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夜郎風波(一) (1)
她才不要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春寒料峭, 一場大雨潑天而下。
雲千媱撐着傘,路過池塘邊時,看見不遠處有個白色身影正在橋上, 未撐傘, 也沒捏個避雨訣,手裏拿着掃把, 一邊淋雨一邊默默掃着被雨打落的樹葉。
雲千媱走過去, 拍了拍他肩膀。
路歸朝轉身,眼底沒有情緒地看她一眼。雨滴彙聚成一股細流,淌過少年日益俊美的眉眼,落入衣領深處。
雲千媱将傘一斜, 撐在他頭頂, 遮擋住密密冷雨。路歸朝黑瞳沉沉,望了望她, 沒說一個字, 繼續低頭掃地去了。
雲千媱受不了, 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掃把,打趣道:“師弟,這是又被罰了?別告訴我, 下雨天掃地是你的愛好啊。”
“明知故問。”路歸朝抿唇。
雲千媱撲哧一聲笑出來, 見他臉色不好, 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表哥的錯。所以我這是不來救你了嗎?走吧, 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說着,牽起他的手。
路歸朝手臂僵硬了下, 卻沒有掙開, 随她拉着自己走入連綿不斷的雨幕中。
他沒想到, 雲千媱口中的好地方,竟是大師兄琨玉的書房,不由擰眉:“你經常來這裏?”
“嗯。”雲千媱大方承認,負手走過一排整齊書架,熟練地從上面挑了本書看,“大師兄聰明博學、細致耐心,我有什麽功課不懂的,他總會悉心教導我。我很喜歡他。”
路歸朝低下眼,眉間川痕更深。
雲千媱以為他不習慣這個地方,說道:“師弟,我說過的,以後你就是自己人了。放心,大師兄人為人友善,我只要和他撒撒嬌,他一準兒也答應教你功課。”
她本意是想将他拉入自己陣營,可路歸朝臉色愈發深沉。雲千媱一時迷惑,難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這時,琨玉抱着一摞高高的書邁進門檻,雲千媱見狀連忙轉身去幫他,将東西整理好後,琨玉終于看見了路歸朝,訝然道:“路師弟今日怎麽也來了?”
雲千媱啓唇一笑:“大師兄,我帶他一起來抄功課啊,你不介意吧?”介意的話,她再想想辦法。
琨玉扶額,無奈道:“師妹,我和你說過多次,功課還需自己親自思考過,才能有所長進。好了,你別和我說下次,你都不知道說過多少個下次了。”
雲千媱可憐兮兮地抽鼻子:“大師兄……”
琨玉輕嘆一口氣,坐到書桌前,示意兩人一同坐過來:“不可再抄。哪裏不會,我教你,一定要把原理弄明白。”
雲千媱只好一臉焉了吧唧地坐到他身邊,掏出紙筆,拍拍身邊的空位:“師弟,你也來。”
路歸朝腳步頓了頓,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攤開紙筆後,不由陷入沉思:……這些他都會,為什麽要坐在這裏浪費時間?
可雲千媱眉頭緊皺,似乎在很費力地理解,時常打斷琨玉的講解,問一些問題。琨玉的确很耐心,眉目間不見一絲不耐煩,溫聲地同她解釋。
路歸朝的心思不在功課上。
他盯着雲千媱一張一合的紅唇,看着她的手指向紙面,快要和琨玉的手指碰到一處。他眯了眯眼睛,紙張不自覺在掌心皺成一團。
一個時辰過去,雲千媱終于搞明白,憑借自己的努力完成了功課。琨玉表示很欣慰。
雲千媱粲然一笑,想起什麽,說道:“對了,我還沒拉你倆進通靈陣呢。”
“什麽通靈陣?”
“一個消息很靈通的通靈陣。二師姐和我表哥都在裏面的。”雲千媱說着,先拉起路歸朝的手,閉眼念符咒,罷了,“師弟,你通過一下。”
路歸朝加入了她口中的通靈陣。陣裏果然十分熱鬧,見他進來,叽叽喳喳地響起一些歡迎話語。
聒噪。
他神識略過陣裏之前的一些讨論內容,眉頭越蹙越深。
路歸朝睜眼:“這都是些什麽?!”
上到四長老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下到門外門內弟子的愛恨情仇、連山腳下的小白一窩生了幾只,父親是哪只花色的流浪狗,都讨論得熱火朝天。
雲千媱興奮道:“你不覺得很有趣嗎?”
路歸朝憋半天,吐出四個字:“無聊至極。”
琨玉的好奇心倒是被勾起來,于是雲千媱也拉起他的手,路歸朝便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直到她松開。
他出聲譏諷:“捕風捉影、私下以謠傳謠,師姐可知觸犯哪條門規?”
雲千媱:“诶?”怎麽好端端一本正經起來了?
路歸朝輕哼道:“諒你也不知道。”
雲千媱不甘示弱,陰陽怪氣他:“我門規沒師弟抄得多,自然不如師弟記得清楚。”
路歸朝:“……”
時間過去幾日,金盞玉酒終于有了點動靜。
雲千媱趕緊喊來二師姐,兩人小心翼翼地将金蛋放到一早準備好的暖窩裏,蹲在旁邊緊張兮兮地守着。
雖說這個系統不靠譜,但萬一破殼時出了啥意外,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雲千媱緊緊盯着蛋殼變化。只見金蛋表面浮出一層淺金色光芒,微微搖晃了下,突然,開始出現細縫。
二師姐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感覺自己像産房外面的丈夫!”雲千媱啄下巴:“我也是!”
一道陽光照來,蛋殼破開。
飛出一只渾身散發淡淡金光的……花精靈?頭頂蓋綠葉,心口睡粉花。後背長着一雙透明翅膀,繞着兩人飛了一圈,停在雲千媱掌心。
二師姐快被萌翻了:“阿媱,快讓我摸摸它。”
雲千媱正為蛋孵出來的不是人感到一頭霧水,還沒來得及遞過去,金盞玉酒開口道:“你這個女人好生沒禮貌,本神器歷經磨難破殼,豈能讓你亂摸!哼,不過你要是誠心誠意誇贊本神器幾句,本神器就勉強讓你摸一摸!”
“……”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外貌與性格極其不符。二師姐一臉夢碎。
半響回神,她問:“阿媱,什麽神器?不是靈寵嗎?”
雲千媱只好打了個哈哈:“它在蛋殼裏的夢想,就是修煉成一只舉世無雙的神器。”
二師姐半信半疑。
衣服什麽的白準備了,房間裏只剩一人一神器時,雲千媱關上門問:“你怎麽不是個人?”
“……”金盞玉酒幽幽嘆氣:“本神器沉睡太久,神力不夠,無法長久維持人形,有機會再變給你看。”
“好吧。”雲千媱坐到窗邊,将它托在掌心,“你以後跟着我在無塵山,需要一個身份,不能老是自稱神器了。”
“那我當什麽?”
“靈寵。”
“本神器可是上古叱咤風雲的神器,就算死,從這裏跳下去,也絕不當什麽靈寵!”
雲千媱伸出兩根手指,将它彈了個跟頭:“嗯,你确定?”
金盞玉酒柔柔弱弱爬起,一臉憋屈:“本神器不和你這個後生計較。哼,靈寵就靈寵。”
雲千媱帶着金盞玉酒招搖過市,很快,全無塵山都知道她新得了一個靈寵,非常漂亮可愛,嗯,就是除了臉一無是處。
雲千媱不讓它在人多的時候開口說話,于是,金盞玉酒成功當選為無塵山最萌靈寵排行榜第一。
很好,四舍五入,就是她總算有個排名第一了!
雲千媱一臉高興地懷揣着一臉不高興的金盞玉酒去找路歸朝,想和他炫耀一番。到了院子裏,只見房間窗戶洞開着,路歸朝就坐在窗邊,雲千媱正想喊人,目光卻瞥到桌上的某樣東西。
她立時收了聲。
一枝充滿春意的黃杏從窗棂探入,路歸朝伸手折斷,随手扔在桌上。
他面前,正靜靜擱置着一個瓷瓶。
雲千媱認得,這瓶子是無塵山專門用來裝治愈靈藥的。想來便是掌門親制、專賜給路歸朝修複靈核的藥。看過原著的她當然知道這藥并不能修複靈核,相反,會加重傷情,洩漏靈力。
所以這麽多年來,路歸朝一直修為低下、毫無長進。
可上次在往生霧中,他得到機緣,靈核誤打誤撞修複了……所以現在發現端倪了?開始懷疑了?
雲千媱想了一想,也對,劇情的确差不多進行到這個地方。
路歸朝一手托腮,一手緩慢敲點桌面,盯着靈藥出神。以至于好半響才察覺院落中多了一個人,正在看他。
路歸朝面不改色地收起靈藥,黑瞳望過來:“師姐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雲千媱走過去,手掌一撐,翻身坐到窗戶上,“不過我還真找你有事兒——你教我禦劍,我付你靈石,如何?”
她恐高、不會禦劍飛行,路歸朝早在靈山秘境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猶豫片刻,說:“我沒空。”
“那好吧。”雲千媱跳下窗戶,拍拍手轉身就走。
路歸朝盯着她的背影,不由站起上前:“你去哪裏?”
雲千媱腳尖轉了個方向,一邊後退一邊歪頭說:“你不是沒空嗎,那我只好去找大師兄教我啊。”
“等等。”路歸朝隔着一扇窗緊盯着她,抿唇,“何時?”
“什麽?”
“何時去練習禦劍。”
草藥課,天氣晴朗。
三長老帶領一行弟子來到後山實地教學,教了幾樣辨認方法後,就讓衆人自由活動,中午之前采集好一籃子解毒靈草。
雲千媱背着劍,避開衆人視線,悄摸摸來到後山北面。她和路歸朝約好了這裏碰面。
然而坐等右等,也不見人來。
“放我鴿子?”雲千媱不爽。想了想,幹脆解下卻影,準備自己練習禦劍。金盞玉酒繞着她飛舞,“不是本神器……咳咳,不是我不信你,你一個人真的行嗎?”
雲千媱揚眉:“口訣我早已熟記于心,看好了。”
她将卻影往上一抛,令它浮在半空,足尖輕點,躍上劍身。“你看我可以……”她正要炫耀,忽然,靈劍搖晃,腳下一空,連人帶劍栽倒地上。
金盞玉酒看着都疼,翅膀顫抖幾下。
雲千媱抹了把臉,咬牙道:“我真就不信了。”爬起來試了一次又一次。很快,額頭布滿汗水,鼻尖沾染塵土。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譏諷的笑。
雲千媱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這麽欠揍,除了男主還能哪個?
“師弟,你遲到了。”雲千媱絲毫不覺尴尬,從地上爬起,拍拍手上灰塵,“按照約定,要扣靈石。”
路歸朝默然接受,走到她身邊,問:“草藥課上偷學禦劍,你待會兒拿什麽和三長老交差?”
雲千媱笑道:“不是還有你嗎?我從你那扒拉扒拉不就有了。”
路歸朝沉默,似乎被她的厚顏無恥驚到無語。半響,才伸出一根手指,道:“得加靈石。”
喲嚯,還活學活用會讨價還價了?
于是雲千媱也伸出一根手指,和他勾了勾:“成交。”
路歸朝猝不及防觸碰到她指尖的溫度,猛然一縮手,負在身後。片刻,調整好心緒,他看了看她:“廢話少說。開始。”
……
後悔,就是非常後悔。
她不該腦殘想了個馊主意接近路歸朝,更不該嘴賤求他教自己禦劍。
這個冷冰冰的打怪升級機器自己不眠不休也就罷了,接連一個月,每天揪着她練到深夜,練不好不給飯吃,還要打她手板心。
期間,雲千媱忍受各種冷嘲熱諷和陰陽怪氣。
“呵,休息?師姐難道不知道笨鳥先飛的道理?笨鳥至少會飛,師姐連升一尺高都要掉下來。”
“人少吃一頓飯不會死。但若有一天遇到厲害妖物,憑師姐的禦劍技能,怕是會直接飛入它口中成為一頓飯。”
“月亮睡了你就要睡?月亮會上天,師姐怎麽不上天?”
“……”
真的,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學禦劍飛行了。她現在就想一劍捅死這個毒舌怪!
終于,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雲千媱學會了禦劍飛行。
她一身白衣飄舞,腳踩靈劍從雲端飛到地上,太陽自身後散發光芒。路歸朝眯起眼睛,微微仰頭,看着她輕盈落地。
雲千媱收起卻影,仰面躺在了草地。
路歸朝走過去,說:“走,去不言堂。”
雲千媱胸口起伏,深嗅一口花草芬芳,完全沒起身的意思,說:“師弟,我現在累得半死不活,實在沒力氣走路了。除非,你背我。”說着,張開雙臂。
路歸朝皺眉:“雲千媱。”
雲千媱斜睨他:“叫我什麽?”
路歸朝閉了下眼,有些無奈:“你愛吃不吃。”回頭走了幾步,見她真的沒跟上來,唇角一抿,折回去,“下不為例。”
路歸朝蹲了下來。
雲千媱喜笑顏開,立時從地上爬起跳到了他背上。路歸朝忽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但手腳快于思考,已經将人背起來了,又不能扔下去。
無語地走到半山腰,他問:“真的有那麽累嗎?”
雲千媱輕嗤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鐵打的?”
路歸朝不說話了。離不言堂還有一段距離時,行走的弟子越來越多,他将她放了下來。
雲千媱走了幾步,見他駐足,回頭問:“不一起去吃飯?”
路歸朝搖頭:“我還有事。”
“好吧。”雲千媱沒有多想,揮了揮手算作道別。路歸朝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原地停留片刻,才慢慢走回住處。
穿過院子,進到房間,路歸朝伸手打開窗戶,一縷黑霧悄無聲息蜿蜒而入。他面無表情地伸手,黑霧在掌心凝攏,形成一只眼瞳血紅的黑鳥模樣。
路歸朝坐下,左手指尖敲點桌面:“探查得如何了?”
黑鳥居然口吐人言:“主人,如您所料。靈藥有古怪。”
聞言,路歸朝沉寂許久,房內一時連針掉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黑鳥似乎也為他的低氣壓所懼怕,将頭縮入羽毛。
半響,路歸朝唇角輕嘲一勾:“罷了。我已知,你且去吧。”
黑鳥得了命令,重新化作一道黑霧,撲騰着往上空而去,輕而易舉便穿過無塵山的千年結界。
三個月來,雲千媱已确定自己躲過了規則的監視。
這期間經歷了兩個小劇情點,她故意違反人設,去“騷擾”了一下路歸朝。結果頭也不疼,天雷也沒有。就是被路歸朝揪住衣領扔出門外時脖子有點疼。
也就是說,她現在不僅靈核完好無損,也沒有因殘害同門被趕出無塵山,劇情就像翻過的一頁紙,這個世界接受了她的自由存在。
她,雲千媱,農奴翻身把歌唱!
金盞玉酒仿佛同她心有所感,從懷裏飛出,繞着她飛一圈停在頭發上:“那麽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男主黑化了。”
雲千媱将它摳下,放在掌心:“我也正想問你。路歸朝現在多好的一個少年,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只要神魔混血的身份不暴露,那掌門就沒有機會殺他,仙門百家也不會逼他仇視他,他是不是就不會黑化了?”
“是這麽個理兒。反正只要他不黑化、不破壞世界的平衡就好,你怎麽做都可以,自由發揮喽。”
雲千媱摸着下巴,回憶了會兒劇情,點頭:“行,我知道了。你先睡會兒,掌門剛通訊符發來消息,讓我去主殿一趟。”
金盞玉酒打了個哈欠,翅膀收攏,化作一朵指甲蓋大小的粉花。雲千媱将它簪到發髻,開門走出。
其實她剛才沒透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于她而言,最重要事情——難道不是得到路歸朝的時空之門嗎?
雲千媱見識過劇情的強大,阻止路歸朝黑化或許很難,但拿到他的時空之門簡單多了。
有捷徑為什麽不走呢?傻子才不走呢。
來到主殿,雲千媱才發現人多熱鬧。姜鶴歸、路歸朝、李暮楚、琨玉、祝別枝都在,還多了一個穿金戴銀、一看就富貴異常的陌生中年男子。
雲千媱将視線從便便大腹收回,行禮道:“師尊。”
姜鶴歸點了點頭,和他們介紹:“這位是夜郎城城主,因城中這半年發生怪事,特來無塵山求助,我現将此事交由你們幾個。”
這位夜郎城城主頗會察言觀色,見幾個弟子不管男女,均面容秀美、英姿勃發,渾身氣度非凡,一看就是無塵山的內門弟子,且
身份不低,應該是掌門長老親傳之類。
他頓時喜笑顏開,拱手道:“那我就多謝姜掌門了。”
他一低頭哈腰,身上佩戴的金銀玉器就啷當作響,祝別枝聽着心煩,低聲嘀咕:“要不是看在他每年給無塵山提供那麽多靈石,我才懶得管這破事兒。”
雲千媱心中有數。怪不得這人俗氣非常,卻能得掌門親自接見,原來還是“鈔”能力。
幾人收拾一番出了結界,跟随夜郎城主往山下走。
離臺階不遠處停着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浮誇程度比起鐘家大船也不遑多讓。夜郎城主掀開簾子,躬身道:“幾位小仙長,請。”
祝別枝抱着劍,先一頭鑽入。接着,是李暮楚和琨玉,路歸朝走在最後頭。
雲千媱一進去,方知其中乾坤。
不知用了什麽陣法,馬車外觀小巧,裏面卻是一個大房間。酒桌、暖爐、棋盤、魚盆一應俱全,中間還鋪着塊大地毯,可容納十幾個舞女赤腳翩翩起舞。
一向習慣了無塵山摳摳搜搜的幾人皆陷入一陣詭異沉默。
……有錢真好。
祝別枝不喜他們三人,和琨玉挨着坐。琨玉摸摸鼻子,對師弟師妹們之間的關系無可奈何,只好尴尬笑笑,問夜郎城主:“不知貴地究竟發生何事,還請城主與我們細細道來。”
夜郎城主命仆人奉上茶,這才開始倒苦水:“不瞞幾位仙長,我們夜郎本是個富裕之地。然而半年前,城中忽然出現一個白蛇大仙,從此一切便亂套了。”
雲千媱疑惑:“白蛇大仙?”這個副本在原著中只有寥寥幾筆,她幾乎沒印象。
夜郎城主顯然恨極那位白蛇大仙,提起就一臉憤慨:“其實就是一只蛇妖,根本不是什麽大仙!他妖言惑衆,挑唆百姓,原本秩序井然的夜郎,從此百姓不事耕種,還經常聚集鬧事,你們看我的頭,就是上個月被他們打破的!”
說着,摘下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果然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疤。
幾人對視一眼,不知為何,都憋着笑。大約是這個夜郎城主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夜郎城主感嘆道:“說起來,夜郎城幾乎所有産業都是我家的,從土地農耕、布坊染織、鹽鐵買賣……哎,守着這麽大一份家業,你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辛苦,給他們活計幹、提供吃住、建學堂等等,沒想到都是沒良心的,哼,被蛇妖幾句話就給迷惑了,還妄想對付我!”
轉頭換了一臉谄媚表情:“幸好幾位仙長來了,還望助我一臂之力,早日結束這混亂局面。”
琨玉想了想,說:“城主不必客氣,我等入城後定然仔細探查,還夜郎城一個太平。”
夜郎城離白玉京不遠,更何況馬車還是仙門寶器,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到了。馬車載着他們從西城門入內。
夜郎城主和他們解釋:“東半城讓作亂的流民占了,如今在蛇妖控制下。我們只能從西城門進入。”
讓流民占了?若真是這樣,那混亂應該不只半年吧。
雲千媱掀開簾子往外瞧。
城內建築華美,店鋪林立。袅袅炊煙升起,來來往往的百姓穿梭于各家食肆,衣服顏色不同,樣式倒統一。
雲千媱咦了一聲。
夜郎城主像看出她心中疑惑,道:“不瞞仙長們,這城中曾有半數人口都是我的家仆。我令他們在酒樓、紙坊、鐵匠鋪、布廠等各司其職,給予住處、服飾、吃食和工錢,本來安居樂業,大家其樂融融,哎,都怪那蛇妖。”
雲千媱回頭打量一眼。只見夜郎城主一把鼻涕一把淚痛訴,不時還拿袖子擦擦。
馬車趕往城主府,路過一條街時,雲千媱看見有個宮殿般的建築只修到一半,便荒廢在此,好奇問:“這是蛇妖讓百姓給他修建的嗎?”
夜郎城主擺手:“并非。本是我準備用來避暑的,沒想修到一半,那蛇妖不知從哪裏冒出,挑撥離間,家仆們紛紛罷工,嚷嚷着不幹了,除非加工錢,真是豈有此理,我平日裏不曾虧待他們,這城中若沒有我家産業,他們如何謀生,怕早就餓死了。”
說話間,馬車停在了城主府。
望着恢弘大氣、臺階鑲黃金的府邸,幾人又陷入一陣沉默。琨玉輕咳一聲,從袖中拿出定妖羅盤,觀察一陣道:“的确有一股妖氣。只是,東城距離這兒尚遠,妖氣濃郁到這種程度了嗎?”
祝別枝背劍跳下馬車,四處查探一圈,踢了踢門口的玉石獅子,道:“或許是那妖怪修為高深,妖氣沖天也不奇怪。”
琨玉沉思片刻,點頭:“那我們得更加小心了。”
一行人被安排住在府內。趁着天色尚早,一同出門上街探查情況。琨玉和祝別枝一組,雲千媱、路歸朝、李暮楚一組。
走在街上,行人比中午看見的要少,食肆也關了大半,遠處和不遠處均傳來丁零當啷的勞作聲,看來大家都很忙碌。
李暮楚撓撓腦袋:“夜郎城說大不大,既然發生了流血沖突,怎麽沒見當地官府來管?”
雲千媱從小攤拿了幾根糖葫蘆,付了錢,說道:“表哥,你還沒看出來嗎?當地沒有官府啊,城主就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她将糖葫蘆分給兩人,自己咬了一口,差點酸掉牙,緩了緩才道:“城中十之有九都是他家産業,半數百姓為其奴仆,官府想伸手進來恐怕也不成呢。”
天州大陸仙門與朝廷并存。仙門一心求道,不問世事,只在妖物興風作浪時才伸手人界。人界秩序便一直由朝廷掌管,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夜郎城如今算來,也是一個獨立小國了。
雲千媱示意他們手上的糖葫蘆:“快吃呀,我請你們的,可甜啦。”
李暮楚不喜歡甜食,但這是雲千媱買的,便嘗了一口,表情瞬間很怪異。他默默咽下,瞅了瞅路歸朝:“喂,阿媱請的,敢浪費我打死你。”把手裏的塞給他。
“表哥,你別老欺負人家。”雲千媱将糖葫蘆拿回給李暮楚,“自己吃自己的。”
于是路歸朝看她一眼,舉起自己那串,放到唇邊咬了一口。他細嚼慢咽,表情絲毫未變。李暮楚瞪大眼睛,低聲道:“小廢物舌頭出問題了吧?這麽酸眼睛眨都不眨?”
路歸朝又吃了一顆,說:“甜的。”
雲千媱不信邪了,男主運氣怎麽這麽好,連糖葫蘆都比她的甜。于是握住他手腕,乘其不備湊上去咬下一顆。
路歸朝沒避開,幽幽盯着她。
只見雲千媱臉上閃過亂七八糟的表情,“撲哧”一聲吐了出來。又苦又澀,男主的忍受能力果然異于常人!
她擦了擦嘴,回頭憤憤瞪他。
路歸朝唇角卻劃過一絲不經意的笑。
晚飯時分,琨玉和祝別枝也回來了。
他們下午去了東城,帶回來一個消息:那裏并無妖氣。
“哦?這就奇怪了。中午在西城反而有妖氣?”雲千媱想了想,沒想通,“算了,我們先吃飯。”
“呵,一絲頭緒都沒有,你也吃得下飯?”祝別枝抱劍冷哼。
雲千媱笑眯眯看他:“按祝師兄的意思,沒頭緒就不許吃飯,那可是有把握這幾天就查出來什麽?否則我們陪着你一起餓肚子,到時候妖怪現身,沒力氣抓捕該當如何?祝師兄心懷夜郎百姓安危,沒胃口用飯不要緊,我們都懂的。”
說着,将他面前的碗扒過來,義氣道:“我可以幫你吃掉的!”
祝別枝一手按住碗,氣得面目扭曲:“雲千媱!誰和你說我不吃飯了!”
雲千媱睜大眼睛,故作迷茫:“诶,一絲頭緒也沒有,祝師兄怎麽吃得下飯?”
“……”祝別枝氣死。
琨玉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此事明天再查再議,現在吃飯、吃飯。”
城主府用度奢華,夾菜用的是金筷子,盛湯用的是琉璃盞,洗手用的是玉盆。雲千媱和侍候的丫環一打聽,知道了城主府內的人口結構。城主和城主夫人為尊,還有一百多個小妾,丫環家仆等更是不計其數。
仙門講求道侶唯一。聽到一百多個小妾時,李暮楚的下巴快合不攏:“這真是、真是……”
祝別枝道:“成何體統。”
琨玉摸摸鼻子:“對于仙門來講,的确不可思議。但我聽說,人界大國君主甚至有後宮佳麗三千,夜郎城主一百多個小妾與之相比,算是少了。”
李暮楚瞪大眼睛:“他們忙得過來嗎?”
琨玉尴尬地輕咳一聲:“這……我也不是很清楚。”
“……”
雲千媱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手腕一緊,被人拉起來。她回過神,已經被路歸朝拉到門外。
“怎麽了?”雲千媱見他耳根微微泛紅,問。
路歸朝很快松開她的手,轉過臉:“沒什麽。吃多了,出來走走消食。”
“可你臉為什麽這麽紅?”雲千媱湊近,仔細看他的臉。路歸朝觸電般後退幾步,避開她視線,否認:“沒有。”
雲千媱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師弟,你不會在害羞吧?”李暮楚他們剛才的話題,尺度是大了那麽一點,但她一向八卦又好奇,聽得正當興,路歸朝卻突然莫名其妙拉她出來,不是害羞是什麽?
路歸朝臉色更加漲紅,黑瞳璀亮:“胡說!”
分明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男主居然如此純情!不欺負他一下她都不配當惡毒反派!
雲千媱挑起唇角,進一步靠近他,路歸朝擰眉後退,直到被逼到一堵牆前。雲千媱挑眉道:“你拉我出來,是為了不讓我聽那些話。師弟,你是在關心我嗎?”
路歸朝臉色逐漸歸于平靜,說:“師姐未免自視過高。你有何值得我關心?”
雲千媱道:“別否認那麽快嘛。我指的關心,是寫在無塵山門規上的,同門之間的友愛和照護。”
路歸朝挑了挑唇:“哦,即便如此,師姐認為自身有何地方值得我關心?是将我痛饬到皮開肉綻、将我推入毒蛇池、将我當做試驗品試藥……還是大雪天罰我跪到昏迷不醒?”
雲千媱嘴角弧度收起,變得有些尴尬:“你……你都記得這麽清楚啊?”
路歸朝諷刺道:“永生難忘。”
嗚嗚嗚,難道真的逃不開人設和劇情了嗎?睚眦必報的黑化男主,和她這個給男主留下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的惡毒反派。
明明已經這麽努力讨好他了。可他一直都厭惡她、仇視她。
雲千媱垂下頭,默默地退後一步,說:“抱歉。我知道一句抱歉抵不了什麽。以前做過那麽多傷害你的事,我也無法彌補,只希望師弟以後心懷正義、懲奸除惡,早日修成大道。”
說完,失落地轉身離開。
路歸朝站在陰暗角落裏,盯着她背影消失,垂在身側的拳頭握得死緊。半響,他閉上眼睛,收回邁出的左腳尖。
雲千媱走回住處的路上,腦子裏反反複複是路歸朝一雙充滿恨意的黑瞳,和他那些毫不留情的話。
她對他的好,他一點都不會記在心上。
就像一滴熱血滴在冰塊上,冰塊會為此融化嗎?
并不會。
她,雲千媱,堂堂一反派,憑什麽要熱臉貼他的冷屁股?!哼,她也是有脾氣的好不好?
這條路走不通,換一條就好了!反正時空之門她要定了!
雲千媱在心裏給自己打了一會兒雞血,快要走回房間時,碰到一行丫環端着托盤從院門口經過。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魚貫而出。
她叫住一個問:“你們端的什麽東西,這麽香?送去哪兒?”
丫環回答:“城主和夫人正在用飯,這些都是燒雞。”她們每只托盤放着兩個大碗,足足一百多只雞……
雲千媱感嘆:“啊,他們胃口還挺好的啊。”
丫環福了福身,跟上隊伍。
雲千媱望着一行人消失,收回視線。她仔細一想,也沒什麽好奇怪。畢竟有些地主、富商什麽的,生活奢侈,每只雞只吃爪子中間的軟肉,一頓飯吃一百多只雞好像也正常……
第二天,幾人一同潛入東城。
剛到交界處時,雲千媱看到一層透明結界。這結界換做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卻隔絕了東西兩城,看來這裏的确有非人類、或者修士之類的存在。
可那設置結界的顯然修為不高,他們輕而易舉便潛入。
東城并無想象中民不聊生、水深火熱的景象。相反,集市、食肆、商鋪一應俱全,叫賣聲不絕于耳,來來往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充滿人間煙火氣。
“聽夜郎城主說的,我還當那蛇妖有多厲害,現在看來,不過是藏頭藏尾的小妖罷了。”祝別枝抱劍沿着結界走了一走,“連結界都設得如此粗粝不堪。”
琨玉手拿定妖羅盤,垂眸看了看:“和昨天一樣,确實并無妖氣。不過我們還是要小心為上。”
祝別枝縱身一躍,飛到屋頂:“我不愛和他們幾個拖後腿的一塊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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