋裏卻跳出了一只青蛙。從小以積木等死物為玩具的葉潇頓時被這個活物玩具吓得臉色慘白哭聲如雷。

此等事情不勝枚舉，幼小心靈飽受摧殘的葉潇終于把林千裏當成了惡魔般的存在。

恨恨擰着林千裏的鼻子把好夢的他弄醒，下床洗漱的葉潇在看到又要批閱期末試卷又要開會調研、大愛外甥卻無法陪他的曲芬芬留在桌上吩咐兒子悉心陪護的紙條的剎那井字橫出。

他怎麽就一時鬼迷心竅原諒了他呢？！被人奉若圭臬的《聖經》裏又為啥說“世界上最追不回來的有三件事：射出的箭、說出的話和失去的機會”？！

哦，他不是基督徒，是不是可以翻臉不認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