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個孩子

◎荒誕◎

秦野醒來的時候，喉嚨裏都是鹹濕的水汽。

從鼻腔到咽喉，似乎都是濕漉漉的。

“咳咳。”當空氣進入他鼻腔的時候，他開始咳嗽起來，一陣一陣的，要将氣管裏頭的水汽全都排出。

從旁邊伸出來一雙手，輕輕托住他的腦袋與上半身，拍撫他的後背，能讓他好受一些。

秦野一開始只是咳一兩下，意識還未完全清醒，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劇烈咳嗽。整個身子拱起來，窩在對方的身上。

小怪物在一旁原是睜着它那只巨大的眼睛在看着，後來見它的媽媽連氣兒都像是要喘不上來似的，一下子就急了。

它在男人的身邊轉來轉去，一會兒爬到左邊來，一會兒挪到右邊去，頭上像是觸手、如同蟲子一般的小蛇也是發出了陣陣細細的、微不可察的嘶聲，它們窩在小怪物的頭上群魔亂舞，将小怪物焦躁擔憂的心理表現得淋漓盡致。

好在幫助秦野的男人是個可靠的。

等秦野将氣管裏頭的水汽都排出幹淨，咳嗽也就緩和了下來。

秦野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的意識還未歸攏，只記得他被人抓去了。

秦野被對方扶着坐起身來，四處望了望。

這是一個十分陌生的房間，屋子裏的窗簾拉上，屋內的光線很是昏暗。

空氣裏混合着香煙的味道，他聞到了煙味覺得自己剛好的喉嚨又開始發癢。

“謝謝你。”秦野看向了男人，他以為是面前的這個超市工作人員救了他，他打開了自己的光腦，在光腦上面打字道，“我的光腦裏頭有一些錢，可以給你五百黑晶做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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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有說話。

這要是普通的救了人的人，聽到被救的人想要給予酬勞，心裏頭應該是會高興吧。

男人搖搖頭，他說的話很平靜：“沒事的，我不需要你的錢。”

“如果當時在場的是其他的人的話，看到這樣的情況，他們也肯定會出手相助的。”

他說完話後閉上了嘴巴。

身體有些僵硬。

藏在他身後的小東西在用剛剛長好的“小手”觸碰他的背後。

只是它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這些粘液的腐蝕威力，只是輕輕碰了一下，男人後背的衣服就被腐蝕出來一個極大的窟窿。

它的手也因此沒了遮擋落在了別人的後背上，若不是對方有足夠的意志力咬住了自己的牙齒，怕是痛呼聲就要從喉嚨裏頭洩露出來了。

對方的身子震了一下，引起了秦野的注意力。

秦野立刻擔憂地在光腦上打出了字，問道：“你怎麽了？”

“是不是受傷了？”

他記得當時的情況對立懸殊，那四個新人類對戰他一個人，想要突圍出去應當是困難的，更別說是再帶個他了，說不定對方因此還受到了創傷。

對方立馬接話，“沒事。”

而他身後擋着的小怪物看到了面前被粘液腐蝕而露出來的血肉，立馬将自己的“小手”縮了回去。

一根細小的小蛇悄咪咪地探出了男人的肩背，去觀察它媽媽秦野的反應。

它還記得先前它的母親在看到它的時候，被它給吓暈了過去的事情。

所以它只能忍耐地躲在這個人類的身後，偷偷看着它的媽媽。

秦野聽了男人的話，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只是他的視線一頓，落在了男人的肩膀處，熟悉的紅色小蟲立刻喚醒了他不願想起來的記憶。

怎麽會有這個！

秦野一時間還恍惚是自己看錯了。

在超市裏，他透過那只眼睛的視角，親眼看着這些東西爬上了那幾個新人類的身體。

雖然不知道這些小東西的威力，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很危險的。

男人忍受着後背強烈的灼熱感，這是肌體被腐蝕而産生的強烈的熱意。

好在他新人類的身體健壯，暫時能忍受這種痛苦。

“啊！”秦野突然對着他撕扯着破嗓子喊了一聲，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就已經伸手撲了過來。

一陣細微的風流從他的耳邊拂過，只聽到“噗通”一聲，他看到了被甩到角落裏的小怪物，和被秦野從怪物頭上拽下來的一條小蛇。

秦野的身體僵住了。

他對上了那只偌大的眼睛。

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耳邊裏傳來自己心髒在不住跳動，越來越快的聲音。

咚、咚、咚地一下一下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他将那小蛇抓在手裏的一刻，就覺得一陣惡心反胃。

他說不出那是什麽樣的觸感。

濕膩膩的，黏嗒嗒的，軟趴趴的，是無脊椎的生物他們所擁有的液體。

這種清醒的認知讓他一陣惡心。

他最害怕的就是這種軟軟的、無脊椎的、條狀生物。

秦野第一時間就閉上了眼睛。

因為胃裏頭突然湧出來的一陣陣惡心，讓他臉上的五官都要跟着變形。

幾乎是用力的這麽脫手一甩，手裏的這條小蟲子頗有重量，不知道墜着什麽，“啪叽”一聲，藏在男人身後的小怪物就被它的媽媽發現了它的小蛇，被抓住甩到了角落裏頭。

這個瞬間屋子裏寂靜下來。

小怪物沒有聲音，秦野也沒有，而男人亦是沒有。

秦野是因為害怕，而男人是因為不可思議和驚訝。

秦野這麽對小怪物了，卻沒有遭到小怪物一點的不滿。

甚至他的手碰到了小怪物的小蛇，都沒有被寄生。

可以說是非常乖覺地被秦野抓住了。

它就根本沒有想到要報複傷害對方。

大概是過了這麽一秒，也可能是過了一個世紀。

寂靜的空間裏，時間的流速總會格外緩慢。

秦野把小怪物抓起來丢出去時，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還記得昏迷過去前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它。

那會兒的小怪物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之前的它就像是一個大一點的肉瘤，然後冒出了短小的用來支撐它前進的四肢，後面還帶着一條細小的蛇尾。

連接着大肉瘤的有一個很小的小小肉瘤，那可能就是它的頭部。

說得好聽一點，就像是頭上長了一點草的烏龜。

不過烏龜可比它要可愛多了。

現在的它開始有了人類的形狀。

像是初代的人魚，只是那尾巴不是魚尾，而是蛇尾。

秦野記得自己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時，有個名字似乎一直存在于他的腦海中，在那會兒終于是跳了出來。

“美、杜、莎……”

秦野的嘴唇動了動，他的聲音太小了，本是啊啊啊的嘶啞聲，只是屋子裏太過于安靜，他身邊的人的耳朵足夠捕獲他的聲音，甚至辨聽出了他的話。

帶有人魚基因的新人類随着他的話看向了那個小孩子，雙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這個怪物一樣的“孩子”，竟然擁有神話生物美杜莎的基因嗎？

他吞咽了下口水。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能夠将面前的這個小怪物，同自己小時候在課本書上見過的美杜莎插畫聯系起來。

小怪物聽到了媽媽呼喚自己的聲音。

很是高興。

它一點也沒有因為媽媽将它丢出去而感到生氣。

可能是有那麽一點委屈，不過在媽媽喊出來自己的名字後，這點委屈也就不算什麽了。

它發出了一點點聲音來回應母親的呼喚。

“嗬、嗬——”

那還不太熟練的器官發出了像是拉風箱子鼓風的聲音。

秦野看到那團小東西，張開了新融合的嘴巴，對着他發出了似乎是威脅的聲音。

幾乎是瞬間叫他頭皮發麻。

秦野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對方，他的面色慘白，警惕地盯着小怪物，見它不動，這才努力地支撐起剛剛醒過來還沒有多少力氣的身體。

他的雙腿像是軟耷耷的面條，站起來的時候還在打着顫兒，随時都有再次跌倒下來的可能。

可是這樣他還要拉住了男人的手，要帶着對方往門口跑。

“啊，啊啊！”

快！快跑！

秦野的聲音發着抖，顯然心裏頭很是害怕。

男人順從地跟着秦野站了起來。

荒誕的想法占據了他的腦袋。

他不明白為什麽對方會這麽害怕這個小怪物，明明它那麽喜歡他，那麽眷戀他。

男人的腦子裏回憶起那一天的經過。

幸運女神對他還算是眷顧，讓他在水缸破裂而群魚沒有出逃之前離開了超市。

不過他才跑了不遠，就突然倒了下來。

那個瞬間他的四肢都像是被針紮過一樣，升騰起陣陣燒灼感。

他的肢體內的骨骼不受他的控制，在不住地用力地生長。

刺穿了他的皮肉。

他的心髒很熱，呼吸像是被人禁锢住了喉嚨，像是快死的野狗。

劇烈的疼痛叫他的視線一陣陣發黑，頭腦都發昏，有很長一段視線完全黑暗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裏他的意識被剝離，因為太痛了。

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地面上不住地翻滾，自己的血液也都随着血肉被刺穿而迸濺了出來。

像是開了朵朵紅色的豔花。

他感覺自己要死了，可這個時候的意識卻格外清醒。

幾乎是瞬間，他就想到了與那個新人類對戰時，那刺戳皮肉的一點疼。

男人的心裏頭很是後悔，可是後悔也沒有什麽用。

他很清楚，自己要死了。

渾身像是被放在鐵架子上面烘烤，可以感覺到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模糊不清的視野裏突然多了一團小小的影子。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小影子。

怪誕離奇。

如果是小孩子看到了應該會晚上睡覺做噩夢吧。

或許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男人竟然沒有感到害怕，甚至還有閑心地胡思亂想。

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何種慘樣。

那些人給他注射的針劑裏有人面蛛的基因，他本就已經進化，而同一個人的身體在現在的科技下還暫時無法容納兩種基因。

他的魚尾滲血，從他的腰腹到魚尾的根部，長出來八條細長孱弱的蜘蛛腿。

是剛剛身體內由骨骼變化生長出來的。

而他的身體也因為不能夠融合魚類與蜘蛛的基因，即将走向死亡。

小怪物呆在他的身邊，它頭上觸手一般的小蛇們動了動，似乎在交流着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的耳邊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直接傳到了他的大腦裏面去。

“我、”

“嘶、我……”

它還不會說話，可是意外地，男人感覺自己能夠明白它的意思。

【你要不要成為“我”的眷族？】

小怪物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想活着！”男人的直覺開始叫嚣。

他開始如離水的魚掙紮起來。

他張開的嘴巴裏有什麽東西掉了進去，濕漉漉的。開始滑動向更深處進發。

他能感受到那是一條細長蟲子一樣的東西，從自己的喉管裏頭往身體裏鑽去。

接着，男人的身體又開始抽搐起來。

而小怪物，以及它新生的那只體型龐大的眷族都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在遠處看，像是一大一小兩個無言的墓碑。

作者有話說：

這周六要v啦~

感謝大家支持！今天把前面的錯字抓一下，如果有更新提醒的話就不用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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