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雨落梅花

萬貞兒一笑, “你還真以為本宮會按照慈懿太後的遺旨做？”婉爾一愣，“難道不是嗎？慈懿太後駕鶴西去前，留下遺旨讓您想法子讓皇後絕孕, 否則死不瞑目。所以，您才縱容冷宮裏的人出手的呀？”

萬貞兒搖搖頭，“盡管封後大典是本宮操持的。可是本宮卻不會去做如此違背良心的事。如果我知道那個小太監要給皇後下毒，我又哪裏會不攔着呢。”婉爾驚訝道，“奴婢還以為娘娘是知情的呢。那您覺得皇後會怎樣處理廢後呢？”

“皇後？說實話, 我不知道。咱們的這位皇後城府很深, 我也想知道這一次她還會不會壓抑自己的本心。”萬貞兒一邊擦拭着眉上的黛墨，一邊說道。

幾日後，冷宮裏傳出消息，新後用“雨落梅花”的刑罰處死了廢後。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萬貞兒正和皇帝一起陪着嘉兒玩。“雨落梅花？”皇帝的眉頭輕皺。萬貞兒輕聲說道，“将人的四肢固定在柙床上, 使之動彈不得，然後将沾濕的黃表紙一層層蒙在臉上, 堵住口鼻，使之窒息。所以叫雨落梅花。”

此言一出, 身邊的香寒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皇帝的心裏多少也産生了一絲厭惡, “我記得雅馨最初給我送糕點的時候, 也是十分嬌憨可愛的。”萬貞兒瞧着皇帝沉浸在回憶中卻沒有溫情的眼神，說道，“慈懿皇太後走的時候告訴我, 權力會蒙蔽人的心智。”

皇帝輕輕攬住萬貞兒纖細的腰肢，“還好貞兒你永遠都不會變。”萬貞兒笑吟吟的投入皇帝的懷抱，卻見邊上的嘉兒急道，“娘，抱，抱娘。”皇帝瞧着嘉兒的樣子，不由得朗聲大笑。身後，香寒一臉呆滞的望着二人。

次日一早，衆人一同至皇後的毓秀宮請安。瞧着衆人坐定，皇後伸手示意下人奉茶，說道，“今兒是諸位姐妹第一次在本宮這聚一聚。該說的規矩昨個都說完了，今個咱們就不必拘禮，說些舒服的就好。”

宮裏的低位妃嫔聽見皇後這樣親近随和，都不由得生了幾分親近之意。皇後瞧着座位空下幾個，不由得問道，“有誰沒來嗎？”溫貴人性格最直爽，笑着說道，“蘇貴人禁足一直不得出，良貴人又小産，正在養身子。噢，還有個莊妃。”

溫貴人沒有說下去。所有人都知道莊妃的孩子是在慈懿皇太後離世的前日降生的，所以多少是晦氣的。因此，沒有人願意提及這對母子。

萬貞兒不願別人低看了莊妃一眼，說道，“莊妃的孩子體弱，難免分些精力。還請皇後娘娘恕罪。”皇後的心裏一陣不快。自己剛當上皇後，就一個又一個妃嫔不來請安，讓自己這皇後的顏面往哪擱呢。

雖說如此，可人家不來都有自己合理的理由，皇後有心挑刺也說不出什麽。想到這裏，她笑道，“哪的話呢。都是自家姐妹，有什麽恕罪不恕罪的。”

萬貞兒聽見這話，暗自搖了搖頭。自從認識這位馨妃開始，她就這樣僞裝自己，難道不累嗎？皇後一臉雍容的笑道，“如今宮裏子嗣不多，妃嫔也屈指可數。昨個本宮和皇太後商量了，趁着沒入冬的時候，咱們再選一波秀女入宮。”

此話一出，所有的臉色都一沉，就連萬貞兒心裏也失落幾分。麗妃最是毫無顧忌，笑笑道，“皇後娘娘還真是大方。這才和皇帝哥哥洞房花燭，就要選進來新人，真是寬容大度。”

上次良貴人一事後，因着沒有确鑿證據，萬貞兒并沒有把麗妃可能是幕後指使一事告訴朱見深。麗妃雖說一直惴惴不安，但瞧着宮裏日漸寧靜，也便不再那般小心翼翼。

皇後心裏厭煩極了麗妃，面上卻還要裝作柔和道，“本宮也是為了讓皇室開枝散葉。如果人人都想把皇帝拴在自己身邊，那麽皇室又如何延續呢？”一句開枝散葉堵住了麗妃的嘴，捎帶着又諷刺了幾個得寵的人，大家哪裏還會有話說，衆人方才對皇後的好感現下早已消失殆盡。

瞧着萬貞兒眉間含愁，皇後笑着道，“貴妃打理後宮日久，選秀事多，不如貴妃也幫幫本宮？”萬貞兒道了一句不敢，皇後也不再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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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宮的路上，香寒窺着萬貞兒的臉色道，“娘娘心情不好？”萬貞兒嘆氣道，“當初選王雅馨為後，原本就是無奈之舉。如今看來，的确是我為後宮添了一只猛虎。”香寒道，“娘娘何出此言呢？”

萬貞兒說道，“她才坐皇後，就肯為皇帝選秀。這可以看出她為了權力可以不顧一切的讨好陛下，而且恐怕她也是想為這培植勢力。”香寒瞪大眼睛道，“那這樣看來，娘娘萬萬不可讓她獨大啊。”

“有深兒在，我和嘉兒的地位不可撼動。只是莊妃她們就岌岌可危。”萬貞兒道。瞧着萬貞兒眉頭緊鎖的樣子，香寒試探道，“娘娘，既然是選秀，您為何不趁機插一些自己的人手在宮裏。你實在瞧不上秀女們，從咱們自己宮裏找人也是好的。”

萬貞兒搖搖頭，“誰願意拱手為自己的夫君獻上女人呢？我嘴上不說，你難道真以為我寬容至此嗎？”香寒連忙閉上了嘴不再說話。萬貞兒岔開話題道，“皇帝還沒有為三皇子取名嗎？”

香寒搖搖頭。萬貞兒道，“用晚膳的時候提醒着我，我催催深兒。總不能讓莊妃總這樣低三下四的。”香寒道，“莊妃娘娘生三皇子的時候，正是太後病逝的前一日。陛下忙得厲害，就連封賞都沒有呢。”萬貞兒聽見香寒的話語，心裏一動，說道，“你說得對。不能讓皇後獨大。”

一月後，皇後奉皇太後懿旨為皇帝選妃四人。皇帝礙于皇太後懿旨并沒有反駁，皇後便以為自己的這舉動得到了皇帝的默許，更加怡然自得。

幾日後，皇帝準了皇後為幾個新秀女定下的位分，其中趙氏為妃，封號靜；胡氏為嫔，其餘二位分別是孫婕妤和杜美人。正當皇後為自己如虎添翼而歡喜之時，皇帝又下令幾位有子嗣的妃嫔應當重賞，于是萬貴妃進位皇貴妃，莊妃、麗妃進位貴妃，又為莊妃之子取名朱祐樘。

這樣一來，在幾個皇貴妃與貴妃之中，不僅皇後的人選顯得沒那麽突出，就連皇後自身也遜色不少。此刻，皇後坐在毓秀宮中，拍案道，“本宮拿出珍藏的五毒丸救了那賤人的性命，萬貞兒卻如此待我，實在可惡。”

小丫頭蜜兒在旁勸道，“也不一定就是皇貴妃的意思，您消消氣。她再怎麽晉封，也越不過您去。”皇後怒道，“本宮才為皇帝選了新人，她就建言讓皇帝升她們幾個有皇嗣的位分，不是明晃晃的打本宮的臉嗎？可恨皇帝也不知人意，白白辜負本宮的心思。”

小丫頭聽見言語涉及皇帝，不敢再多話。皇後繼續說道，“本宮才當上皇後，就失了生子的權利。當日本宮傻，只以為是廢後的過錯。現在想起來，難保不是萬氏賤人和皇帝聯合起來欺辱本宮。”

皇後這樣憤憤說了不少，這才覺得心裏這口氣沒那麽堵得慌。擡頭見小丫頭蜜兒依舊跪在地上，低眉順眼的瞧着自己的裙角，心裏不由得一陣後悔，怎麽平白說了這麽多不該說的話。

蜜兒只是覺得今日的皇後與平時不同，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只聽皇後喚道，“來人吶。”一位年紀略大的太監很快跪在了自己面前，皇後鐵青着臉色道，“蜜兒方才偷了本宮的金枝釵，被本宮發現已經認罪。不知這宮人偷竊，該如何懲罰？”

蜜兒心中一驚，擡頭望着皇後絕情的眼神，哭道，“娘娘？娘娘？奴婢沒有啊，奴婢冤枉啊。”皇後懶懶擺手道，“本宮是六宮之主，應當以身作則。毓秀宮裏的宮人就更不能犯錯，蜜兒，杖斃。”

大太監心中一寒，瞧着蜜兒不斷叩頭而出血的額頭心中不忍，面上還是答應道，“是，奴才遵旨。”皇後瞧着他們拖走了陪伴自己許久的蜜兒，長舒了一口氣。

而春禧殿中，此刻香寒急切跑進殿內說道，“娘娘，不好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打起來了。”萬貞兒尚且沒有着急，心想這兩個一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可打的。可香寒接下來的話讓她大驚失色。

“今兒在太後娘娘那，兩位皇子争着吃一盤蜜橘。剩下最後一瓣兒的時候，兩個人誰都不肯相讓。結果咱們嘉兒一甩手，竟然把盤子甩了起來，打在了二皇子的頭上。”香寒一口氣說完，萬貞兒早已起身往太後的殿裏去了。

萬貞兒到太後處的時候，朱見深正瞧着二皇子頭上的傷口，麗貴妃在旁邊替二皇子抹着眼淚。“皇貴妃姐姐總算來了，您也瞧瞧大皇子給我們德兒弄得大傷口，這得是多大個疤啊。您說，這事怎麽辦呢。”

到底是顧忌着皇帝，麗貴妃的話語雖然氣勢咄咄逼人但卻并沒有失禮的話。萬貞兒也知道是嘉兒做得不對，趕緊上前賠禮道，“這事确實是嘉兒不對。只不過嘉兒從來不是好發脾氣的孩子，今兒這事許是有些蹊跷。”

麗貴妃顧忌着皇帝和皇太後，薄怒道，“難道皇貴妃娘娘覺得是德兒挑釁在先？如今德兒剛一歲有餘，大皇子比德兒打了三個月不止。難道德兒還能欺負大皇子嗎？”

皇帝雖說素來喜愛嘉兒，可是瞧着德兒的傷口不淺，心裏也頗有些不忍。朱見深原本是希望朱祐嘉能承擔起國之重任的，但眼下瞧着他如此暴虐的性情，難免失望，當即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