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雲中雲家(七)

和師姐牽牽小手

一連守了十一個晚上。風平浪靜。

第十二個晚上, 雲千媱掐指算算,妖物再怎麽着也該出來尋人心了。意識到某點,她在夜幕來臨之際找到雲千善, 提議改變城中布防。

雲千善疑惑:“阿媱妹妹, 你這是什麽意思?”

雲千媱幹脆挑明:“上次挖心事件,我和飛星一樣覺得奇怪。明明東北城角防禦力量最強, 妖物卻铤而走險選擇這個方位, 之前四五十起中,并無此先例。而上次,它就像知道我們在守株待兔似的……所以,我懷疑有內鬼。”

雲千善旋即否定:“我身邊都是跟随十幾年的人, 個個忠心耿耿, 絕不可能有內鬼。”

雲千媱知他做事死板,不會輕易改變城中布妨, 于是掏出一枚令牌晃了晃:“你看這是什麽?”

“雲家調用弟子的手令怎麽在你手上?”雲千善吃驚。

“問我爹要的。”雲千媱聳聳肩, “所以堂哥, 不管你信不信,今晚我一定要改變城中布防。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方皆應設置困妖陣, 雖然耗費人力物力, 但成敗在此一舉, 也管不了那麽多。”

雲千善無奈揉眉心:“你這幾天一直在做這件事吧,今晚應該已經成了, 又何必來問我。”

他說的不錯,路歸朝、靳扶州、飛星這些天已經帶人去各處設置陣法。只是這些事情要暗中做, 且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否則憑那九尾狐妖的狡猾程度, 一定會識破的。

而李暮楚這枚已經暴露的誘餌,則是用來迷惑“內鬼”。

雲千媱站在城牆上,望着遠處說:“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消息傳來的。”

雲千善面色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責怪她擅做主張,顯得有些焦躁。雲千媱看了看他,說:“堂哥,即便事情成功,伯父問起來,我也會說是你的主意。”

雲千善頓住走來走去的腳步,

回頭苦笑道:“阿媱妹妹,連你也覺得,我是那種一心搶功往上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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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千媱搖頭道:“并非。我只是覺得,此番付出最多、勞力心力最多之人,的确是堂哥你。”

雲千善唇角笑容愈發苦澀,搖了搖頭,嘆氣道:“你不懂。”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雲千媱掌心與陣法相連的符紙閃了閃,不由眼睛一亮:“在東南方!我們趕緊帶人過去。”

雲千善道:“好。”點了幾十個雲家高階弟子跟上。

雲千媱抛出卻影,直接禦劍飛往。誰知到半路的時候,東南角爆發出一陣紅色亮光——是妖物掙脫困妖陣的标識!

糟了,路歸朝還在那裏!

他會不會出什麽事?雲千媱心中一緊,加快禦劍速度。

紅光照亮半個夜空,其餘幾個方位的人都已看見,四面八方陸陸續續有禦劍飛來的身影。

雲千媱最先到達。

只見殘留陣法的邊緣躺了十幾個雲家弟子,正是白日裏幫忙設陣的,此刻被九尾狐的煞氣反噬,一個個躺在地上痛苦掙紮。

不遠處,漆黑夜色中,火紅色的巨大九尾展開,似折扇,如兩層屋頂一般高。

而與它纏鬥的那個身影,正是路歸朝。

他手執一把普通靈劍,劍光瑩白,充滿靈力。斬向九尾狐時,斷其一尾,卻也被護主狐火擊斷劍身。

九尾狐仰天呼嘯,剩下八尾齊發動攻擊,将路歸朝狠狠一掃。

他滾落在地,白袍沾染塵土,嘴角隐隐有血絲沁出。九尾狐叼起斷掉的一尾,望向他的眼神充滿恨意,尖利爪牙猛劈下去。

雲千媱喊道:“師弟!!!”

然而她擔憂的男主被踩成肉餅的慘象并沒有發生。

狂風獵獵中,路歸朝單手掀翻九尾狐。

他周身黑霧缭繞,緩緩從地上撐起,瞥過來的眼瞳一片嗜血猩紅。

雲千媱:“……”

就在這時,雲千善帶着一行人趕到,正過來這邊。其他方向來的雲家弟子也紛紛下了靈劍。

路歸朝擡起右手,掌心黑霧凝成一道妖冶黑劍。

衆人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一把黑劍貫穿九尾狐腹部。

火紅狐貍仰天長嘯,散開的靈力激起一陣陣狂風。亂石、沙塵四下飛舞,一時迷住衆人眼。

狂風止息後,雲千媱動了動,坐起來,露出被壓在身下的路歸朝。

他此時眼瞳恢複黑色,一派清明,除了臉有些紅,并無其他異常。雲千媱伸出右手,問:“還能起來嗎?”

路歸朝微怔,緩緩擡手,然後用力握住眼前這只纖細的手。

雲千媱将他拉起:“師弟,剛才可有哪裏受傷?”

路歸朝低頭揉了下手腕,道:“我無礙。”

“那就好。”雲千媱松了一口氣,還好剛才她動作快,旁人并沒看到那詭異的黑劍出自路歸朝。

下一瞬,靳扶州禦劍停在他們身邊,關心問:“雲師妹、路師弟,你們沒事吧?剛才那把黑劍怎麽回事?”

路歸朝半垂下眼睫。雲千媱不動聲色擋在他面前,說:“是那個九尾狐妖凝出來的,想殺我們,被師弟擋回去了。”

靳扶州深深蹙眉:“原來如此,怪不得煞氣濃重。看來這狐妖和無燼深淵脫不了幹系。”

雲千媱眼睛不眨,點頭:“我和靳師兄想法一樣。”

兩人說話時,路歸朝一直盯着她背影,眼瞳深處複雜又熾熱。

這時,雲千善帶着人走過來,望見地上一大片深紅色血跡,眉頭緊緊擰起。雲千媱叫了他好幾聲才回過神,勉強打起精神道:“怎麽了?”

雲千媱掌心浮現一張追蹤符,說:“堂哥,眼下這狐妖暴露了妖氣和血氣,追蹤起來應該不難,我和師弟、靳師兄他們這就去追!”

“不行!它受了重傷,會死的!你們不能去!”雲千善突然大聲說道。見幾人奇怪地望過來,輕咳一聲,解釋:“我的意思是,要抓活口,畢竟雲中出了這麽多條人命,總要抓住問個清楚的。”

雲千媱盯着掌心發亮的追蹤符:“堂哥,你說的有道理,但是……”

“師姐。”路歸朝忽然從身後拉了下她衣袖,“我覺得,雲少主說得有理。”

雲千媱回頭和他對視一眼,轉身說:“好吧。堂哥,我們都聽你的。”

雲千善松了一口氣,立即轉身走回去,吩咐人兵分三路,朝他說的方向去追,自己也匆忙帶了一隊人離開。

等衆弟子散去後,飛星不解地摸摸腦袋:“放着追蹤符不用,這樣毫無目的地去搜,不僅大費周章,還很難找到吧。”

應該說是,找不到。雲千媱盯着雲千善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但還是笑笑:“兩位師兄,你們也先回去休息吧,今晚辛苦了。這事兒吧,我堂哥有他的一番苦衷。”

“苦衷?什麽苦衷?”飛星愈發迷惑。

“早在一年多前,我伯父就将挖心事件交給堂哥處理,如果我們幾個搶了功勞,他在我伯父那裏會不好交代。”

靳扶州和飛星這些天在雲家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想了想,能明白過來。雖然覺得應以抓住妖物為重,但這種仙門世家之內的彎彎繞繞、人情世故,比他們蓬萊島要複雜的多,便也不再多說。

幾人一同回到雲家。靳扶州和飛星回去房間,路歸朝則送雲千媱回住的小院。

走在路上,雲千媱順路摘了一條樹枝,拿在手裏邊把玩邊思索。“師弟,你有沒有覺得雲千善有些奇怪?”

“他當然奇怪。”路歸朝毫不猶疑,“在雲家見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察覺不對。”

雲千媱聞言頓住腳步,轉身看他:“你怎麽早不告訴我?快說說。”

“他畢竟是師姐堂兄。”路歸朝也停下,“雲千善腰間每日佩戴掩息袋,有次偶遇,掩息袋掉落在地,我發現他身上有一股紊亂氣息,我原先并不明白這股異樣氣息從何而來,通過今晚之事,想來應當屬于九尾狐。”

“怪不得平時沒聞到他身上有九尾狐的味道,原來是佩戴了掩息袋。”雲千媱摸着下巴,眯眼道,“師弟,你觀察比我細致。應該是他經常和九尾狐接觸,才沾染不少妖氣,不得不用掩息袋。”

“正如師姐所言。”路歸朝見一片樹葉落在她頭發上,盯了一會兒,慢慢擡手,作出一副自然而然的樣子,伸手輕輕給她摘掉。

雲千媱摸摸頭發,彎了下唇角,腦中還在飛快思索:“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莫不是和九尾狐勾結,利用挖人心、吃人心修煉邪法?雲千善修為薄弱,甚至不如雲千婵,雖然一直表現出不圖名利、心境淡泊,但或許,只是裝出來的沒野心。”

路歸朝輕點下巴,盯着她:“師姐所言有理。你伯父想傳位于他,可他卻無能力,族中長老又極力反對,兩方夾擊之下,很有可能走上偏路。”

雲千媱越想越覺得如此,說:“我們這幾天跟蹤他,肯定能找到九尾狐藏身之處。”

“不必,我想我知道九尾狐藏在哪裏,他明天也定然會過去。”

“你知道?!”雲千媱驚訝。

“師姐,你看這是什麽。”路歸朝伸出右掌,指骨分明,指縫中隐隐漏出幾絲黑氣,在掌心凝成一只黑霧鳥,低頭啄羽毛。

雲千媱吓了一跳,趕緊四周環視一圈,見沒有人看見,拉着路歸朝躲到樹幹後面,壓低聲音責備:“師弟,你不要命了?不是告訴過你,別再用這個嗎?要是被人看見,告訴了師尊,非得抽你仙骨、廢你靈核,再逐出無塵山。”

明明是吓唬他的話,可路歸朝眼瞳極黑極亮,神情算得上興奮:“師姐擔心我?”

嗯?這是重點嗎?真是沒把她的話聽進去一個字!雲千媱簡直氣死:“你是正經仙門弟子,怎麽可以用妖魔道的東西?”

路歸朝眼底的光暗了暗:“其實,我能控制這股力量。師姐之前不也告訴我,心正為正,若是妖魔道的力量能用來拯救蒼生、造福生靈,也算邪道嗎?”

這可把雲千媱問住了。

她思想自然不死板,但姜鶴歸死板啊。要是路歸朝被他發現覺醒了神魔血脈,那鐵定要被一劍穿心、逐出師門,遭受天下人的唾棄啊。到時候,她即便三頭六臂,也無法阻止男主黑化。

見雲千媱沉默,秀眉緊蹙,路歸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忙道:“師姐不喜歡的話,下次我不用了!”

雲千媱嘆了口氣:“事情過去就算了,暫且不提。你剛才說九尾狐在哪?”

路歸朝觀察她臉色,确定無異樣,才放心說道:“我之前覺得雲千善身上氣息怪異,就用黑霧鳥跟蹤了他一段時間。發現他每三天就要出一趟遠門,且都是同一個方向,目的地是城外一個設有結界的小院。”

雲千媱拉起他的手:“別等明天了。我們現在就去盯着雲千善。不過這件事先別告訴別人,萬一是誤會就不好了。”

大約雲千善給她的感覺,實在不像一個為了野心而不擇手段的人,雲千媱對他依舊抱着一份善意的希望。

路歸朝盯一眼兩人交握的手,眼瞳深了深,猶豫片刻,慢慢又悄悄地展開手指,試探一般地伸入她的指縫間。雲千媱腳步飛快,毫無察覺,兩人不知不覺保持着十指交叉的狀态。

路歸朝唇角抿出一個像偷吃到蜜糖的弧度:“好,都聽師姐的。”

作者有話說:

李暮楚:你們還記得西南城角睡牆角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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