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九尾狐17

宋非的話一出，霍城的表情變了，不再像一頭随時發怒的野獸，而是有點委屈。

鐘怡也在他問話之後想明白了，為什麽她會覺得奇怪——如果霍城真的想殺宋非，以宋非對他的信任，他要下手太容易了。

可霍城偏偏選擇了在大家都很警惕的時候出手，他明知自己打不過宋非，卻要驚動所有人，擺出自己最兇狠的一面。

他預料到自己會失敗，他在等待別人對他的死刑審判。

可是為什麽宋非也一副反抗無力的模樣？鐘怡看看霍城，又看看宋非，滿心疑惑。

“為什麽呢？”宋非繼續問。

霍城咬牙切齒地說：“宋家，必須死！”

宋非神情痛楚，後退一步，吩咐旁人：“放了他。”

“家主！”宋家護衛顯然并不樂意，他們擔憂霍城會再一次發難。可在宋非的堅持下，他們還是解開了霍城身上的繩索。

宋非從旁人身上接過一把劍，遞到霍城的跟前，“我就在你眼前，你要殺便殺吧！”

“家主！”宋家人紅着眼睛，所有人都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如果霍城真的動手，他們就算不能全力保護宋非，也要和霍城同歸于盡。

鐘怡攥着拳頭看着，她也在忍。

霍城猶豫地接過那把劍，緩緩地擡手，他身上的戾氣已經消去了七八分，矛盾地看着對面的宋非。

“為什麽？”這次輪到霍城問。

宋非苦笑，“我這麽好的人，如果你想殺我，一定是有難于言表的苦衷。”

“我不能說。”霍城松開手，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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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怡終于松了一口氣，她猜得沒錯，她上前道：“你有什麽苦衷不能我們一起解決嗎？”

霍城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

篝火重新升起，他們三個人坐了下來，柴火燃燒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而宋家人更警惕了，圍坐在不遠處，手中的武器未曾松懈放下。

三個人都低着頭，各有心思。

鐘怡回想着他們進天都以來的事情，包括那天看煙花，前前後後都仔細回憶了一遍。她一直是心思澄澈的人，記憶不會太混沌，很快将所有疑點都縷清了一遍。

最可疑的是兩個地方——當時霍城告發顧家之後，玄武王很快就否認了，明明他們可以提供足夠的證據。

再然後，是煙花會那天看到的那個李公公，她一直想不起那是誰，那天霍城好像發現了什麽，但是他們都來不及讨論這件事。

鐘怡輕輕咬着自己的手指深思着，最後腦海裏閃回着李公公的臉，還有她十分在意的身姿，逐漸和另一份記憶重疊起來。

“啊！”她驚呼一聲。

宋非和霍城同時看向她。

鐘怡坐直了說：“那個太監，那個太監李公公是我們發現火藥的那天的黑衣人！”

她說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意味着，是玄武王要害宋家。

然而，宋非和霍城聽完，并沒有很驚訝。

鐘怡瞬間冷靜，“你們早就知道了？”她吐出一口氣，也是，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他們經歷的肯定比她多。

“是我太遲鈍了……”鐘怡看向霍城，“如果我早點發現，還可以拉着你商量。”

她現在已經認定，煙花會那晚一定發生了什麽，才讓霍城有刺殺宋非的想法。

霍城搖頭，“這怎麽能怪你？”

宋非咬咬牙問：“是他讓你來殺我的？”

霍城垂頭，“是，他以我全家的性命要挾。”

左右為難下，霍城才會有那樣的舉動，鐘怡徹底理解了。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他沒想到你會失敗嗎？”

話音剛落，周圍騷動起來，草叢裏不知何時埋伏了數十名黑衣人，将宋家人團團圍住。

霍城難受地閉上眼睛，很快，他拿起自己的劍，起身防守。原本按照他的計劃，若他被殺死，那麽這群殺手便不會這麽輕易圍攻，宋家有足夠的時間回到吉慶。

現在計劃被打亂了。

鐘怡的心跳得很快，周圍的殺氣重重，和霍城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他們像一群饑餓的野狼，等待長久以來的第一次進餐。

這是鐘怡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經歷的最慘烈厮殺。她憑借宋非給的力量，勉強只挂了一點彩，直到他們突出重圍，她才知道，宋家有幾個功夫一般的人在這場短暫的戰鬥中失去了生命。

他們一群人抛下了厚重的行李，來到遠離山林的某個崖壁下，靠着岩石的遮擋，心中都惴惴不安。

直到天将亮未亮時，未卸下防備的人中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哭聲，才将鐘怡從似夢的朦胧感拉扯出來。

有人死了，他們流血，他們痛失了自己的親人。

鐘怡的雙手無力垂下，她認識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曾經和她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們稱她為姑爺，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

霍城和宋非更不好，霍城坐在岩石上，劍不離手，他的手不知道何時受傷，血正慢慢從袖子裏滲下，滴入泥土裏。

宋非對着崖壁站立，突然，他握緊拳頭，對着岩石捶打過去，一邊克制着自己的聲音道：“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此行危險，卻還是讓這麽多人跟出來！”

宋家人愣了有一會兒，直到岩石上出現紅色的血痕，他們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阻止宋非進一步自殘。

“家主！這不怪你！”

他們擁着宋非坐下，鐘怡也坐在了他的對面，安撫地握着他的手，霍城也走了過來，而宋家人此時便讓了位，他們都知道，只有這兩個人才能安慰得了宋非。

鐘怡實在不明白，“為什麽玄武王要殺你？”

霍城代宋非回答：“世代帝王，哪有喜歡別人受百姓擁戴更勝于自己的？趁着天災幹掉一個人，再合适不過了。”

鐘怡憤然問：“他就不怕百姓因此反了嗎？”

宋非冷笑，“宋家又不是不曾經歷過，只要宋家一倒，帝王便會散播宋家為天災源頭，只要有幾個人相信，便會蔓延到天下各處。宋家是好是壞，全由別人的嘴說了算。就像宋家的死咒一樣，每到天災，總會上演一次。”

“原來是這樣……”鐘怡呢喃一句。

她想到了九尾狐一族，原本瑞獸，最後也變成了魅惑帝王的妖獸，的确全憑傳說編造。

可是……她堅定地看着宋非，“可是，宋家真的要在乎帝王的看法嗎？”

“你說什麽？”宋非頭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鐘怡反問：“宋家真的在乎國師這個職位嗎？所謂的祈天大典，只是錦上添花的儀式，誰來做不都一樣嗎？”

她大膽地暗示，宋家就該放棄在玄武國的地位，這樣才有機會逃離循環往複的命運。

“你！”宋非紅着臉，想反駁這句話。

宋家的榮譽尊嚴，宋家的名望，都源于人們對他們的尊崇，如果不是國師了，這種尊崇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

可是過了許久，他居然真的找不到話去反駁鐘怡的話。

“我說錯了嗎？”鐘怡不解，“如果遵從內心需要抛棄一些身外之物，有何不可？若宋家真為天下，卻為亂世不容，何必事事在明？讓宋家保存實力，才能在天災到來時幫助百姓。”

她說完這句話，太陽撥開雲霧，天光大亮，一束陽光從峽谷中穿越而來，照在了她略顯狼狽的臉上，而她的雙眸反射着陽光，尤其明亮。

宋非呆呆地望着鐘怡，他微張着嘴，好似要喊出點什麽。

好一會兒的沉默過後，宋非握緊雙拳站了起來，他的臉着上堅毅，說：“你說的對，如果宋家不主動點，這事情是沒完了。”

霍城欣慰地看着他重新振作，問：“你決定好做什麽了？”

宋非咬着牙說：“我宋家，要抛棄玄武王，抛棄國師的地位，此後會背負罵名，但也會因此保留實力。等天災來臨，我們再出山。”

“你要回去？”霍城驚訝，“你要回雲谷？宋家的長老會同意嗎？”

“現在我才是家主。”宋非吐出一口氣，“所以我也要負責安撫他們，在進入雲谷前，我必須去吉慶接他們出來。”

“我來拖延追兵。”霍城馬上接着說，“你安心辦事。”

“可是你……”宋非擔憂，“你的家人怎麽辦？”

霍城眼神黯淡一下，很快恢複平常，“我母親畢竟是顧大人的親姐姐，這年頭，玄武王不會真的迫害我父親。”

他昨晚刺殺，果然只是為了拖住追兵的腳步。

鐘怡上前一步，“我跟着霍城一起。”她轉身從包袱裏取出女裝和假發，“我可以扮成你的模樣，只要戴上面紗，不會有人認出來。”

霍城說過，她和宋非的身形幾乎一樣，完全能騙得過那群追兵。所以當她再次換上這套裝備時，宋家的人都驚呆了。

“姑爺居然是女的？怎麽回事？”

“她想假扮家主引開追兵？”

“她到底是什麽人？”

他們兩人準備就緒，宋非拉着他們的手叮囑：“我在雲谷前等你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