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夜郎風波（二）

男主中邪了？

長街人多熱鬧。

雖不比西城繁華, 但似乎更有人味兒。街邊有人賣藝，高超雜技吸引一圈人駐足，圍觀喝彩。賣小玩意兒的攤上幾個豆蔻少女正在挑選, 店家笑容滿面, 熱情招待。

四五個垂髫小童背着布包、手拿紙鳶，笑鬧着從巷子裏跑出, 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路歸朝腿上, “哎呦”一聲跌坐在地。一只手提住他的衣領，将他拎了起來。小童擡頭一看，脖子鹌鹑似的一縮，頭也不回地跑了。

雲千媱回頭, 路歸朝也正好望過來。兩人目光對撞。

唇角繃直, 冰冷淡漠，一副欠了人八百萬靈石的死人臉, 哼, 怪不得把小孩都吓跑了。

雲千媱收回視線, 繼續一個人往前走。李暮楚跟上來，問：“阿媱，我們現在要做什麽？那個‘白蛇大仙’如此狡猾, 居然将這裏僞裝得一派正常, 肯定不會輕易露面！得想辦法把他找出來。”

雲千媱伸出一根手指, 搖了搖：“什麽都不做。就是逛街。”

“啊？”李暮楚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時，不遠處一個聲音叫道：“小姑娘, 來算一卦嗎？”

雲千媱尋聲扭頭，看見左手的馄饨鋪旁邊, 支着一個算命攤, 一個穿道袍的長須老頭坐在那裏, 腳下擺着招牌，上面寫着“算命占蔔”，下面寫着“不準不要靈石”。

李暮楚不屑道：“人界的神棍罷了，居然想騙我們的靈石……诶，阿媱？”

雲千媱已經走了過去：“老先生，不知您擅長算什麽？”

算命先生見她氣質飄然、姿容絕麗，後面跟上來的兩位少年，皆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立刻道：“姻緣！”

雲千媱作出一副感興趣模樣：“不知如何算？”

算命先生拿出一張紙放在小桌：“小姑娘在這裏寫個字，老夫就知道你日後良配如何了。”

雲千媱挑挑眉，低頭寫字，寫完後遞過去，算命先生拿起看了看，說道：“小姑娘心儀之人，應該是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而且就在身邊。老夫見你唇紅齒白、面相極好，他日定能和心儀之人修成正果！”

雲千媱知道他胡說八道，但還是遞過去一顆靈石，笑道：“準極了！”

算命先生笑眯眯接過靈石，臉上皺紋都松開。李暮楚低聲吐槽：“他這表情分明是在說，呀，又猜對一個！”又疑惑道：“等等，阿媱，你有心儀之人？怎麽從未和我提過？”

雲千媱在袖子底下掐了他一把，示意先別說話，繼續和算命先生道：“老先生神機妙算，我實在佩服。不瞞您說，我曾經得過仙緣，正是此地的白蛇大仙，他老人家也給我算過姻緣，和你此番說辭一模一樣！”

像這種江湖術士，雖經常坑蒙拐騙，但往往消息極為靈通。她要從他這裏套一套白蛇大仙的消息。

誰知，話音剛落，算命先生卻臉色古怪了下，刷地站起：“你們不是夜郎城人，從哪裏來的？想做什麽？！”

見他突然面露警惕，雲千媱懵了下，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

算命先生卻好似突然醒悟，大聲叫嚷道：“奸細！西城來的奸細！”

他嗓音如洪鐘，聲波一道道傳開。霎時，行人、攤販、雜技人、食客、幼童紛紛看來，所有人眼中露出厭惡和防備。算命先生吹胡子瞪眼，一把操起腳下招牌，一副撸袖子要打架的模樣。就連賣菜的老翁和阿婆都拿起雞蛋和爛菜葉砸向他們。

“白蛇仙使不是設了結界嗎？為何他們還能進來！”“呸！西城來的走狗！賊心不死居然想來霍霍我們！”“先抓住他們！不能讓他們跑了！”“……”

三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這些只不過是一群普通百姓，打又不能打。雲千媱擺着手要解釋，可這些人一副恨得雙眼血紅的模樣，根本沒人聽她說。

雲千媱被逼得倒退幾步，一雙手穿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後。

然後雲千媱就看到一個雞蛋砸到路歸朝肩上，白白黃黃的蛋液順着白色衣袍流下，蛋殼擦着她的臉頰而過。

“先離開這裏！”路歸朝當機立斷，拉着她就往另一個方向跑。李暮楚回過神，也趕緊掉頭逃。

三人畢竟是仙門弟子，腳力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很快将一大幫人甩掉。轉進一條小巷時，和來人撞個滿懷。

那人輕呼一聲。雲千媱定定神：“大師兄？”

琨玉做了一個噤聲動作：“噓，先跟我來。”他轉身往巷子裏走，幾人立刻跟上，不一會兒來到一個掩着門的小院。

琨玉推開，關上門後才問：“你們這是……”

三人身上還挂着一些雞蛋殼和爛菜葉，模樣不可謂不狼狽。雲千媱捂額：“說來話長。”将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下，“東城百姓似乎很仇視西城，聽到我們是奸細，恨不得當場打死我們。”

琨玉想了想：“看來事情沒那麽簡單，夜郎城主定然有所隐瞞。”

雲千媱也這麽想，沉思片刻，問：“大師兄，你們剛才去了哪裏，可有別的發現？”

琨玉正要說話，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雲千媱回身一看，只見祝別枝頂着一頭紅色粉末出來，手裏拿着換下的白衣，也是一片慘不忍睹。

祝別枝沒想到他們也來到了小院，一時愣住。

琨玉摸摸鼻子，将上午的所見所聞告知：“我和祝師弟沒打探到白蛇大仙，不過遇到了白蛇仙使。”

“白蛇仙使？”

“不錯，是個會點術法的普通青年，據說是替白蛇大仙做事的，東西兩城的結界應該出自他手。我們一路跟蹤他回家，本以為雕蟲小技不足挂齒，沒想到屋中設有陣法，倒也不厲害，就是這驅邪朱砂有點難以清洗。”

祝別枝平日裏高傲自負，目中無人，自诩四長老座下最厲害最優秀的弟子，沒想到這次卻着了一個鄉野小子的道。

李暮楚“撲哧”幾聲，終是沒忍住捧腹大笑起來。

祝別枝氣得頭頂冒煙：“笑什麽笑？！呵，你們幾個就比我好到哪裏去了？”

他這話說得倒是真實，雲千媱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準備去清理一番。這個小院無人居住，有好幾個空房間，院中還有清澈井水，正好容他們修整一宿。

琨玉在門上貼了一張禁止符。

雲千媱摘下頭發上的一片菜葉，正要轉身進屋，卻被李暮楚悄摸摸拉到角落。他看看琨玉給他們收拾院子的忙碌身影，又看看她臉，問：“阿媱，你心儀之人，不會是大師兄吧？”

原身的确喜歡大師兄來着，她也挺喜歡，但并非男女之情。雲千媱哭笑不得，說：“我的确喜歡溫潤如玉、笑起來和太陽一樣的。像大師兄這麽好的人，換做誰都喜歡，但我對他不是那種喜歡呀。”

李暮楚似懂非懂：“笑起來和太陽一樣，不會刺着你眼睛嗎？”

雲千媱：“……”

兩人邊說話邊離開，沒看到身後，路歸朝從樹後走出，掌心微松，幾塊被捏碎的樹皮掉落在地。

他目光晦暗，目送兩人消失，才緩緩阖了下眼皮。

夜晚，雲千媱和金盞玉酒聊得太投入，不知不覺到了亥時，她拾起換下的衣物，準備抱去院子裏清洗。

不料打開門，看見路歸朝正坐在井邊，腳下放着一件洗好的白衣。

雲千媱正暗自和他較勁兒，自然不想理他，于是無聲無息地走過去，本想直接拿水桶打水的，誰知，還有幾步遠的距離時，看見路歸朝目光幽幽地盯着井水，唇角忽然勾起一個奇怪的笑。

“……”雲千媱簡直毛骨悚然。

難道白天的爛菜葉臭雞蛋有毒，他中邪了？！

否則大半夜的對着一口井顧影自憐、還露出奇怪的笑容是咋回事？！

你就說可不可怕！！！

一陣冷風吹過，雲千媱拍了拍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緩緩心神，從乾坤袋摸出一張驅魔符。

她悄無聲息地站到路歸朝身後，高高舉手，“啪”的一聲，對着他的後腦勺狠狠貼了上去。

路歸朝今晚洗好衣服後，将水桶放到井邊，突然瞥見水面倒影出自己的臉。

淡漠疏離、黑瞳冰冷，和她口中的……太陽，毫無一點相似之處。

路歸朝不由輕輕凝眉，鬼使神差坐到井邊，靜靜打量水面倒映的臉，越看越不滿意。太陽一樣的笑……該是怎麽樣的？

他神情嚴肅，嘗試着勾起唇角。

……難看。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路歸朝面無表情地收起笑，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身後忽然襲來一股力量，氣息熟悉，他未設防，後腦勺被狠勁兒一拍，額頭一下子磕在井壁上。

“哐當——”一聲脆響。

路歸朝懵了片刻，捂着額頭轉身。

只見雲千媱黑發在夜風中飛揚，衣袂拂過雲紋靴，眸光璀亮，滿身正氣，像是高高在上、從雲端降臨的仙子。

她右手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劍尖直指向他。

路歸朝：？

雲千媱喝道：“大膽妖魔，竟敢上我師弟的身，還不快出來！”

“……”路歸朝嘴角抽搐着扯下後腦的驅魔符。

雲千媱見狀咦了一聲：“這麽快就被打跑了？”男主怎麽回事，連這麽弱的妖魔都被上身？

她奇怪地看了看路歸朝：“你知道自己剛才中邪了嗎？”

路歸朝：“……”

院裏動靜驚醒其他人，李暮楚揉着惺忪睡眼出來：“阿媱，發生什麽事了？”

琨玉和祝別枝也走出。琨玉問道：“這麽晚了，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呢？路師弟，你額頭怎麽鼓了一個包？”

雲千媱正要解釋，路歸朝沉沉黑瞳露出譏諷，唇角捎了幾分涼薄。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我剛才中邪了，多謝師姐救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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