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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嫌棄吧?◎
陳谕的家就在附近,因為要幫陸嘉魚拿行李箱,他把單車鎖在了便利店外面的樹下。
陸嘉魚很意外在這裏見到陳谕,她跟着他,茫然無措地問:“去哪?”
陳谕道:“我家。”
陳谕的家就在前面不遠處的巷子裏。巷子很長,也很狹窄,巷子兩側有掉光了樹葉的老樹,有昏暗的路燈,路燈上方有交織得很亂的高壓線。
因為太晚,巷子裏已經空無一人,很靜。
陸嘉魚有一點害怕,緊緊跟在陳谕身旁。
陳谕看出她的緊張,說:“你別怕,這邊的房子雖然破了點,但這附近住的都是良民,沒什麽事。”
頓了下,又道:“不過如果你一個人的時候,還是盡量不要走夜路。”
說話間,已經到了陳谕的家。
這邊的房子都是四合院,一個院子裏住了五六戶人家。陳谕的家在巷子中段,打從他出生就一直住在這裏。
他拎着陸嘉魚的行李箱進了門檻,跟她說:“進來吧。”
陸嘉魚看着陳谕,心中有很多感激的話想說,可話到嘴邊,最後都化作了強忍在眼中的淚水。
她到底什麽也沒說。
這段時間,她拎着行李箱輾轉了太多的地方,身和心都像沒有根的浮萍,她不知道明天又會去哪裏。但陳谕肯收留她一晚,她已經很感激了。
趙月枝還沒睡,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兒子回來。隐約聽到兒子在院子外面跟人說話的聲音,她起身到門口開門。
打開門,正好看到陳谕拎着箱子帶着陸嘉魚過來。
趙月枝之前在陸家做園丁,自然是見過陸嘉魚的,此刻看到陸嘉魚出現在這裏,她多少有些驚訝,下意識喊了聲,“陸小姐?”
如今再聽到這個稱呼,陸嘉魚只覺得恍如隔世。她很羞愧,望着趙月枝,輕聲說:“阿姨,叫我小魚吧。”
“小……小魚。”趙月枝下意識看向兒子,是想讓兒子解釋一下的意思。
陳谕道:“先進屋吧,進去再說。”
陳谕拎着陸嘉魚的行李箱先進了屋。他直接把陸嘉魚的行李箱拎去了他隔壁的房間。
那是間次卧,平時因為沒人住,久而久之成了堆雜物的房間。
陳谕把陸嘉魚的行李箱放到牆邊,然後進屋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把床上的雜物拿走,一邊收拾一邊說:“這間房平時沒人住,你先坐會兒,我把房間收拾一下。”
趙月枝見兒子一回來就忙着收拾房間,再看陳谕拎回來那個行李箱,聯想到陸家最近出的事,她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她也不再問,拉起陸嘉魚的手到外面客廳去,“小魚,來,到外面坐會兒。”
她拉住陸嘉魚的手,才發現小姑娘的手很涼,不由得道:“手怎麽這麽涼,到這邊來烤會兒火。”
她拉着陸嘉魚到沙發邊坐下,把電烤爐的火調到一點,推到陸嘉魚面前讓她暖暖身子。
陸嘉魚忍了一晚上的眼淚在感受到溫暖的爐火時,終于沒忍住掉了下來。她不想叫別人看到,一直垂着頭。
可趙月枝還是看到了不停砸在電烤爐上的眼淚。
她之前雖然覺得陸嘉魚這女孩兒脾氣壞,可此刻看到她不停掉落的眼淚,還是忍不住心疼。
說到底,小姑娘從前脾氣再不好,也還是只是個孩子。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怎麽承受得住。
趙月枝心疼地抱了抱陸嘉魚,輕輕拍她後背,溫柔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都會過去的。”
陳谕從次卧抱着一堆雜物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陸嘉魚伏在他媽媽肩上痛哭。
他哪裏見過這場面,也不知道怎麽安慰,索性把這安慰人的事情交給他母親,他去櫃子裏抱了幹淨的床單被褥,又回次卧忙碌去了。
花了大半個小時,總算把次卧收拾出來,簡單打掃了下衛生,看着差不多了,才從次卧出來。
客廳裏,陸嘉魚情緒已經平複了不少,正在和趙月枝說家裏的事。
趙月枝之前只知道陸家出了事,因為王叔打電話來告訴她,說陸家散了,以後也不用再麻煩她每周去陸家打理花園。
但具體發生了什麽,趙月枝也不太清楚。此刻聽到陸嘉魚說她爸爸判了七年刑,家裏房子也被法院強制執行抵債了,一時間只覺得唏噓不已。
她坐在沙發上直嘆氣,陸嘉魚也垂着頭坐在旁邊,氣氛說不出的悲傷。
陳谕實在看不下去,他走過去,對母親說:“媽,時間不早了,您先休息吧,我有話跟陸嘉魚說。”
趙月枝擡頭見兒子給她使眼色。
母子倆一向默契,她一眼就看出陳谕的意思,應該是讓她不要再提陸嘉魚的傷心事。
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有些後悔剛剛一直在問陸嘉魚家裏的事。她心疼地握了握陸嘉魚的手,安慰她道:“小魚,先不要想那麽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複習,備戰高考,知道嗎?”
陸嘉魚點點頭,忍着哽咽的聲音,說:“我知道,謝謝阿姨。”
趙月枝知道明天還要上課,也沒再多耽誤他們,說:“那我就先睡了,你們倆也別聊太晚,早點睡。”
趙月枝回房以後,陳谕才坐到陸嘉魚對面。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看到她哭紅的眼睛,這時候才終于開口問:“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大晚上拎着行李在外面?”
陳谕不問還好,一問,陸嘉魚眼淚又掉了下來。
她只覺得過去十七年都沒有這段時間掉的眼淚多。
陳谕抽了一張紙巾給她,“你最近住在哪兒?不會一直在外面吧?”
陸嘉魚搖搖頭,把她這段時間住在舅舅家的事情告訴了陳谕。
陳谕聽得皺眉,“所以你舅媽就把你趕出來了?”
陸嘉魚擦幹眼淚,說:“也不算吧,我确實給人家添麻煩了。”
曾經高高在上的陸嘉魚,現在只覺得自己到哪裏都是個大麻煩。
陳谕見慣了陸嘉魚從前高高在上的樣子,此刻只覺得好像看到了公主落難。
他一時間又覺得世事無常,看着陸嘉魚哭得紅腫的眼睛,他又不會安慰人,半天只憋出來一句,“別哭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太陽還會升起來。”
又道:“你要是沒有地方去,就暫時住我家吧。反正次卧一直空着,你先将就住着,看看缺什麽,周末我陪你去買。”
陸嘉魚紅着眼睛望着陳谕,她有很多話想說,可千言萬語彙在心頭,最後只說了一句,“陳谕,就當我欠你的,将來我一定報答你。”
陳谕也不想她住得有負擔,淡淡回了一句,“随便你吧。”
他起身去電視機旁的鬥櫃裏給陸嘉魚找了張新毛巾和一把新牙刷,說:“過來,我教你用熱水。”
陸嘉魚跟着陳谕到衛生間去。
陳谕家裏條件不算好,雖然有三個卧室,但每個房間都挺小,客廳和餐廳也是連在一起,面積有些擁擠,衛生間更是小,沒有單獨的淋浴房,沖澡的地方就在便池旁邊,用一張防水的簾子隔開。
不過衛生間雖然很小,水管之類的也有些舊了,但打掃得很幹淨,空氣中還有清新好聞的沐浴露香味。
陳谕教陸嘉魚怎麽開熱水,又跟她說:“洗澡那裏的水壓可能有點不穩,可能洗着洗着會變冷水,不過洗快點就沒事,要是水變冷了,你就關了重新打一次。”
陸嘉魚跟着陳谕後面認真地聽,邊聽邊點頭。
陳谕回頭看她,忽然問了句,“你不會嫌棄吧?”
陸嘉魚連忙使勁搖頭,說:“怎麽會,你肯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陳谕看她一眼,這才笑了笑,把毛巾和牙刷給她,說:“行吧,那你洗,洗好就早點睡,明天早晨六點半起床,七點要出門去學校。”
陸嘉魚點點頭。
陳谕給陸嘉魚交代完,就從衛生間出來,幫她把衛生間門關上。
這時候已經淩晨過了,他想起單車還在便利店那邊,又拿上鑰匙出了趟門。
這天晚上,陸嘉魚也沒有睡得很好。她躺在陌生的床上,臉埋在枕頭裏無聲地掉眼淚。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輾轉漂泊,身和心都無法安定下來。她也不知道能在陳谕家裏住多久,到底是寄人籬下,她很怕自己不懂事,給人家添麻煩。
到那天,也許又要拉着行李箱離開這裏。
到那時候,她又該去哪裏?
這天晚上,她渾渾噩噩想起很多往事,想起她夢幻的公主房間,想起從前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也想起沈池。
想起在電影院裏第一次牽手,也想起在她家門口第一次接吻。可是畫面一轉,她又想起爸爸出事後,沈池對她的回避,想起她在家裏被查封那天晚上,拖着行李箱跨過半個城市去找他,想起那扇緊閉的門,想起她被沈池關在門外時的孤獨和難過,她終于沒忍住,臉埋在被子裏嗚嗚地哭出聲。
她不知道的是,陳谕家裏的房間也不太隔音。陳谕睡在隔壁,半夜仍能聽見陸嘉魚的哭聲。
他兩手枕在腦後,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聽着陸嘉魚的哭聲,也禁不住長長地嘆了聲氣。
第二天早晨,陸嘉魚早早地起了床,她換好校服,下床的時候把被子床單鋪得整整齊齊的,又把行李箱收拾好,好好地靠在牆邊。
她做好了随時要離開的準備,并沒有把東西都拿出來。
從卧室出來,她看到趙月枝在廚房做早餐,連忙過去幫忙,“趙姨,我來幫你。”
趙月枝正在煮面,笑道:“哪用得着你。你快去洗漱,洗好了吃早飯,一會兒還要上學。”
陸嘉魚有一點局促,她匆忙去衛生間洗臉刷牙,完了還是跑去廚房幫趙月枝的忙。
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最近這段時間居無定所寄人籬下,已經學會看人臉色,和做一些簡單的家務活。
她有些笨拙地幫忙刷碗,雖然做得慢,但不至于會摔碎碗筷,她很小心。
趙月枝瞧着有些心疼,她從櫃子裏拿出三雙筷子給陸嘉魚,說:“小魚,先別洗了,你去擺筷子,馬上吃飯了。”
陸嘉魚連忙擦幹手,拿着筷子去外面飯廳。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陳谕坐在餐桌邊發呆,看起來有點沒精神的樣子。
她走過去,關心地問:“你怎麽了?昨晚沒睡好嗎?”
陳谕擡頭看陸嘉魚,看到她腫得跟核桃似的雙眼,到底沒忍心說什麽。
他嘆了聲氣,伸手拿過陸嘉魚手上的筷子,問她:“昨晚睡得好嗎?”
陸嘉魚點點頭,說:“睡得很好,謝謝你。”
陳谕也沒拆穿她,淡淡嗯了聲。
吃過早飯,陳谕到院子裏給自行車打氣,陸嘉魚背着書包在門口換鞋,順便幫陳谕也把書包拿出去。
她站在單車旁邊看陳谕給自行車打氣,好氣問:“我們騎單車去學校嗎?”
陳谕點了下頭,問她,“你會騎嗎?”
陸嘉魚搖搖頭。
陳谕道:“坐我的就行,家裏離學校不是很遠,遇到堵車的時候比坐公交車快。”
這個時候,隔壁鄰居出門上班,看到個漂亮的姑娘抱着書包站在陳谕旁邊,不由得打趣笑道:“喲,阿谕,交女朋友了呢?”
陸嘉魚愣了愣,看向那位阿姨。
她有點局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身份。
這時候,趙月枝正好從屋裏出來,笑着解圍道:“可別瞎說,這是小魚,我們家遠房的一個親戚,阿谕的妹妹。”
又對陸嘉魚說:“小魚,這是張阿姨。”
陸嘉魚抱着書包,禮貌地招呼,“張阿姨好。”
張萍笑着道:“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有男朋友了沒?”
趙月枝道:“你可別瞎問,小魚還在上學呢。”
陳谕這時候給自行車打好了氣,跟他媽說了聲,又回頭跟張萍打了聲招呼,就載着陸嘉魚走了。
兩個書包被陳谕放在自行車前面的籃筐裏,陸嘉魚坐在後面,兩只手輕輕拉住陳谕的校服。
從家裏出來,騎車經過巷子的時候,一路上遇到好幾個大爺大媽,全都認識陳谕。一看到陳谕載個小姑娘,都打趣他,“喲,阿谕,載女朋友呢?”
陳谕自己是無所謂,但他怕壞陸嘉魚名聲,每次都要解釋一句,“不是,我妹妹。”
一路出了巷子,陳谕才跟陸嘉魚說:“這邊的鄰裏關系比較近,我是因為從小就住這兒,所以大家都認識,出門得招呼。你要是不喜歡也不用理他們,不用放在心上。”
陸嘉魚點點頭。
她心裏很感激陳谕,也看得出陳谕處處都在為她考慮,怕她在這裏住得不自在。
她坐在陳谕身後,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的風霜吹疼了眼睛,她又不自覺地流了眼淚。
到了學校,陳谕把單車鎖在學校外面的停車棚裏,從褲兜裏摸出飯卡給陸嘉魚,說:“以後吃飯用我的卡,晚上下自習在這裏等我。”
陸嘉魚問:“那你用什麽?”
陳谕道:“我還有張卡,你別管了。”
陸嘉魚飯卡裏也的确快要沒錢了,她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接下了陳谕的卡,望着他說:“陳谕,算我借你的。”
陳谕道:“随你。”
兩人一起進了校門,在孔子像那裏分路。陳谕往求知樓,陸嘉魚往求是樓。
陸嘉魚學習很刻苦,前所未有的刻苦。周中考試成績下來,連老師都很驚訝,特意在班上表揚了陸嘉魚,又将陸嘉魚叫到辦公室談話,讓她不要受家裏影響,好好學習,按照她目前的成績,只要一直努力,到高考的時候很有希望考個不錯的二本。
可陸嘉魚并不知道自己想考到哪所學校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将來想做什麽。她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從小到大唯一的興趣就是同爸爸作對。如今爸爸坐牢了,她沒有家了,對她而言,眼下唯一能做的是就是好好讀書。
最近這段時間,她每天都用陳谕的飯卡吃飯。大多數時候還是吃素菜,偶爾很餓的時候,會忍不住買一份肉吃。
晚上下了自習,她會到停車棚那裏等陳谕,然後坐陳谕的單車回家。
一段時間下來,她和陳谕熟悉了很多,在陳谕家裏也住得越來越自在。
天氣漸漸冷起來。有天晚上,她睡不着,坐在門檻望着空落落的院子發呆。
她從前從來沒覺得冬天是這樣的荒涼,樹木都變得光禿禿的。刺骨的寒風也令這冬天更加冷清寂寞。
陳谕半夜起來喝水,一出客廳就感覺到簌簌的寒風從門外灌進來。
他還以為是忘記關窗,結果往門口一看,就看到陸嘉魚坐在門口望着外面發呆。
他不由得愣了下,走過去,扶住門框問:“你幹嘛呢?”
陸嘉魚回過頭,就看到陳谕只穿了件T恤和長褲,站在後面看她。
她吓了一跳,連忙起身把門關上,“你怎麽出來了,別把你吹感冒了。”
陳谕看到陸嘉魚通紅的眼睛,終于忍不住,“又哭了?”
陸嘉魚愣了下,下意識摸了下眼睛,說:“沒有,風吹的。”
陳谕深深看她,擺明不信她。
他沉默很久,忍不住問:“陸嘉魚,你為什麽這麽不開心?你爸出了事,你就要一直這樣不開心地生活嗎?一輩子還有那麽長,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這麽長時間以來,陳谕第一次對陸嘉魚說重話。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在他記憶中,陸嘉魚是高高在上,整天仰着驕傲頭顱的大小姐。
她家突逢變故,她可以消沉,但不是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陳谕的幾句話終于令陸嘉魚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淚,她哽咽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開心不起來。”
她只覺得她沒有家了,沒有親人了。她過去所擁有的一切都失去了。
陳谕看了她一會兒,說:“等我會兒。”
他回屋換了衣服,帶陸嘉魚出門吃宵夜。
坐到大排檔裏,陸嘉魚臉上還挂着淚痕,她茫然地望着陳谕。
陳谕說:“我以前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到大排檔坐坐,吃點東西就會好很多。”
陳谕和大排檔的老板很熟,老板一看到陳谕來,就笑着上來招呼,“谕哥,好久不見你了。”
看到陸嘉魚,有些驚訝,問:“谕哥,女朋友?”
陳谕道:“不是。”
他同對方寒暄,“生意還好嗎?”
阿城笑起來有些憨厚,說:“還行,不過比不得夏天。”
陳谕道:“幫我上幾個招牌菜吧,別太辣了。”
“行,等會兒啊,馬上就來。”阿城說着就去下菜了,陸嘉魚這時候才發現他的腿是瘸的。
她有些驚訝,看向陳谕。
陳谕道:“你猜他多少歲?”
陸嘉魚搖搖頭。
“十七。”陳谕道:“比我還小半歲。小時候我們也住一個院子,他爸是個賭徒,又爛酒,每次輸了錢回家就打老婆孩子,阿城從小就瘦弱,每次他爸打他媽,他都擋在面前,每次都和他媽一起被打得半死。有一次他爸在外頭沾了不該沾的東西,回家發瘋差點把他媽打死,阿城去跟他爸拼命,他那條腿就是那天晚上被他爸活生生打斷的。”
陸嘉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驚地看着陳谕。
陳谕道:“很驚訝對嗎?這種例子并不少見,這世上也并不是每個人都是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的。”
他看向阿城。
阿城拖着一條腿在店裏忙碌。
陳谕又回頭對陸嘉魚說:“一直到阿城十四歲那年,他爸吸毒過量,暴死在外頭了。阿城原本以為,他和他媽終于能過正常人的日子了,誰知道他媽媽又病了。他十四歲就出去打工,熬了好多年,還是沒能救回他媽媽。前兩年他回到南城,自己支了個小吃攤讨生活,攢了點錢年前才開了這個大排檔。”
“你當大冬天這麽晚他為什麽還要開着店,明明也沒有客人。”
“不過是因為就算回到家,也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不如守着生意,還有個盼頭。”
陸嘉魚震驚地看着陳谕,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
陳谕這時候才回歸正題,說:“陸嘉魚,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慘?可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活得很不容易,要我說,我覺得我媽也挺慘的,年紀輕輕就守了寡,也不肯改嫁,一個人拖着我長大。”
“可你看她,不也每天在努力生活嗎?”
“你看阿城,如果不是有一個那樣的父親,他現在應該是一個健全的人,跟我們一樣在學校裏讀書,能努力奔一個好前程。”
“所以你看,跟阿城比起來,我們是不是已經幸運很多了?至少我們還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陸嘉魚看着陳谕,忽然一下子就哭了。
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忽然爆發了出來,她坐在矮凳上,放聲大哭。
陳谕看着她哭,也不勸她。
阿城過來看,想問發生什麽事,陳谕也搖搖頭,說:“不用勸,讓她哭。”
這天晚上,陸嘉魚放聲大哭了很久。可這一頓哭,也讓她久壓在心中的情緒徹底地發洩了出來。
回家的時候,她已經平靜很多,和陳谕并肩走在巷子裏。
也許是到年底的緣故,巷子裏還有小孩兒在玩仙女棒,拿着手中揮舞,在黑夜裏亮閃閃的很好看。
陸嘉魚有些羨慕地多看了一會兒。
經過一間小賣部的時候,陳谕忽然走過去,跟裏面的老頭打招呼,“爺爺,還沒睡呢?”
裏面的老頭笑呵呵地道:“年底了,兒子女兒們都回來了,在裏頭打麻将,且早着呢。”
陳谕道:“給您拜個早年。”
李大爺樂呵呵的,說:“倒是你,明天不上課啊,這麽晚還在外面。”
陳谕道:“明天休周末,剛吃完宵夜。”
他一邊說一邊摸錢,“我買幾根仙女棒。”
李大爺這會兒已經看到了慢吞吞挪過來的陸嘉魚,看到她眼睛鼻子都紅紅的,打趣道:“喲,小姑娘哭鼻子了,是不是你哥欺負你了?”
陳谕嗤地笑了一聲,說:“我哪兒敢欺負她啊,哭起來沒完沒了,哄都哄不好。”
陸嘉魚抿唇笑。這麽長時間以來,她臉上終于出現了一點發自內心的笑容。
李大爺拿着一把仙女棒出來,陳谕全買了。
李大爺樂道:“還說沒欺負人,沒欺負人,用得着買這麽大一把仙女棒哄?”
陳谕無奈,“得,您說什麽就是什麽。”
他付了錢,把仙女棒全塞給陸嘉魚。
陸嘉魚很高興,抱起一捧仙女棒,也跟李大爺拜了個早年。
回到家,陸嘉魚想放仙女棒,搗搗陳谕的胳膊,小聲問他有沒有打火機。
陳谕回屋裏去給她找。
這天晚上,陸嘉魚在院子裏放了半宿的仙女棒。她兩手拿着亮閃閃的仙女棒在院子裏跳舞,好久沒有這樣快樂。
一時間,她好像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忘記了最近發生的所有令她難過的事。
她揮舞着仙女棒在院子裏翩翩起舞,陳谕雙手抄着兜倚在門邊看她。
一定是仙女棒交相輝映的原因,他第一次覺得陸嘉魚長得還挺漂亮,舞姿也很曼妙。
不過陸嘉魚也沒有高興太久,就發生了一件樂極生悲的事。
她在揮舞仙女棒的時候,不小心把她的羽絨服燒了一個洞,她啊了一聲。
陳谕眼疾手快,大步過來,在她衣服上拍了兩下,沒讓火燒起來。
陸嘉魚看着手臂的破洞,一時間很心痛。
她本來就沒剩幾件衣服了,這件羽絨服是難得的一件很漂亮很喜歡的。
不過陳谕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碼事,他把陸嘉魚手上還沒點完的仙女棒收走,說:“算了,你以後離這些玩意兒遠點。吓不死人。”
陸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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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撒花撒花】
【是啊一切都會好的】
【好暖的】
【加油加油】
【加油,啥時候會好,看流淚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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