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

16

真遜啊林千裏。怕從所愛之人口中說出拒絕的話，怕看到所愛之人厭惡的表情，竟然從他的身邊逃離了。

那份暧昧不清的距離感，說是怕吓到葉潇，想要一點點攻克他的心防，其實是為自己的膽小在找借口罷了。

因為怕失去他，所以變得小心翼翼。

.......

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如此牽動他的心弦。

适應了在美國的生活後，曾經的孩子王變得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和各色人種的朋友們一起瘋狂，充分貫徹享樂主義，肆意浪費着自己的青春，他曾經以為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可是，在舞池、酒精、SEX，甚至是藥丸之後，剩下的卻只有空虛的自嘲。躺在狼藉的地板上，不明白自己真正渴求的是什麽，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快樂。每每這個時候，遠在海洋對岸的那個小山村卻總是浮上心頭，天真爛漫的自己和至純至淨的那個他。

美國，因為太過法制化，所以少了人情味。單親爸爸為上小學的女兒洗澡被女兒老師發現，父親失去撫養權，相依為命的父女依法被分開，只因為他有“猥亵兒童嫌疑”。因為這樣冷冰冰的社會，倍感人走茶涼的寂寞，然後一遍遍想起那個明明知道自己會惹他哭還是會握住自己的手、靠近自己的人。

懷念着兒時的自己、懷念着兒時的溫暖感覺，開始試圖透過屏幕接觸大洋彼岸的他。看着照片中他毫不設防的笑容，心中立刻升起了冬日的暖陽。央求着姨媽多發點照片過來，按照年齡集成了相冊。

除了相片，不敢問姨媽任何關于他的事情，怕他改變了打碎自己一廂情願設想的純真，也怕他依舊如故反襯出自己的糜爛堕落。

擅自把他當成自己心中唯一的一方淨土，開始為了配得上他而試圖回歸本真。

然而遠方的他如此觸不可及，過慣了糊塗日子的自己也無法輕易蛻變，直到母親不經意地提起：“要不要回中國看看你表哥？”

一個念頭開始蠢蠢欲動，然後擋也擋不住地泛濫到驅使他做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他的表哥，葉潇，他不見則已，一見必将如臺風過境般占領他的生活。

其實，被占領的是他自己。

九年之後，在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之前，不是沒有做好會失望的準備，因為沒有人會如他的臆造般如此完美。就算外表一樣，內在也還是會改變，所以事先準備好了僞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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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如他所料，葉潇确實變了，不再是易碎的瓷娃娃不再是愛哭鬼，也不再是心無雜念的孩子，可是，在他挪動着身子為自己留出一半床位的時候，在他帶着寵溺的笑容說“快點上來睡”的時候，對他展現的僞裝的笑容已是累贅。

葉潇改變了，打碎了自己的臆想，翻開了平整的淨土，卻為自己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果然，還是最在意他。

然後，在意着在意着，不知何時已沉淪。

無法克制自己的心意，痛恨着膽小如鼠的自己，林千裏壯士斷腕般摸出了手機，豪氣幹雲地打上了四個字，不容自己後悔地按了發送鍵。

趴在食堂樓頂的圍欄上，林千裏握着手機的手竟抖如篩糠。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賭博。

洗漱完正襟危坐等待林千裏拎着早餐推門進來的葉潇被震動的手機吓了一哆嗦，屏幕上的名字成功讓他的心撲通了一下，然後短信的內容讓他大腦抽空了般一片空白。

“我喜歡你。”

如遭雷擊。

林千裏在為之前的行為做解釋，這不是戲弄。

不知過了多久，葉潇大腦慢慢恢複了運轉，他用顫抖的手指摁亮黑屏了的手機，劃開短信把發信人和內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撲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左滾了一圈，右滾了一圈，重複三次。

在只有一個人的宿舍裏，他咧開嘴笑了兩分鐘，然後慢慢斂起笑容恢複了平靜。

這是假的，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林千裏發錯了。

絕對不會有錯，林千裏一定在等着看他的好戲。如果此時慌亂中了他的計，他葉潇的一世英名就都毀了，他會被林千裏嘲笑一輩子。

就是這樣，林千裏要麽是發錯了，要麽是故意發錯了。

葉潇，相信你的智慧，你分析得有條有理、有理有據、有據有...這不是成語接龍！葉潇葉潇葉大少，冷靜下來，冷靜地給予他反擊......

坐在床沿上挺直脊背，葉潇一刻都不能等地撥出了林千裏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林千裏的聲音聽不出和往常有什麽區別來。

“林千裏，你把發給妹子的短信發到我手機上了。”葉潇的聲音相比往常卻平靜過頭。

“是嗎？我以為我沒發錯。”聲音，僵硬到沒有半點起伏。

“你發錯了。”斷然的，肯定的語氣。不對不對，他的語氣為什麽這麽生硬？就好像他在逼林千裏承認一樣？他們的對話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說的是...“林千裏，你是故意整我的是不？想讓我為此慌亂臉紅你好看笑話是不？哈哈~~你太嫩了，早就被我識破了！”

“......”一瞬間的沉默，仿若嘆息“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我是。”這裏，應該反問“要不然呢”吧？可是，卻下意識地選擇了能夠結束話題的答複。要不然，要不然的話......

“......”呵，這就是他的回答。他該感謝他還肯跟他說話嗎？“早飯想吃什麽？”

“牛肉蓋澆飯~~”帶了刻意的笑音。

“一大早就吃這個？”這是林千裏微帶調侃的慣有的聲音。

“嗯，我要吃。”飯量和心情真的是成反比的吧？

“好吧，一會就回去。”

電話被林千裏切斷，葉潇默默把手機握在手裏，仰躺到床上，突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事實，一定如他猜測的般，林千裏才不會對他說什麽喜歡，不要因為證實了秦采葛的傳聞，就懷疑林千裏也是同性戀。

葉潇，你處理得很棒，這樣就可以和林千裏恢複往常的相處了，不必尴尬不用猜疑，葉潇，你真是個成熟的男人！

自我催眠般不停重複着類似的句子，葉潇在林千裏推門進來的時候一下蹦起來搶着接過了他手裏的飯：“哎呀餓死了小表弟，你怎麽這麽慢？”

“被人耽擱了。”林千裏如是回答。

“誰？”自然而然地反問。

“不告訴你。”

“切~~”把飯放到飯盒裏，舀一勺，嗯，果然好吃。擡眼看看正在整理床鋪的林千裏：“你怎麽不吃？在食堂吃了嗎？”

“......嗯。”

“欸——？”什麽呀？竟然自己一個人先吃了......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怎麽有些...飽了？

一勺勺吃着，突然意識到了林千裏的視線。他在，看他嗎？有什麽好看的？他臉上粘飯粒了嗎？

不要再看了！林千裏......

就在葉潇想要打破令人窒息的靜默的時候，林千裏突然開口了，他說：“我去買早飯用了這麽長時間，是因為被人耽擱了——被喜歡的人。”

“！”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勺子：“哈哈~~我就說嘛，那條短信果然是發錯人了吧？哈哈~~看我這無敵的智慧......”真的是發錯人了嗎？竟然真的是發錯了...怎麽辦？

“表哥，你的笑容，很僵哦。”露出一貫的不懷好意的笑容，卻不跟往常一樣靠近他：“怎麽？我有了喜歡的人你就這麽難過嗎？”你是在難過嗎，葉潇？要不然怎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哈？你說什麽？要說難過的話當然是難過了，我替被你喜歡上的女生感到悲哀！”明明喜歡她，卻發神經地來吻我，你這個沒節操的混蛋幹脆去化學閹割好了！

“是麽？”

可惡的林千裏，為什麽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自己，又為什麽會有這麽遜的反應？“當然了！被你喜歡上豈不是很慘嗎？你這麽喜歡欺負人。”

“是啊，我最喜歡欺負自己喜歡的人了。”

“！”什麽啊林千裏，你果然是個抖S。“你果然是個抖S...”再找點話說，再找點......

“......”

“那個，女生，是誰？”

“不告訴你~~”總感覺，心情變好了些。葉潇，這九年來你确實變了很多，變得不坦率、變得心口不一了，可是你的表情卻還跟以前一樣，輕易就能解讀。現在的你，是在為我的話而動搖嗎？

“！”咬牙切齒了半天，葉潇突然朝着林千裏撲了過去，掐住他的脖子質問他：“是誰？！識相點快告訴我！你要是敢不說，我就讓你就此一命嗚呼！”

“咳咳咳咳~~哈哈~~好癢~~我就不告訴你呀就不告訴你~~”

“......林、千、裏——！”

“咳咳咳咳，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是誰？”

“是你總行了吧？”

“！”咔嚓，是葉潇理智斷裂的聲音。8318宿舍傳出了一聲哀嚎，小葉同學哐當一聲甩上宿舍門參加社團舉辦的捐書活動去了。

宿舍內以怪異姿勢嵌在牆上，哦不，是躺在床上的小林同志看着被關上的宿舍門良久，三分幽怨三分自嘲三分悲哀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