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守門神8

楊戬轉過身，“你知道？”

鐘怡款款回答：“你說願望是對等的。當時我姨婆許的願望是讓鄭倫陪她，那你們試過讓我姨婆陪鄭倫嗎？”

楊戬微微皺起眉頭，搖搖頭，“是我們都誤解了？”他看向鄭倫的方向。

鄭倫坐在自己的鋤頭上，托着下巴思索着什麽。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樂呵呵的鄭倫此時心事重重。楊戬很難确認，這是不是他們昨天所做的事情産生的效果。

鐘怡看不到鄭倫的情況，“我不确定，我只是這麽感覺。你要是相信我，我們可以再試一下。”

“你會很累。”楊戬擔憂，“我們可以先出去休息一會兒再試。”

“為什麽？”鐘怡笑道，“我現在還可以，我沒有什麽不适感。”

“鐘怡……”楊戬勸道，“你作為凡人之軀，雖然現在沒感覺，但在這個空間裏，消耗的是你的精神力，出去之後，你會有危險的。”

“可是我都進來了。”鐘怡不想退讓,“讓我無功而返，我肯定會睡不着的。”

楊戬抿着嘴，低着頭看她。她也擡頭對上楊戬的雙眼，幾秒之後，楊戬敗下陣來。

“我有一個條件，不能超過一個小時。”

“先試試。”鐘怡笑着走向鄭倫所在的地方。

她變成了一個小女生的模樣，大概十三四歲，穿着藍色校服，胸前垂着兩個麻花辮，還系上了兩條紅色的頭繩。

這是楊戬記憶中蘇繡華的模樣，他背着手跟在鐘怡身後，這次他沒有進入空間中，而是成為了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鐘怡踏入田埂的一瞬間，春風吹起，麥苗晃動，坐在鋤頭上的鄭倫聞聲擡頭，見到的盈盈微笑的少女。

“鄭倫。”鐘怡輕快地邁着大步走過去，“你怎麽還是一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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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鐘怡進來的時候就很奇怪，為什麽這個世界處在春耕時期，但田裏一直只有鄭倫一個人。

鄭倫懵神地回答：“你怎麽認識我？”

鐘怡半蹲下來，剛好能和他平視，“我是你朋友啊，你忘了？”

“朋友？那你叫什麽名字？”鄭倫問。

鐘怡櫻唇微啓，“你怎麽能把我的名字忘了呢？挺好了，我叫——蘇繡華！”

鄭倫睜大了雙眼，激動地看着她。一時間，風又大作，凡是風卷到的天地，麥田都變成了金黃色。

楊戬就在這金黃中，看着天地驟然明朗，看着鄭倫慢慢脫去了農民的裝扮，變成了他原來的樣子，守門神鄭倫。

他沒想到，原來鄭倫的願望真的這麽簡單。

鐘怡起身，伸手握住了鄭倫的手，“走吧，我帶你回圖鑒。”

鄭倫擡眼，所有的一切他都記起來了，他看見眼前的蘇繡華也變了樣，變成了他尚陌生的鐘怡，一個短發的女人，和蘇繡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恍然大悟，對了，蘇繡華早就去世了。

高壯個子的男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小蘇走了，我沒有朋友了……”

“怎麽會呢？”鐘怡握着他的手，“誰都可以是陳奇，不是嗎？我現在就是你的朋友。”她噗嗤笑出聲，“其實昨天的強盜是我們扮的，你看，兩個村子都和諧了。你看，我們也可以幫你解決村子的問題。”

“原來是這樣。”鄭倫釋懷地笑了，而後看向了楊戬的方向，他現在已經可以看見他了。他揮一揮大手，楊戬便消失在了霧氣中。

鐘怡不安地回頭看了一眼，“這是幹什麽？”

“有些話我不想他聽見。”鄭倫一改平常的憨直，顯得有些沉穩，“小蘇七八歲的時候，我被她召喚出來了。”

鐘怡問：“那麽早？我記得你們說過，除非繼承人死亡，否則難以轉交圖鑒。那姨婆……”

“對。”鄭倫說，“小蘇的族人都在戰争中去世了。小錢和她的丈夫抗美援朝去了，再沒有回來，小蘇和她的妹妹便被收養了。”

蘇繡華的妹妹，應該就是鐘怡的外婆了。不過鐘怡的母親早年離家出走，對這些完全不清楚。

鐘怡問：“我不懂。楊戬說神愛世人，為什麽你們不阻止戰争呢？”

鄭倫忍不住笑了，“我們阻止過，不管多少次，人類還是會發生戰争。”他突然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地說，“或許等人類擁有了共同的敵人，就會真正團結起來了。但那應該是很久以後了，我等不到了。”他看向鐘怡，“鐘怡，你有願望了嗎？你為什麽要幫我？”

鐘怡苦笑，“我的願望啊……只是簡單的結婚生子，平安地度過餘生。”

這種願望很容易達到，她無需借助其他力量。

“原來如此。”鄭倫點頭，遺憾地說，“我回到圖鑒後，就再也不能出來了。我的力量已經耗盡，再不回到圖鑒上，我便無法回到新星和族人團聚了。”

“回到母星？”

“對，圖鑒能無損地進入任何天體，有很多上古神族已經離開了，除了楊戬。他不願意放棄任何人，就像我這種廢物他也願意拯救，如此已經過了一千多年了。”

“真是絕世大聖父……”鐘怡嘀咕了一句，她問，“那你們剛出來的時候，怎麽看起來那麽不對付？”

“因為……”鄭倫猶豫着要不要說出來，“因為他傷害過小蘇。”

作為上古神族，圖鑒對楊戬的束縛并不那麽大，所以蘇繡華在的時候，楊戬也出來過，和她一起尋找失落的神族。他們朝夕相處，不知不覺中，年輕的蘇繡華居然愛上了楊戬，她只要有機會，就對楊戬示愛。

鄭倫懷念地笑着，“她性格溫和，但表達起自己的感情卻那麽強烈，連楊戬都招架不住。可是，神怎麽可以愛上人類呢？”

鐘怡悠悠想起了楊戬說的那句“神愛世人”。

“後來，楊戬說了一句狠話。他問小蘇，你們人類會愛上猩猩嗎？人類不會愛上低他們一等的猩猩，神作為更高級的生物，又怎會愛上人類？”

鐘怡評價道：“過分了。”

鄭倫贊同地點頭，“是，那時候小蘇有多傷心，你能想得到嗎？後來，楊戬暫時沉睡，小蘇終身不嫁等他出來。終究沒等到啊。”

鐘怡想起了圖鑒首頁的那句話，加上鄭倫說的這些往事，心頭居然幽幽冒出了幾縷憂傷。

也是，楊戬很完美，一見難忘，何況是朝夕相處呢？

鐘怡低下頭，語氣軟了幾分，“我太自以為是了。”

鄭倫不明所以，“怎麽突然這麽想？”

鐘怡笑笑搖頭，“我以為……”她以為曾外祖母寫的那句話，是讓持有者不對圖鑒産生畏懼。原來還有一層意思——不要愛上任何神明。

這是繼承者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還好她早早就明白了這件事，憑她的定力，她完全可以控制自己不陷入這種無謂的情感中。

“鐘怡，你幫幫楊戬吧。”鄭倫握住鐘怡的手，“我看得出，你是個很有毅力的人，一定可以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幫助楊戬。”

鐘怡沉默地皺眉。

鄭倫失了望，手滑了下來。

鐘怡說：“我曾祖母，就是小錢，她明明手握圖鑒，卻願意放棄平安前往戰場。我相信，對她來說，圖鑒只是一種選擇，她更堅定自己的信仰。鄭倫，我是獨立的個體，我現在可以和楊戬一起收集圖鑒，等到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時，我也會離開。我不願意做可能無法兌現的承諾，我不想騙你。”

鄭倫眉頭慢慢隆起，聽到最後，又慢慢舒展，“我明白了！”他高興地說，“你不想騙我，因為我們是朋友。我還以為你是很難相處的人，沒想到，你也很溫柔。謝謝你，鐘怡……”

他說着說着，身體慢慢變淡了，周圍霧氣消散，楊戬背手站在不遠處，身體慢慢縮小。

周圍又變成了別墅的廚房，年幼的楊戬站在鐘怡旁邊，眸子裏依舊清冷十足，他奶聲奶氣地說：“結束了。”

圖鑒飛在了桌上，攤開了第一頁，上面畫着一道扁平的光，旁邊寫着“守門神·鄭倫”。

鐘怡感覺很累很累，她的眼皮子打架，隐約猜測自己是不是要暈過去了，她眼皮徹底壓下之前，她抓着楊戬的小手，用力地說了一句：“你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脖子一歪，徹底倒在了餐椅上，圖鑒泛出微微黃光，合上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鐘怡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睜開眼睛，到處很暗，能看見窗外的路燈。她撐着自己起身，走去開了門。

原來是物業的人。

“鐘小姐，你怎麽一天都沒消息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情了。”物業傍晚例行檢查，發現鐘怡沒有回應，這才上門打擾。她說話有些怵，畢竟鐘怡不是什麽好惹的人，擔心這麽吵她會生氣。

然而鐘怡沒什麽反應，她疲憊地說：“大概加班太累了，不小心睡死了。勞你們擔心了。”

物業讪讪笑着，“你沒事就好，今天的體溫正常嗎？”

鐘怡點點頭，又和他們聊了兩句，終于将門關上，打開了別墅所有的燈。

燈光輻射每個地方，楊戬坐在樓梯口，手裏捧着一本書。鐘怡還沒從熟睡中徹底回神，見到他，吓得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