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最後一晚了

那邊愣了半秒,急忙道:“林先生,抱歉真的打擾了,池先生一直鬧着喊着要找您,我們也沒辦法,而且他好像生病了,在發燒,如果您不方便,能麻煩通知他其他家人來接嗎?”

這麽晚能找誰,林槐是個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很多時候他寧願自己受累也不願意開口求人。

出門,打車前往新東泰。

相比白天的猖狂,秋天的夜還是比白天涼數倍,林槐穿得單薄,但不覺得冷,只要想起即将離開梧城開啓新的生活,渾身自上而下都是暖的。

接到池明遠時,對方像個孩子似的抱着他不撒手,“林槐,你來了啊,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真醉還是假醉?”

“沒醉,我好着呢。”

“那就是醉了,去樓上開間房給你,你別鬧,再不站穩我把你扔地上。”

喝醉的池明遠溫順多了,他站穩,靠在林槐身上,“我回、回家,你、你送我回家。”

待應生将池明遠的車開過來,林槐半扛着池明遠上車,待應生本欲上前幫忙,被池明遠推開,他含糊着嚷嚷:“不要你,我要林槐。”

林槐将他扔在後座,“再鬧把你扔路邊。”

池明遠乖乖閉嘴,新東泰巨大的LED燈招牌的光照進車內,林槐看清池明遠的表情,帶着柔情的依賴,那一刻他承認他心軟了,從前也在池明遠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可惜……

算了,不念從前,不嘆可惜。

池明遠住的遠,市區最貴的小區,這不是林槐第一次來,他也曾有一段時間是這裏長客,大門有他的指紋和瞳孔解鎖,進屋後将他扶進卧室,想要走被他抱住,“林槐,你別走。”

林槐看着他,醉了的他比醒着的他可愛一百倍,擡手摸上他的眉眼,最後無聲的放下手陪他躺下。

最後一晚了,就這一晚。

隔天,先醒的是人池明遠,他是被尿憋醒的,随着馬桶抽走的還有他的酒意,清醒大半的他回到卧室看到床另一側的林槐使勁揉了揉眼睛,“我沒看錯吧?”

林槐被他的動靜吵醒,瞥了他一眼,“還沒醒?”

“醒了,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

“不然呢?”

池明遠撲過去就要親,被林槐擡手擋開,“醒了就行,我得去上班了。”

“不,你今天上午請假吧,陪我,你能在這裏我真的很開心。”

“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不是你,你想請假就請假,想曠工就曠工,你可以任性可以随性,我不能。”

池明遠臉色頓寒,“林槐你為什麽總喜歡在我心情好的時候給我潑冷水,跟池淵一樣,語氣都跟他一樣,你就不能順着我哄着我一回嗎?”

“抱歉,我不會哄人。”

“那你服個軟總會吧,非得跟我對着來嗎?”

林槐語氣冷淡:“你喜歡聽話的新東泰大把,你可以叫一排少爺來哄你,我沒時間聽你吵,我也不會吵,我走了。”

“你說什麽?你把你跟我的關系拿來跟那些出來賣的少爺比,你是輕視你自己還是看不起我?”

林槐嗤笑,“我跟你什麽關系?跟你和那些少爺的關系有很大區別嗎?”

見池明遠不說話,他又說:“或者,你覺得我們什麽關系?只是包養而已,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們在談戀愛吧?”

只是包養而已,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們在談戀愛吧,這句很早前在他倆之間出現過,只是那時的角色與現在對調,是池明遠對林槐說,而現在林槐只不過将原話還給了他。

原來這話真的很傷人。

池明遠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想道歉,或者說點什麽哄林槐,又覺得林槐只會說他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于是半賭氣半負氣地說:“那你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林槐很深地看了他一眼,“池明遠,再見。”

等大門關門聲響起池明遠追到門口,只看見緩緩合上的電梯,他又匆忙跑回前陽臺,一分鐘後林槐從電梯間出來,他走的很快,快出小區時他停住,然後回頭向他這一棟樓望,池明遠吓一跳,他不可想被林槐看見他很舍不得的樣子,他蹲到一旁躲過林槐的線視,再起身已不見林槐蹤影。

這天他照例沒去公司,在家睡了一天。

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池明遠打開定位,林槐在家,很好,今晚他沒加班,本想打電話給他,又想起今早的不歡而散,強行将想要打電話的念頭壓了下去。

明天見面再說吧,明天給他帶他喜歡的早餐,他喜歡吃路邊攤,那個叫什麽的?什麽布拉腸?反正池明遠不喜歡,但林槐喜歡,他可以免為其難的繞路過去買。

彼時,林槐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口罩正在惠愛精神病院後面圍牆外剪鐵絲網。

那裏有一片監控盲區,用來堆放垃圾,且那邊無人看守,原先看守後面圍牆的保安前段時間中風了,林槐也是無意中得知的,他一早計劃好了,先爬上牆,再将鐵絲剪出一個缺口,等晚上所有人都睡了,接林簇逃走。

上次見林簇,他在漢堡裏夾了一張紙條和一個激光燈,激光燈很小,小到随便藏哪裏護士都可能忽略,紙條上寫着“一閃一閃亮晶晶”。

林簇不吃藥的時候大部分時間是清醒的,他看懂了紙條,“一閃一閃亮晶晶”是林簇和林小楊小時候常玩的游戲,那時的林槐總是很忙,幫着媽媽打理小賣部沒時間陪兩個弟弟玩,有一年店裏來了個送貨的叔叔,叔叔送給林槐兩個激光燈,說是小孩子都喜歡玩,還叮囑他不要對着人眼睛照。

這幾天林簇白天睡覺,護士以為藥效過強,白天基本不會管他任他睡,晚上他一丁點兒不敢睡,睜眼到天亮,他在等他哥,他知道他哥一定會來,從前他哥是真的以為他病了,自從某次偷偷把藥扔了後他向他哥發送求救信號,他哥的眼神裏寫滿了受傷,那一刻他開始有了期待,他哥一定會救他。

林槐将激光燈送給兩個弟弟一人一個,教他倆閃亮,他倆自創了“一閃一閃亮晶晶”的玩法,像打拍子,按頻率按燈,再将光射在房頂。

林槐剪開鐵絲網,繞到林簇所在的樓後,對着他的房間窗戶閃燈,這是A計劃,若是林簇沒給回應,那他會冒險實施B計劃,自己爬水管上樓。

大廳有值夜的護士,不能走大廳,消防樓梯有監控,只有這個辦法相對安全。

還好,林簇接收到他的訊號,林簇跑到窗邊向下望,太黑什麽都看不見,他試探着向樓下發射激光訊號,亮了三下。

林槐松了口氣,回應他三下。

林簇聰明的沒開房間燈,向窗外探頭,窗戶裝有鐵欄杆,用力掰也只能伸出半個頭,還好,能看清樓下。

他所在的病房在三樓,樓層不高,将下面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林槐将事先準備好的條幅拉開,條幅上用熒光筆寫着:“明晚,12點。”

精神病院的護士們為防止夜間病人發生意外每次晚餐随發藥品,病人吃完藥基本一覺天亮,七點過後醫院熄燈,十二點護士站基本沒人。

林簇向下使勁揮手,林槐回應他,向他擺手。

天亮之際返回家中,于鳳芝又在跟人吵架,叉着腰站在門口跟環衛工人吵:“這是你的職責,你憑什麽不掃我門口?你故意的是吧,我投訴你!”

環衛大媽也不是好惹的:“你個老女表子,我就不掃你門口,你盡管投訴去,這點破工資天不亮就起來掃,我就不信管區還能把我炒了不成,炒了我他們也招不到人。”

“呦你個老不死的,我怎麽你了就婊啊婊的?搶你男人了還是勾引你兒子了?你無非就是看我紙箱不送你塑料瓶子不給你撿故意針對我,我于鳳芝怕過誰,咱走着瞧,有本事你天天不掃,這條街你都別來掃!我天天往門口扔,扔完往過道扔,等社區檢查的時候讓上級領導都過來看看你是怎麽打掃的。”

林槐趕緊迎上去,将于鳳芝往屋裏推:“媽,你進去吧,我來掃。”

“你掃個屁啊你掃,這又不是你的工作,不是,你這是才回來?你昨晚沒回啊?”

“我剛出去跑步了,我不掃我不掃,媽,去收拾東西吧,時間不多了。”

于鳳芝朝着門外“呸”了一口,“今天算你運氣好,看在我兒子面上不跟你計較。”

這個點鄰居們還在睡覺,大清早擾人好夢了,林槐向大媽說抱歉,掃完回房間換衣服。

于鳳芝吵架厲害銀杏街人盡皆知,這麽多年吵着鬧着拉扯大三個孩子,林槐都懂,林槐也曾見過她溫柔賢惠的時候,那時的她沉浸在婚姻的幸福裏,跟所有被愛着的小女人一樣,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吓到自己孩子,生活所迫,原本溫柔的她被迫變強悍,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免除那群單身漢的騷擾,一個人将三個孩子帶大。

換好衣服,再整理要帶走的物品,大件全不要,只要證件和值得紀念的物品,媽媽那邊只騙她出門旅游,她高興的收了兩大箱衣服,說是出去拍照用,到一個景點換一套衣服,林槐提醒她把貴重首飾也帶上,搭配衣服用。

“有道理,放家裏也不安全,都帶上,反正也沒幾件,金項鏈、金戒指、金耳環全戴身上,對了,還有這個玉手镯,還有還有,還有這個翡翠戒指。”

林槐從來沒見過他媽媽戴這幾件飾品,“媽,這是哪來的?你什麽時候買的這些?”

他媽媽于鳳芝女士一向節儉,早年存的珠寶為了拉扯三個孩子能變現的早變現了,有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分錢用,這兩年條件好了她又整天嚷着存錢給兒子們娶媳婦,節儉慣了的人不可能舍得買這麽貴的珠寶。

于鳳芝眼神閃躲,一把搶回镯子往行李箱的衣服下藏,“我、我買來玩的,假、假貨,義烏小商品市場買的。”

“媽,”林槐握上于鳳芝的手,“是不是池明遠送給你的?”

于鳳芝避開他的眼睛,“哎呀我都說了不要不要,那孩子非得塞給我,還讓我不要讓你知道,他說了不值錢,我就收着了……”

她越說越小聲,觀察着林槐臉色,見他不高興,忙從衣服底下拿出來塞給林槐,“好了好了,還給他就是了,你去還給他。”

“媽,以後我再給你買,買更好更大的,好嗎?”

“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了,也就一般吧,你媽我天生麗質,不需要這些裝飾品也很好看對吧。”

林槐眼睛有點酸,低低的“嗯”了聲。

作者有話說:

好困,可能有錯別字,幫捉啊,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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