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雲中雲家(十三)

觀心

雲千媱走進屋裏一看, 房子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搖搖欲墜,裏頭不見人影。幾人分頭找了下, 皆沒發現舒朗。

飛星咦道:“昨晚大批人圍剿, 狐妖應該沒時間将人送走,屋子就這麽大, 人能藏到哪裏呢?”

話音剛落, 忽然響起一聲沙啞悶哼。飛星吓了一跳,原地跳起,躲到靳扶州身後:“大師兄,有鬼啊!就在我腳底下!”

見雲千媱和路歸朝一臉無語地看過來, 靳扶州無奈地揉揉眉心, 微笑解釋:“飛星從小就怕鬼。”

怕鬼的修真者……也真是難為他了……

雲千媱更加無語,不過意識到什麽, 擡腳走到飛星剛才站的位置, 蹲下敲了敲地板, 擡頭道:“下面是空的。”

雲千媱站起退後,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雙手結印, 一下子掀開地板。果然露出一個小小的空間。

裏面躺着的, 正是昏迷不醒的舒朗。和上次所見相似, 他渾身皮膚下游走着一股奇怪力量,仿佛會吸人精氣, 所過之處迅速衰老。

“邪法導致的怨氣入體,我先給他壓制一下。”說着, 雲千媱掏出一張清氣符, “啪”一下貼在舒朗腦門。湧動的力量掙紮幾息, 漸漸平靜。

靳扶州和飛星第一次見到舒朗,眼裏露出驚訝。雲千媱便将上次所見和雲千善所說的告訴了他們。

飛星吐槽道:“雖說尋找到轉世很難,但她将這人弄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到底是報恩還是報複啊?”

雲千媱覺得他說得有理:“其實這樣一看,她更愛自己。經過我和師弟這段時間的觀察,這個舒朗應該被蒙在鼓裏,以為自己還活着,是個正常人,月娘挖的人心用在他身上也是瞞着他的。”

飛星聳聳肩道:“那我覺得他也是有點可憐。”

靳扶州轉頭道:“但不管怎麽說,如今留着他在人間是一個隐患,雲師妹打算怎麽處理?”

雲千媱想了想:“我來是想查清他身上的一些事情。但現下看來,他即将魔化,太危險了,還是先帶回雲家吧,将此事禀告我伯父,讓他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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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扶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這時,舒朗劇烈咳嗦起來,口中迷迷糊糊喊着:“阿媛、阿媛你要去哪裏……”

飛星咦了一聲:“阿媛是誰?難道此事還有同夥?”

“不,應該不是。”雲千媱想起雲千善說的一句話,“月娘,不是舒朗的妻子……”

“什麽?”

“我好像知道了。”雲千媱眼睛一亮,說,“雲千善昨晚提到過一句話,‘她不是舒朗的妻子’,所以這個叫阿媛的,會不會就是舒朗真正的妻子?”

飛星一拍腦袋:“啊,我想到了!我就說,一個凡人怎麽會和妖怪結為夫妻。一定是狐妖見這舒朗長得一表人才,色心頓起,殺妻奪愛!從一開始就不是報恩吧,簡直太壞了!大師兄,你的觀心之術最近不是突破了麽,帶我們一起看看他的過往吧。”

見雲千媱也一臉好奇地望過來,靳扶州只好答應:“那我試試看。”

說着,阖上眼眸,雙手豎于胸前,指法翻飛結出一個複雜印記。

那圖案熠熠生輝,散發出的光芒彙聚成一股細流,淌到舒朗心口。

靳扶州臉龐倒映術法光芒,顯得神采飛揚:“成功了!你們可以将手搭在我肩上,同我一起觀心。”

飛星興高采烈地搭上去:“好咧!”

雲千媱也剛要伸手,這時,一只指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比她先一步,搭在靳扶州肩上。

雲千媱轉頭,有些不開心地看向路歸朝,明明是她先的,為什麽要和她搶?

路歸朝卻眼瞳平靜,一點也沒有搶了她的羞恥感,淡聲道:“師姐,我也想看,你讓讓我好麽。”

……她能說不好麽,你這分明不是商量的語氣。雲千媱和他眼神交鋒幾個來回,對方毫無退讓的意思。

雲千媱吸了口氣,委委屈屈地蹲到一邊,拖着腮,怨恨地看着他們幾個。

哼,大家都在吃瓜,八卦之心得到了滿足,除了她。

好氣哦!

不一會兒,觀心結束。靳扶州睜開眼:“原來如此。”

雲千媱抓心撓肝地想知道,噔噔的跑過去問:“什麽原來如此?”

路歸朝腳步一橫,擋在她面前:“師姐想知道什麽,我告訴你。”

雲千媱一看到他就來氣,冷哼一聲,撇過頭。路歸朝放在身後的手指微微蜷縮,舔了舔唇,循循問道:“師姐真的不想聽?”

雲千媱耳尖動了動,沒忍住,扭回臉:“那你講具體一些。”

路歸朝笑道:“好。”

雲家,祠堂內。

雲千善仰面躺在地上,睜着眼看結界外漆黑的天空。月光清冷,雲朵變幻,仿佛化成一只狐貍的模樣,他喃喃伸手:“月娘……”

然而下一秒,雲消霧散,他唇角笑容僵住。

一道戾氣橫生的黑霧悄無聲息探入結界。雲千善皺眉翻身,只見黑霧落地,變作一個高大的黑衣人。

他戴着惡鬼面具,露出的一截手腕布滿血紅咒紋。腰間別一把花紋詭異的刀。

雲千善撐起身,咳嗽着問:“你怎麽能進來?你是誰?”

黑衣人低笑幾聲,道:“我是來帶你出去的人。”

雲千善意識到什麽,露出厭惡之色:“你就是那個教月娘逆天之術的妖魔?找我做什麽,我不會和你走的。”

“你以為到了現在,能救你和那只狐貍的,除了我還有誰?”

“月娘……”雲千善撐着地面的手指緊緊收攏,“月娘她怎麽樣了?”

“就快死了。”

雲千善低下眼睫:“你想讓我做什麽?”

聞言,黑衣人哈哈地狂笑起來,笑了一會兒,似乎笑累了,取下腰間邪肆的刀挑起他下巴,打量道:“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和雲千媱一脈同宗。哎,如果她能像你這麽聽話就好了。”

雲千善掌心磨破,出了血,眼神卻清明:“原來,你就是那個偷盜神器的薛獴。可惜,雲家沒有神器,我幫不了你。

薛獴将逆生扛在肩上,自上而下睥他:“誰說我這次是為神器來的?”

“也就是說,舒朗和阿媛才是一對夫妻,但他們遇到妖物襲擊死了,月娘聽信薛獴挑唆,用逆天之術救下他後,冒充阿媛的身份,騙是他妻子,而舒朗因為失憶,信以為真?”

“不錯,就是如此。”

哦豁 ,本來以為,這是一個他愛她,她卻愛着他的故事。

沒想到,這居然是一個他愛她,她愛他,他卻愛着她的故事……嗯,夠狗血的。

雲千媱和飛星同時搖頭:“啧啧啧。”

路歸朝說:“師姐,你不是說要問他一些事嗎?我想辦法把他弄醒。”

“不用,我已知曉。”雲千媱心中了然,劇情和原著出現偏差的關鍵點,就在于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薛獴,若不是他,月娘不懂、更不會逆天之術,就沒有此番複雜的事情了。

哎,也不知道會不會帶來什麽蝴蝶效應。

雲千媱正擔憂不已,這時,昏迷不醒的舒朗忽然動了動,睜開眼睛。幾人警惕地望向他。

大約清氣符的作用,舒朗神智尚清,看了看幾人,疑惑問:“你們……是阿媛的朋友麽?昨晚她将我藏在這裏,問什麽都不告訴我?是她讓你們來找我的嗎?”

雲千媱怕刺激到他,不準備将真相告知,囫囵道:“我們是來找你的。但阿媛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

本以為舒朗會多問幾句,誰知,他臉色居然十分平靜,聽後也只沉默幾秒,有些失落地苦笑道:“我就知道留不住她,她像風一樣來到我身邊,也會像風一樣随時飄走。”

說完,捂住心口,臉色痛苦起來。

靳扶州眼疾手快抛出一只鎖妖囊,将他收了進去:“雲師妹,還是先将他帶回雲家吧。”

雲千媱點點頭,接過鎖妖囊。

路歸朝抱着手臂,目光在兩人間逡巡,默了默,像是将什麽話硬生生咽下去。雲千媱将鎖妖囊挂在腰間。

路歸朝上前一步,問:“師姐,為何不告訴他真相?”

雲千媱系好繩子,擡頭道:“我覺得他本性不壞。月娘被伏,沒了心,他過不了幾天就會死。不管挖心的真相,還是他妻子的真相,即便知道,也不能改變什麽,還是別說了,有些殘忍。”

路歸朝道:“再殘忍也是真相,或許他不願死得不明不白。”

雲千媱看了看他,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說多了怕刺激他魔化,還是将他送到雲家後,找機會再說也來得及。”

路歸朝嗯一聲:“師姐說得對,是我想得淺薄了。”

雲千媱笑了笑。哼哼,剛才和她搶,現在來拍馬屁,她才不會上當。

這時,外面忽然一陣響動。妖紅色的光芒照亮小院。

雲千媱擡手遮住額頭,眯眼望去,從洞開的窗戶中,看見九條尾巴的巨大狐貍從天而降,落地化人。正是月娘。

雲千媱驚訝:“她不是被關在雲家天牢麽,怎麽逃出來的?”

月娘長袖一揮,九條巨尾自身後展開,幾道紅光襲來。“雲師妹,小心!”靳扶州藏月出鞘,替雲千媱擋住一道攻擊。

路歸朝則攬住她的腰,飛速向後掠開幾步,避開一道光箭。紅光落在她原來站的位置,叮叮兩聲,滋滋冒煙。

雲千媱拍拍胸口。心道,這小小的攻擊,其實不用他們幫忙,她自己也能應付的。但別人的好意又不能出口拒絕。

路歸朝緊張問:“師姐沒事吧?”

雲千媱搖了搖頭,轉頭一看,靳扶州和飛星身姿如流星,已經飛出去和月娘纏鬥起來。

打了一會兒,兩人退回屋檐下。靳扶州皺眉:“她不對勁兒,靈力只剩兩成,就連飛星勉強也可和她打個平手,這絕對不是一只九尾狐妖的水平。”

飛星:“嗯——嗯???”

雲千媱神情謹慎:“雲家天牢看守嚴密,且有我伯父親自設下的結界,就算她剩八成功力也不可能逃脫。是誰幫的她?”

随即想到雲千善,但立刻在心中否認,雲千善自己還被關在祠堂,憑他的修為怎麽可能做到。

靳扶州擔心有詐,和飛星對望一眼,準備改用陣法攻擊。

可就在這時,破敗的木籬笆外忽然鑽入一個小小的身影,手上拿着把菜刀,不要命地沖月娘奔去。嘴上還喊着:“妖怪!我要殺了你!替我父親報仇!”

雲千媱定睛一看,居然是小流。

他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雲千媱正要出聲提醒他危險,不要過來。可處處被壓制的月娘暴躁到極點,見一個人類小孩居然拿把菜刀就敢沖過來,呲了呲尖牙,一揮袖就将小流掀翻在地。

她伸手,長長的指甲鑽破手指,朝着小流的喉嚨抓去——

一道符咒打在手上,炸開火花,痛得月娘縮回去。

雲千媱抱住小流,在地上滾了一圈。

“神仙姐姐?你來救我了?”小流被妖氣打得吐血,心中後悔懼怕,此時見到雲千媱,拉着她衣袖不肯松開。

雲千媱來不及多問,摸了摸他頭發:“沒事了,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小流仰頭望着她,充滿喜悅和崇拜,可下一瞬,黑亮瞳孔中忽然倒映出恐懼驚駭。他大驚失色:“神仙姐姐,小心背後!”

雲千媱回頭,只見一支黑霧騰騰的冷箭朝着她心口襲來,只差一寸距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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