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西京秘事（四）

裝病

幾人回頭望去。

黑靴之上, 是一片隐隐的紅衣衣角。

“怎麽又是你？！”“怎麽又是你們？！”

雙方同時發出不爽的疑問，然後互相冷哼一聲，翻了翻白眼。

片刻, 徐子浔反應過來, 不善目光将他們上下掃視一番，嗤道：“原來你們幾個就是無塵山來送賀禮的弟子, 呵, 據說還是掌門的親傳，也不過如此嘛。”

又轉向鐘不意：“還有你，這些年果然一點長進都沒有，聽說上次比劍大會又是倒數第一？得了名劍又如何, 劍若有靈, 曉得自己被拿在一個廢物手裏，恐怕會羞愧自斷。”

鐘不意顯然和他相識已久, 氣得捏緊黑骨扇, 憋紅了臉, 道：“徐子浔，你又有什麽大本事？除了整天打扮得和個媒婆似的、眼睛長在頭頂上，還有什麽過人之處？”

徐子浔立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差點跳起來：“你說誰打扮像媒婆？！誰眼睛長在頭頂上？！”

鐘不意立刻躲到雲千媱身後, 朝他翻白眼吐舌頭：“你打扮像媒婆！你眼睛長在頭頂上！有本事來打我呀。”

“你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東西, 我要讓你瞧瞧厲害！”徐子浔咬牙切齒，擡起黑羽弓箭, 反手從背上箭簍拔出一根箭，要射他。

“等一下！”雲千媱及時出聲制止, 睜大一雙杏眸望向他, 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你就是徐子浔，徐家的七公子，久仰大名。”

徐子浔愣了愣，放下弓箭，問：“你聽說過我？”

雲千媱忙不疊點頭：“當然啊，你很有名的。我們無塵山的弟子，雖然沒見過你真人，但個個都聽說過你的名字和事跡。”

聞言，路歸朝和李暮楚望向她。

李暮楚壓低聲音道：“阿媱，你在說什麽啊，誰會關心這個臭小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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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千媱悄悄沖他們挑了挑眉，示意放心。

徐子浔聽到她這樣說，垂頭仔細想了一下，嘀咕道：“這些年我确實斬殺過幾只大妖……”唇角的弧度剛升起，想到什麽，又驀地拉下，冷着臉道：“別以為讨好幾句，我就會放過你們。哼，得罪過我的人，不脫下一層皮別想離開西京。”

雲千媱卻露出疑惑的神情：“讨好？我沒想讨好你啊。”

徐子浔：“那你幹嘛誇我名聲大？”

“你名聲在我們無塵山确實挺大啊。”雲千媱負着雙手，眼珠認真地盯他臉，“師兄師姐們都說，徐家人心思玲珑，修為又高深，只有最小的那位七公子，不僅一無是處，脾氣還臭，來之前，師兄告誡我們，千萬不要招惹到他，要知道你就是徐子浔，我肯定一早就原諒你眼睛不好使了。”

徐子浔瞪大眼睛，震驚、憤怒、尴尬在臉上交雜閃現。

路歸朝抱着靈劍，彎了彎嘴角。

李暮楚則“撲哧”一下大聲笑了出來，邊捧腹邊道：“哈哈哈哈，阿媱，你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他在我們無塵山的确是茶餘飯後的最佳談資啊！”

雲千媱沖徐子浔挑了挑眉，唇角含微笑。

人啊，越缺什麽就越在乎什麽。徐子浔在家族中存在感弱，就特別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這些話簡直在戳他的心窩子。

“你們……你們這幾個可惡至極的人……”徐子浔捂住胸口，後退幾步。

李暮楚忙道：“這次我可沒打你，你別想賴我們！”

徐子浔臉色蒼白地後退到一顆大樹背靠着，黑羽弓箭駐地，呼哧呼哧喘了會兒氣，哆嗦着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倒了幾粒藥服下。

其實原著中他并沒做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事，就是目中無人、嘴欠、沒什麽腦子被當槍使……念此，雲千媱上前一步，問：“沒事吧？要我幫你叫人嗎？”

徐子浔吞下藥後，臉色漸緩，揪住胸口衣襟，擡頭狠狠瞪她一眼，冷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剛故意氣我的，現在又來裝好人，就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哼，我才沒那麽傻，像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

說完，站直身子，背起黑羽弓箭，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雲千媱甚至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回味上來。

嘛的，這貨清奇的腦回路，怪不得只能當個傻白甜反派。

路歸朝望着他離開的背影，皺了皺眉頭，道：“師姐，他是不是有病？”

雲千媱道：“肯定的！”

鐘不意從一旁湊過來，一臉八卦地說：“雲師妹，他真的有病！聽我爹說，徐家很早之前鏟除一個妖物的時候被詛咒了，所以後代有各種各樣的怪病，比如這個徐子浔，從娘胎裏就心髒不好，受不了累，從小嬌養着長大，也受不得刺激，所以大家都讓着他，養成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喏，他剛才吃的那藥，還是找太蜀境的巫醫特地調制，勉強能保命罷了。”

雲千媱疑惑道：“居然有這回事？我之前怎麽沒聽說。”

鐘不意道：“他們家當然盡力瞞着了。畢竟這麽個弱點，落到有心人耳裏總歸不太好。不過再怎麽瞞，總會有風聲漏出來的。這次的家主婚宴，據說太蜀境的聖子聖女也會到場，其實是徐家大力請他們來看看怪病能不能治。”

雲千媱贊道：“鐘師兄，你的消息真是靈通！”

鐘不意眨眨眼笑道：“我這裏還有很多八卦，不如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一邊等謝兄一邊講給你聽。”

雲千媱開心道：“好啊，我……”

“咳咳咳！”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烈咳嗽聲，雲千媱回頭一看，只見路歸朝垂下兩扇黑睫，手指成拳抵在唇角，胸腔不斷起伏着。

“師弟，你怎麽了？”雲千媱折回到他身邊，虛扶着他手臂，關心道，“剛才不還好好的嗎？”

路歸朝費力地掀起睫毛，語氣虛弱道：“也沒什麽，就是喘不過氣，渾身發冷、心髒很疼而已。沒事的，師姐，不用管我，去忙你的事情吧。”

他嘴上這麽說，手指卻緊緊拉住了她衣袖。

雲千媱低眼瞥一下，轉頭和鐘不意道：“鐘師兄，不好意思啊，我先帶師弟去找徐家的醫修看一看，改天再找你玩。”

鐘不意理解道：“嗯，你們快去吧。”

雲千媱和李暮楚道：“表哥，你陪鐘師兄去看一看謝師兄到了沒。”

“我不去，我要和你一起。”李暮楚恨恨地瞪一眼路歸朝，正要說什麽，卻被鐘不意一把拉走了。

見他們走遠，雲千媱扶着路歸朝，說：“我帶你去看一看醫修。”

路歸朝卻道：“不用這麽麻煩，休息片刻就好。”

呵呵，剛才是誰一副虛弱到站不住的樣子，不過雲千媱沒戳穿，順着他問：“那我扶你回房間？”

路歸朝點了點頭。

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嚴嚴實實地蓋上被子，很快，路歸朝額頭滲出汗水，臉色微微發紅，雲千媱忍住笑意，問：“師弟，現在還冷嗎？”

窗外豔陽高照，炎熱到知了鳴叫不已。被厚厚的幾層被子包裹嚴實，不熱死就不錯了。

路歸朝搖了搖頭，想要掀開，卻被雲千媱一手按住。

她眯了眯眼睛，微微湊近，陽光折射下，臉旁肌膚細膩如瓷，額角和耳垂上布着的細細白色絨毛也清晰可見，像雨後破土嫩芽一樣可愛，讓人産生一股想親一親的沖動……

路歸朝撇開視線，轉過臉，耳根燙如炙鐵。

雲千媱見他臉色不對，像快被煮熟一般，擔心真的把人給悶壞了，于是一把掀開被子。

路歸朝轉回臉，黑瞳一動不動地盯着她，音色黯啞：“師姐……”

雲千媱抱臂道：“剛才為什麽裝病？”

路歸朝一愣。

雲千媱直接問：“你不喜歡我和鐘不意在一起？”

路歸朝默了默，然後嗯一聲。

雲千媱問：“為什麽？”

路歸朝唇角死抿了許久，才語氣古怪道：“師姐對他未免太好了些。”

雲千媱哭笑不得：“我對你也很好啊。”

“這不一樣。親疏有別，李暮楚也就罷了，鐘不意一個外人，應當和他保持距離，距離産生美。”路歸朝振振有詞，從床上坐起來，看她一會兒，眼底閃過一絲幽怨，“師姐今早還故意避着我呢。”

嘛呀，男主也太敏感了吧，這都被他看出來了！雲千媱輕咳一聲，轉過臉：“沒有，是你想太多了。”

路歸朝黑瞳冷哂：“如果師姐真的沒有，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雲千媱：“……”啊這，非要讓她承認心虛嗎。

幸好這時，腰間的通訊符亮了亮，雲千媱如蒙大赦，忙嗖的一下站起，邊摘下它邊往外走，“誰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情，我先去聽聽。”說着，快步走出。

路歸朝眼神幽暗地盯着她背影消失，半響，伸手解下乾坤袋，從裏面拿出一只木頭小人。

路歸朝咬破手指，将兩滴血分別點在它眼睛，道：“去。”

小孩兩只黑曜石眼睛吸收鮮血，如同活人一般閃爍瞳光，咯吱咯吱地舒展胳膊，開心地應了一聲，蹦蹦跳跳地出門。

院中，雲千媱開啓通訊符，對面傳來熟悉的溫潤嗓音。

“雲師妹，聽說你已經到了西京？”

“靳師兄？是啊，我們前天就到了，你也要來送賀禮嗎？”

“嗯。正好我也快到了，到時候見。路師弟和你一起來的？”

“嗯，還有我表哥，我們三個一起來的。”

“……”

雲千媱注意力都在和靳扶州講話，沒看見不遠處，小孩兩手叉腰，充滿稚氣的臉頰鼓鼓，眉毛向上豎起，一副氣到不行的模樣。

一雙小短腿邁得飛快，迅速跑到雲千媱身邊。

“诶，小孩，你怎麽出來了？”雲千媱聽到動靜，低頭看見木頭小人，正疑惑，忽然見它一蹦三尺高，伸出小胖手打掉了通訊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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