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離開

到門口,林簇剛要下車被林槐叫住,“你在車上等,我去接媽,什麽都別問,晚些跟你解釋。”

于鳳芝在睡夢中被叫醒,罵罵咧咧的換衣服,“我們是去旅游,又不是逃難,為什麽要趕在大半夜的去。”

“路上跟你解釋,現在沒時間,媽,林簇也在車上。”

“什麽?林簇?你說林簇?林簇病好了?出院了?走走走,快帶我去看看。”

行李早被林槐搬上車了,于鳳芝一聽小兒子出院其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問跑上車,林槐重重籲了口氣,将家裏水電斷開,鎖好門,深深回頭看了幾眼。

他們家所在的街道有個極好聽的名字,銀杏街。叫銀杏街,這條街卻找不出一棵銀杏,有的只有青色的瀝青路,彎着腰的垂柳,開滿雛菊的破舊小學,和數不清的回憶。

再見了,他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再見,銀杏街,再見,那只總愛偷吃臘魚臘肉的黃色小橘貓。

淩晨一點,車後座兩母子還在抱頭痛哭,林槐駕車經過公司大樓,放緩速度向大樓望,再見,和創,再見,同事們,再見,他所熱愛的工作。

距離公司不遠處有一家咖啡廳,林槐就是在那裏第一次見到池明遠。

再見,池明遠。

池明遠在睡前習慣性打開定位系統,林槐定位一直在家,這個點他應該睡了,池明遠想給他發“晚安”又怕打擾他,最終放下手機默默對空氣說了聲“晚安”,反正明天就能見面了,先去看話劇,看完帶他去吃他喜歡的私房菜,然後去酒店,他想林槐,想了好幾天,明天一定要狠狠上他,做到他哭。

開了好幾個小時,林槐找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停車休息,後座媽媽和弟弟相依睡着,林槐滿心惆悵的閉目養神。

天快亮之際他們繼續趕路,林槐在半路給朋友姜一衍打電話,說自己遇到點麻煩需要姜一衍幫忙。

姜一衍二話沒說當即表示馬上出發跟他彙合。

林槐不敢走大路,全程走小道,中午他們在一個小鎮用餐加休息,林槐想起池明遠,他應該正在陪他外公吧。

半個月前池淵告訴他池明遠外公生日的事,他從那天起開始策劃,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池明遠接到外公,外公一直拉着他的手,上車後拉他坐後排,事無巨細的關心着他的近況,池明遠全程陪着老人,期間幾次想給林槐發信息都忍了下來。

中午,陪外公用完午餐終于有空給林槐打電話,第一通電話林槐沒接,池明遠皺眉,習慣性的想知道他在哪,在幹什麽,控制不住的他拿起手機查他的定位,還好,定位一直在林家。

林槐看到電話沒接,家裏人只當他跟池明遠是好朋友,後來因為工作問題鬧矛盾,就連林簇也只是以為林槐跟池明遠疏遠是因為池明遠的朋友,林簇正是因為他朋友的事進的精神病院。

“哥,誰的電話,怎麽不接?”

“工作上的,你跟媽休息會,我去接個電話。”

林槐沒有給池明遠回電話,而是打給姜一衍,姜一衍告訴他還有十五分鐘左右到達。

池明遠開始心緒不寧,總感覺哪裏怪怪的,說不清楚,總之是怪。

保姆替他準備好房間問他要不要午休,要不是下午要陪外公釣魚,池明遠真想現在,立刻,馬上去林槐家找他。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靜下心電話猛響起,池明遠吓得從床上翻坐起身,是惠愛醫院精神病院打過來的,那邊聲音焦急:“池總,林簇不見了,我們是早上七點發現的,周圍全找過了,沒找到他人,現在是要報警還是……”

“不見了?什麽叫不見了?他一個病人你們這麽多人都看不住他嗎?”

“池總,是我們的失誤……”

“林槐知道嗎?”

“還沒通知林先生。”

“先別通知他,我現在馬上過來。”

林槐很在乎他弟弟林簇,若是知道他們把林簇弄丢了,林槐會着急,不能告訴他。

顧不上太多,池明遠駕車往醫院趕。

一點半,林槐與姜一衍碰頭,他的車扔在小鎮,一行人換乘姜一衍的車離開小鎮。

上國道前林槐最後一次回望梧城的路标,所有痛苦的,甜蜜的,愛過的,恨過的,都在這一切随風而散。

再見,池明遠。

兩點二十分,池明遠站在醫院後牆邊看着那個被剪開的鐵絲網,心一陣一陣往下沉,他感覺手腳都在發寒,發抖,他問身邊擦着汗的副院長:“監控查到什麽了嗎?”

“沒、沒有,這裏都是堆放垃圾的,監控早壞、壞了。”

“給林槐打電話了嗎?”

副院長汗直淌,“現、現在要打嗎?”

池明遠覺得心好像被繩子拽住,一說林槐的名字就像被人扯一下,生拽着痛,“算了,別打,他應該在午休,今天周六,好不容易有一天能休息,還是不打擾他了,你們再找找,找不到再報警。”

池明遠的車停在林槐家門口,他家一樓的小賣部沒開了,關門了,于鳳芝哪怕高燒躺床上都要躺在店裏的折疊床,今天是什麽日子為什麽沒開店。

熟識的鄰居跟池明遠打招呼:“這不是大林的朋友嗎?來找大林啊。”

“你好,林家小賣部最近都沒開嗎?”

“昨兒還開着呢,哦,對了,我想起來了,鳳芝說過她兒子要帶她出門旅游,先停業幾天,你不知道啊?那你可能白跑了。”

直到現在池明遠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他是真的出門旅游,玩累了就會回來。

可當再次撥打林槐電話顯示關機,他痛到無法呼吸,全身痙攣般的痛,他抖着手查林槐的定位,然後猛地将手機砸向地面。

林槐在騙他,一直在騙他,定位系統早被他破解了!

池明遠像是想起什麽,瘋了似的跑回公司,周末沒人加班,林槐辦公室的門沒關,開燈,桌上屬于林槐的物品全都不見了,林槐的水杯、風油精、頭痛藥,統統不見了。

桌子底下放着一個小紙箱,池明遠抱起紙箱,裏面全是他的東西,他的耳機,他的墨鏡,還有……他送給林槐的仙人球。滢桦争裏

池明遠害怕了,害怕到站不起來,他癱坐在地上,顫抖着拿座機給池淵打電話:“林槐呢?”

池淵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刻,不慌不忙道:“他辭職了。”

“是你!是不是你!是你逼走他的,你把他藏哪了?你最好現在告訴我!”

“池明遠,林槐是個人,是個個體,他有自由有權利選擇他的去留,我不知道他人在哪或者去往何處,我只知道他辭職了,你不該再去打擾他。”

“你懂什麽,你知道什麽,把林槐交出來,哪怕是翻遍整個梧城,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池明遠,你冷靜點,他已經走了,離開梧城了,他不想見你。”

胡說!全他媽胡說!

他才答應過跟我吃飯,陪我打球,我跟他約好一起看話劇,他怎麽會走,他不會的。

池明遠跌跌撞撞往樓下奔,出電梯時碰到張之意,張之意是林槐那組的組長,也是林槐在公司最好的朋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他一把抓住張之意:“看見林槐了嗎?”

“槐哥?今天不是周末嗎?我是來公司拷點資料在家加班,槐哥應該在家……”

“他不在家,你跟走!”

張之意被扯着衣領跟着池明遠走,“池總池總,你要帶我去哪,慢點慢點……”

“你開車,先去梧城高鐵站,再去機場,快!”

“到底出什麽事了?”

池明遠吼:“你他媽別問了,快開車,越快越好,林槐走了,我要把他追回來!”

張之意看着他癫狂的樣子不敢再問,忙去開車,上車後才明白池明遠為什麽要拉他開車,池明遠的手在抖,控制不住的抖,抖個不停,他坐在副駕駛位,渾身都在抖。

半路池明遠給朋友打求助電話,期間幾次沒按對號碼,還有兩次差點握不住手機,張之意看着害怕,又不敢問,終于他打通朋友電話,讓朋友托派出所的人幫忙找人,找林槐。

先到高鐵站,高鐵站近,一停車池明遠像個無頭蒼蠅沖進候機樓拿着手機調出林槐照片,逢人就問:“見過他嗎?你見過他嗎?”

張之意覺得他瘋了,又想他跟林槐一向不合,不知道是不是打架了,他不敢當着池明遠面給林槐打電話,于是把他像瘋子一樣找人的模樣拍小視頻發給林槐:“槐哥,你跟池明遠打架了?他到處找你。”

候機樓找不到人池明遠又跑去停車場,嘴裏念念叨叨:“他的車,對,他的車,他車一定會停在停車場,只要能找到他的車他一定會回來。”

張之意跟着他跑,累得直喘氣,他在停車場拍下池明遠挨個兒認車的視頻發給林槐:“哥,他這陣式吓人啊,你們倆到底怎麽了,我嚴重懷疑他找到你會掐死你。”

當然,張之意沒得到林槐回音。

此時的林槐早已上高速,他們一路向北,目的地是南方的一座小城市,懷楊縣。

他們會先将于鳳芝和林簇送到另一個旅游城市,那裏有姜一衍的老戰友,戰友的父親是個腦科醫院退休的老教授,他們能幫忙照看林簇,林槐先跟姜一衍去懷楊縣,等一切打的妥當再接他們過來。

一直到天黑,池淵派人找到池明遠,将一身狼狽的他綁到車上,“今天是你外公生日,你要瘋也得過完今晚再瘋。”

當晚池明遠被幾個人看着參加完外公生日宴,池淵找人送他回去,到樓下保安告訴他有一個同城包裹需要他簽收,他麻木地抱着包裹上樓,他知道那一定是林槐留給他的。

裏面是他曾送給于鳳芝的珠寶,還有一頂帽子,一件外套,那是池明遠故意落在林槐家的,他每次過去都會落下一兩件物品,下次再假借取物品之機再厚着臉皮蹭上門。

送他回家的人被他趕走,同一時間手機收到一條短信,銀行提醒他他的卡上多了三十萬。

三十萬……

林槐把欠他的全還清的,他欠林槐的林槐絲毫不在意。

池明遠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喃喃自語:“他是多恨我啊,就這樣走了,等我找到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不,等我找到他一定要……一定要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是真的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

姜一衍是隔壁《餘醉》裏的酒吧老板,沒事兒過來客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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