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兩人在十二月下旬回了趟陸宵老家。

到的那天天氣不是很好, 像是要下雨,下午四點多的天灰蒙蒙沉悶地壓在頭頂,看上去快到晚上的樣子。

梁懷钰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攬着陸宵, 走在機場外的人行道上:“咱運氣好啊, 要是訂的下一班機票,估計得晚點。”

陸宵半個身子都緊緊貼着梁懷钰,裹緊羽絨服還是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勉強擡頭看了眼梁懷钰,那人脊背筆直, 走路走得潇灑帶風,全然不似陸宵彎腰駝背還發抖。

陸宵本來就比梁懷钰矮了半個頭,現在更是只到他胸口, 擡頭只看見他明顯的下颚線。

梁懷钰今天走的霸道總裁路線, 沒陪陸宵穿羽絨服,就一件大衣搭半高領毛衣,全身上下都是深色調,帥是挺帥的,就是不笑不說話的時候看着有點兇。

而且還不抗凍。

他這身行頭哪裏都好,主要就是不抗凍。

陸宵開口,凍得牙齒都打顫,磕磕巴巴:“你、你都都都不冷嗎?”

“還行吧, ”梁懷钰給陸宵拉拉圍巾, 再把他羽絨服的帽子往頭頂壓嚴實:“倒是寶貝兒, 你咋凍成這樣?”

陸宵搖搖頭, 他也不知道,他好像突然不适應自己家鄉的氣候了。

在陸宵的認知, 北方才是一直很冷的, 上大學這些年, 每到入冬他幾乎都縮在屋子裏不太出門,成天暖氣吹着,倒也過得去。

可現在站的地方是自己的家鄉,陸宵總覺得它應該比北方暖和很多,回來的時候都沒像上學出門時裏裏外外裹着厚厚的棉衣,覺得一件羽絨服足以禦寒。

事實就是,陸宵快要被凍得靈魂出竅。

南方的陰天是最要命的,也不下雪,就一刻不停地吹風,還不像北方街頭猛烈得刮得臉生疼的風,而是夾着潮濕的寒意,鑽進衣物裏,細細磨着骨頭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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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梁懷钰好像真沒覺得冷。

他給陸宵拉圍巾的手指都是熱乎的。

陸宵沒忍住,拿臉頰貼着他的手背蹭了蹭,梁懷钰心領神會,立刻放下行李箱,兩只手都伸進陸宵的圍巾裏,捧住陸宵冰冰涼的臉頰給他暖暖。

叫的車還沒到,梁懷钰看陸宵冷得難受,又朝他站近了一點盡量把風擋住。

“咋回事啊寶貝兒?”梁懷钰心疼得不行,摸着陸宵的臉蛋兒,“在學校也沒冷成這樣啊。”

他是真不覺得這裏的空氣比北方的學校還要冷,甚至機場裏的暖氣悶得他有點出汗,走到外面風一吹反而還松快些。

陸宵腦子都被凍麻了,就想一頭栽進梁懷钰懷裏,偏偏機場人多,來來往往的他又不好意思,只能強行忍住。

鼻子有些發癢,陸宵搓了搓鼻尖一下子更酸了,冷不丁打了個噴嚏,眼淚都差點一起飙出來。

“哎喲,”梁懷钰吓了一大跳,也不管周圍人多不多,直接把陸宵抱進懷裏,“壞了壞了,可別整感冒了。”

陸宵體質本來就差,一直都比常人更容易生病,偏偏他的哮喘和心髒又都最忌諱感冒。

“應該不至于。”陸宵吸了吸鼻子,也靠到梁懷钰肩上。

梁懷钰的手機響起來,叫的車終于到了,他連忙牽着陸宵往不遠處打着雙閃的車走過去。

一上車梁懷钰就把陸宵的手拽到掌心裏捂着,對司機說:“師傅,麻煩把溫度調高點。”

“要得,”司機調高溫度發車起步,透過後視鏡看了眼:“今天有點冷哈?”

“可不是嗎,”梁懷钰拉着陸宵的手,滿眼都是心疼,“凍壞人了都。”

陸宵睨了梁懷钰一眼,想讓他收斂點,梁懷钰才不管,跟陸宵的冰爪子較上勁了,非給他捂熱不可。

車內溫度漸漸上來,陸宵手縮在梁懷钰掌心裏也暖和了不少,就是被凍得發白的臉色還沒怎麽緩過來。

梁懷钰從包裏翻出保溫杯,擰開蓋子送到陸宵嘴邊,“來喝點熱的,我剛特意接的水。”

說起這個陸宵就有點想笑。

剛下飛機那會兒,陸宵去了趟洗手間,留梁懷钰在外面看行李,洗完手出來,就看到梁懷钰站在外邊走廊上,擰保溫杯的瓶蓋。

保溫杯是之前陸宵住院梁懷钰現買的,巨大一個,粉色瓶身,耳朵上還挂着條長長的粉色袋子,可以套脖子上。

梁懷钰身邊是同樣巨大的行李箱,兩人的衣物、陸宵的藥還有各種亂七八糟的都在裏面,箱子上還放着他的黑色背包。

遠遠看上去,像個帶女兒回家過年的新手爸爸,特有春運那味兒。

偏偏梁懷钰這天穿得精神,霸總标配套裝,配春運行李箱,再捧個女兒牌保溫杯,離奇的詭異。

幸好梁懷钰看保溫杯的眼神柔情似水,充滿父愛,來往路人只會覺得這是個好男人,還是個女兒控,倒也透露出一絲和諧。

陸宵走到梁懷钰面前時,臉上的笑收都受不住,“你把這東西翻出來幹嘛呀?”

“給你弄點水麽這不,”梁懷钰摸摸陸宵的嘴唇,“起皮了都,現在人多,先拿水将就下吧乖乖,等一會兒到家了老公給你潤。”

陸宵耳根一下子紅了,不管在一起多久,他都無法完全适應梁懷钰的肉麻體質。

再一看那保溫杯,陸宵心裏騰起一股很奇怪的錯覺,總覺得自己在跟梁懷钰那個不存在的女兒搶水喝。

雖然那個“女兒”好像就是陸宵本人。

這個意識讓陸宵更害臊了,推了推梁懷钰的手,軟軟道:“等、等下再喝,先走吧。”

說完也不看梁懷钰直接扭頭往前走,還把圍巾網上拉了拉,遮住臉紅。

梁懷钰趕緊擰好蓋子趕上陸宵,他拖着一大堆東西竟然還能騰出手攬陸宵肩,打趣道:“咋還害羞了寶貝兒?”

陸宵瞪他一眼,說了句重複過無數次的話:“我就說不該買這個顏色保溫杯,它跟我氣質太不搭了。”

梁懷钰一聽,唇角都揚了起來,定定地看了陸宵幾眼。

陸宵今天穿的件白色厚羽絨服,圍了條明黃色的粗織圍巾,圍巾軟綿綿衣服也軟綿綿,微紅的臉頰陷在圍巾裏,顯得他像個流心湯圓。

梁懷钰把手伸進圍巾裏掐他發燙的臉蛋:“哪有,明明特別搭。再說,你不也說過這杯子有它的好處嗎?”

陸宵喉頭一哽,繼續氣鼓鼓往前走不說話了。

他确實說過這杯子的好話。

一開始梁懷钰買回這個嫩粉色保溫杯時,給的說法是,他一看到這玩意兒,就想到陸宵抱着它喝水的樣子,被可愛暈了,沒多想直接買了下來。

但陸宵總覺得這個顏色凸顯不出他的男子漢氣概,不肯擰着它出門,那就只有梁懷钰來拎。

只是這杯子的顏值和梁懷钰更加不搭對,走哪兒都吸引目光。

唯一的好處就是,只要拎着它出門,找梁懷钰搭讪的漂亮妹妹一定大幅減少,都會默認他已婚,還生了個女兒。

幾次下來,陸宵對粉色保溫杯的态度也發生了些轉變,勉強接受它和家裏的玻璃杯一起,成為他喝水的必要工具之一。

車裏。

陸宵看着被梁懷钰送到嘴邊的保溫杯,裏面的熱氣絲絲縷縷蒸到臉上,熏得嘴唇都起了一層水霧,他舔了舔唇,自己捧着杯子喝起來。

“慢慢喝,有點兒燙。”梁懷钰提醒道。

陸宵聽了,乖乖地小口小口嘬,試探水溫。

梁懷钰喜歡看陸宵喝水,陸宵喝水從來不盯着杯子裏看,邊喝眨着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轉四處亂看,睫毛又長,熱水喝久了還會被熏得濕漉漉的。

梁懷钰看得心尖發癢,摸摸陸宵的發旋,“好乖啊。”

陸宵頭發又長了點,夏天剪過,現在又軟乎乎的沒過耳朵尖。

司機一邊開着車一邊瞟後視鏡,啧啧稱奇:“小夥子,你老婆都沒得這麽寵的喲?”

陸宵喝了兩口不想喝了,把保溫杯遞給梁懷钰,梁懷钰擰着蓋子擡頭看了眼司機的後腦勺:“嗐,我這算啥啊,媳婦兒本來就是拿來寵的啊,不然結婚幹啥?”

“你這個話我喜歡聽哈,”司機來勁兒了,“我跟我老婆耍朋友那時候開始……”

陸宵懶懶靠在椅背上,坐了幾個小時飛機有點累了,他沒搭話,聽梁懷钰和師傅唠嗑,交流丈夫心得。

兩人一南一北兩種口音的普通話,聊得不亦樂乎,有種莫名其妙的溫馨。

師傅是個老司機,車開得穩,搖搖晃晃就到了陸宵家。

他那個帶院子的二層小別墅,沒有之前沈芸生日的熱鬧氣,冷冷清清的。

回家前陸宵提前聯系了熟悉的家政來打掃衛生,房子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一進門陸宵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吓得梁懷钰立刻扛他去沖熱水澡,又塞進被窩裏感冒沖劑伺候着。

但陸宵還是扛不住。

剛開始是有點鼻塞流鼻涕,到晚上就有點低燒。

梁懷钰對陸宵發燒相當重視,絕對不會在自家吃點藥了事,當時就帶去了醫院。

醫生看過陸宵的情況,也不建議開藥吊水慢慢熬,讓陸宵直接打一個屁股針,盡量快速退燒。

陸宵就有點尴尬了。

作為身嬌體弱頂不抗凍的男子漢,陸宵冬天向來不要風度。

早在梁懷钰還在穿單件薄毛衣的時候,他就已經添置了秋衣秋褲。

用他自己的話說,反正穿裏面也看不見,只要不當衆脫褲子誰知道。

但現在他就要脫褲子了!

陸宵不情不願地黏在梁懷钰身後,總感覺只要不脫褲子,他病都能好一半。

但顯然梁懷钰和醫生都沒在意他的扭捏。

醫生成天給人戳|屁股針戳習慣了,梁懷钰心急如焚滿腦子只有“千萬不能燒起來”幾個大字。

他把陸宵從身後帶出來,半抱地挪他去床邊。

陸宵實在不想脫褲子,手上動作慢得不行。

梁懷钰以為他是發着燒不舒服,手上沒勁兒,立刻貼心地讓他靠在自己胸前,大手一拉,就把陸宵扒光光了。

陸宵穿的秋褲套裝的也是梁懷钰買的,依舊是甜甜的嫩粉色,還是超厚加絨款。

陸宵本來沒什麽意見,畢竟穿裏面誰知道,暖和不是最重要的嗎?

現在他只想一頭撞死在梁懷钰的胸肌上。

更丢人的是,秋褲外面,他穿的還是條厚厚的毛褲。

他感覺醫生在他褲子上扒拉兩下,竟然還籲了口氣,聲音帶了點震驚:“小夥子穿得夠厚實啊,堵一起我差點都沒扒拉下來。”

陸宵更想去死。

打完針醫生還是開了點藥,讓他們去休息區坐會兒,燒退了就能出院。

休息區有暖氣,梁懷钰依舊怕陸宵冷,給他搭了條小毛毯,再把取的藥塞進陸宵手裏給他抱着,揉揉他腦袋:“乖乖坐着,我去接點熱水。”

熱水區人不少,站梁懷钰旁邊的是個年輕男人,手裏也是個保溫杯,亮黃色,跟陸宵圍巾的顏色幾乎一樣。

那男人瞅了眼梁懷钰手裏的保溫杯,嘿嘿一笑:“你家的也病啦?”

梁懷钰跟誰都能聊起來,聞言眉毛一皺:“可不是嘛,發燒,蔫兒得很。”

男人看梁懷钰一臉愁容,安慰道:“冬天嘛都這樣,剛開始我也急,多來幾次也習慣了。”

男人說着說着又搖搖頭:“不過就是再習慣,每次她一有個頭疼腦熱,我這心還是跟着疼。”

“對對對!”這話簡直說到梁懷钰心窩子上,“跟心尖兒上刮肉似的。”

男人聽完眼睛都睜大了,看着梁懷钰頓覺相見恨晚,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梁懷钰剛想點頭,忽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保溫杯水滿了差點溢出來,梁懷钰倒了些出來,一打岔就把那點不對勁抛到腦後。

他擰緊瓶蓋沖那男人笑笑:“那我走了啊大哥。”

“哎。”男人揮揮手。

“诶——兄弟!”梁懷钰沒邁兩步又被叫住,男人向他遞來根粉粉的帶子:“你女兒的東西掉了。”

“啊?”梁懷钰被一句“女兒”搞懵了。

男人手裏是他保溫杯上的那條粉帶子,沒扣穩掉了,梁懷钰接過來憑本能道了聲道了聲謝,沒來得及多問,就感到身後有道灼熱的視線。

他一回頭,果然看到陸宵裹着小毛毯站在後面,不知道是不是退燒針不太管用,臉好像更紅了。

“咋不坐着呢?”梁懷钰連忙上前攬住陸宵,摸摸他額頭。

陸宵生病了黏人得緊,坐了半天左等右等不見梁懷钰回來,就自己去找。

誰知道下午才聽了梁懷钰和司機師傅交流的丈夫心得,晚上還能聽到他關于父親心得的高談闊論。

陸宵羞都要羞死了,直接扭頭就走。

大哥看着兩人的背影也懵了,高個小夥子摟着個異常漂亮的小男生,又是彎腰又是低頭,連聲哄。

他擰緊自家女兒的黃色保溫杯朝另一邊走去,嘴裏呢喃:“不是女兒嗎?”

陸宵這場病不嚴重,打針後沒多久就退了燒,最近都下雨,雖說陸宵只是小感冒,梁懷钰還是不想讓他在這種天出門。

兩人商量了下,最終定在幾天後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去掃墓。

那天梁懷钰穿得很正式,陸宵下樓就看到他在廚房忙活的背影。

外套被脫下搭在椅背上,身上只穿了件白襯衫,袖子被卷到手肘,面料筆挺收進窄腰,性感得不行。

陸宵心髒被幸福塞得滿滿的,輕手輕腳走過去,從後背環住他的腰,手掌隔着襯衫能摸到他的腹肌。

梁懷钰拍拍他的手背,轉過身,陸宵看着自己男朋友帥氣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幸福溢到滿點,湊近想親他一口,卻被什麽東西擋住。

他低頭一看,竟然還是那個巨大的粉色保溫杯。

梁懷钰今天煮了冰糖雪梨湯,見陸宵本來湊近想要親親,一瞟到保溫杯就挪不開眼,猜他多半是饞得很了。

“現在不能喝啊寶寶,有點燙,”他親親陸宵的額頭,“實在饞的話我再盛一碗出來,晾會兒再喝……寶寶?”

陸宵看着他,神情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宵宵:他真把我當女兒了嗎……

梁哥:真男人,敢于對抗外界的猜測,敢于把媳婦兒當閨女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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