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好人好事

争寵

天亮了。

雲千媱從夢中驚醒, 立即“嘶”了一聲。她不知何時睡着，此刻正趴在桌子上，脖子酸、腰痛, 站都站不起來。

下一瞬, 一雙手伸過來，給她揉了揉脖子和腰。

雲千媱扭頭看去, 晨曦微光裏, 路歸朝垂着長長眼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的影子。

他認真的樣子還真是好看。側臉線條弧度姣好，輕輕掀起眼皮，黑瞳熠熠閃光, 一點也看不出熬夜的跡象。

想起他前不久剛被抽了九十九下打妖鞭, 昨晚又一人抄了兩百遍門規，雲千媱心裏過意不去, 坐起來道：“師弟, 不好意思啊, 都是我連累的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下山請你吃好吃的。”

路歸朝扶她起來, 又彎腰整理好桌上散亂的手抄版門規, 說：“那我先把抄好的東西送過去。明日, 我在哪裏等師姐？”

“就山門口吧，我下了早課就來找你。”雲千媱看着他手裏抄寫好的門規, 擔心問，“小師叔不會看出來吧？”

路歸朝笑道：“師姐放心, 其中一百遍我特意模仿了你的筆跡。”

男主辦事就是這麽靠譜, 雲千媱很放心, 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二師姐還等着我回信呢。”

路歸朝點點頭，目送她離開先祖祠。

雲千媱往住處走去，一邊揉着酸痛的脖子，一邊想，路歸朝這人還真是奇怪，有時候體質壯得像頭牛，有時候又柔弱得一推就倒。

腦海中不由浮現上次在西京的客棧，她将路歸朝壓在床上，他衣領敞開，耳根泛紅，黑瞳閃爍的模樣……

雲千媱後知後覺感到一股羞澀。

這時，李暮楚迎面走來，招招手道：“阿媱，你去哪兒了？我正找你有事……唔，你臉怎麽這麽紅？生病了嗎？”

雲千媱伸手一摸臉頰，滾燙滾燙的。

雲千媱吓了一跳，連忙打掉李暮楚伸來摸她額頭的手，繞過他頭也不回地跑遠了，“表哥，我現在沒空，下次再找你玩！”

跑回住處，雲千媱把頭蒙在被子裏，睡了整整一個上午加下午。

晚上，二師姐從不言堂回來，給她帶了喜歡的飯菜。

雲千媱鑽出被子，從懷中摸出香囊，愧疚道：“二師姐，對不起，我沒把你交代的事情辦好。”

二師姐掩嘴笑了笑，說：“我還當多大的事呢。不說我的了，先說說你的。”

“我的？”

“你和小師弟昨晚被罰跪先祖祠，整整一夜，有沒有發生點什麽？”

“哦原來你說這個。是誰在背後多嘴，一點小事就傳得這麽快？”

“到底有沒有？”二師姐眼底閃着八卦的光。

雲千媱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樣：“有啊，小師叔罰我們各自抄寫一百遍門規，師弟幫我那份也抄了。”

二師姐：“……除此之外呢？”

雲千媱低頭想了想，道：“小師叔這個人吧，真是冷淡得冰塊一樣，我還是頭一次碰到這麽不解風情的人，二師姐，香囊我下次再幫你……”

“你難道不是嗎？”二師姐嘀咕一聲，道，“師妹，別和我裝傻，小師弟的心思，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雲千媱心中咯噔一下，支吾道：“看……看出來什麽？”

二師姐伸手捏了捏她臉頰，打趣笑道：“師妹，不解風情的人是你呀。”

八月初八，是李暮楚的生辰。

每年到了這時候，二長老都會要求他下山做滿一百件好人好事。因為他的出生日是母親的受苦日，必須行善積德，才能消除孽障，積累福氣。

不過李暮楚每年都完不成一百件好人好事。二長老恨鐵不成鋼。

雲千媱聽說後，決定今年幫李暮楚一起完成這個任務，就當是送給他的生辰禮。

琨玉覺得自己作為大師兄，有義務幫助師弟師妹們，更要帶頭行善，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于是和他們一并下山。

路歸朝見雲千媱要去，二話不說收劍，跟在她身邊。

李暮楚一下子擁有這麽多幫手，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說道：“其實吧，我覺得，我每年完不成一百件好人好事，主要是白玉京沒這麽多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因為我偷懶。”

雲千媱手臂搭在他肩上，攬着人往山下走，說道：“表哥，別擔心，做好人好事也是需要技巧的，聽我和你慢慢道來。”

路歸朝盯着兩人交頭接耳的背影，黑眸一眯。

“師弟，你怎麽了？”雲千媱見路歸朝沒跟上來，回頭問。

只見路歸朝擰眉“嘶”了一聲，道：“師姐，我腳有點崴了。扶我下山，是不是也算一件好人好事？”

“算，當然算！勿以善小而不為嘛！”雲千媱興沖沖地走過來，看了看他，“你腳崴了，應該腳疼，捂着手臂做什麽？”

路歸朝：“……”

路歸朝面色波瀾不驚：“課上不是學過麽，人體經脈相通，大約是腳疼引起的手疼。”

“嗯，說得真有道理。”雲千媱鼓了鼓掌，信你個鬼哦。

路歸朝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剛要伸手，然而下一瞬就僵住了。

因為雲千媱扯過了李暮楚，将他伸過去的手臂搭在了李暮楚肩上，還用力按了按。

做好這一切，她高興地拍拍手，道：“表哥，這第一件好人好事算你的，我們絕不和你搶！”

琨玉也道：“路師弟，你快扶好了，小心再崴着腳。”

路歸朝：“……”

路歸朝面無表情地低頭，和一頭霧水的李暮楚視線挨了個正着。兩人心裏同時泛起一股惡心，皺眉冷哼一聲，各自撇過臉。

一到山腳下，路歸朝的腳神奇般恢複，兩人嫌棄地推開對方，迅速拉開一段距離。

路歸朝拂着白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李暮楚在身上拍來拍去像要拍掉一層皮似的。

雲千媱看着好笑，走過去道：“為節省時間，我們最好分兩組行動，既然今天是表哥生辰，我們做的好人好事都算在你頭上的。”

李暮楚：“好，阿媱，我和你一組。”

路歸朝聞言皺眉，長腿一跨，後背擋住了他。低頭道：“師姐，我也要和你一組。”

一旁，突然被嫌棄了琨玉哭笑不得：“好吧好吧，你們三個一組，我一個人就行。”

于是兩組人分頭行動。

白玉京一向繁華富庶，又在仙門庇護之下，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大的麻煩倒是沒有，但小煩惱還是有許多的。

不知不覺，到了晚上，他們已經做滿一百件好人好事。

雲千媱将重金購買的三百套練習冊送給一個熊孩子，在他父母眉開眼笑下轉身離開。身後留下一連串絕望凄慘的“哇哇”哭聲。

李暮楚好奇問：“阿媱，那孩子怎麽了？”

雲千媱道：“太熊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那些練習冊夠他寫個一年半載，不知道能少挨多少頓打，大約是感動的吧。”

李暮楚崇拜道：“阿媱，你真是太善良了。”

雲千媱笑得深藏功與名：“還好吧，就是喜歡助人為樂。”

夜幕降臨，三人在馄饨攤吃了點東西，準備等會兒去找琨玉會合。

這時，路歸朝突然提起：“師姐，我這幾天打聽到太蜀境有一種草藥，可解百毒，明日我便請示師尊，去一趟太蜀境。”

李暮楚湊過來腦袋：“毒？什麽毒？誰中毒了？”

路歸朝微愣，道：“原來你不知道。”

雲千媱怕他說漏嘴，忙道：“先不提這事兒了，師弟，那種草藥一定長在很危險的地方，還是別去了，耐心地三長老研制出解藥吧。”

路歸朝抿唇道：“可我怕夜長夢多，萬一沒有那種草藥，三長老煉制不出解藥又該如何？”

李暮楚聽得雲裏霧裏，但也覺察出不對勁兒，追問：“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路歸朝勾了勾唇：“那是自然，這是我和師姐之間的秘密。”

“阿媱，你居然和他有秘密？！”李暮楚大受打擊，随即又嫉妒得頭頂冒煙，跳了跳腳，上身越過桌面，想掐路歸朝的脖子，“小廢物，你少賣關子，快告訴我什麽事！”

“和你有何關系？偏不告訴你又如何。”路歸朝擡手格擋，不讓他得逞。

就在兩人快要打作一團時，大地突然震動了下。

雲千媱趕緊拉住他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道：“都別動，快看。”

只見，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裂開一道深縫，伴随而來的，是又幾下劇烈的顫動。

右手邊一段城牆承受不住，“咔嚓”一聲開裂。

眼見幾個來不及逃走的行人要被砸到，雲千媱連忙抛出一張遁地符，将幾人傳送到安全的地方。

“有妖魔作祟？！”李暮楚神情肅然，立刻召喚出羽芒劍，做好戰鬥準備。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別的動靜。長街上倒是擠滿了因驚慌而跑出來的人，争吵聲、驚疑聲、恐懼聲、小孩子的哭聲……亂糟糟一團。

雲千媱只好讓路歸朝一人先去探查，自己帶着李暮楚一起維持了下秩序，告訴大家不必驚慌，他們是無塵山弟子，會保護好所有人的。

安撫之下，衆人漸漸冷靜下來。

過了會兒，路歸朝回來，道：“并非普通地動。裏面滲着一絲煞氣，倒像是無燼深淵那邊傳來的。”

“無燼深淵？”雲千媱和李暮楚同時訝異。

“師弟，師妹，你們在這裏啊！啊，麻煩讓讓。”人群中擠出一個白衣佩劍的身影，滿臉焦憂地奔到他們面前，“都沒事吧？”

雲千媱搖搖頭說了聲“沒事”，見一向衣冠楚楚的大師兄形容有些狼狽，問：“大師兄，發生什麽事了？”

琨玉在剛剛那陣詭異的地動中救了好幾個人，此刻也顧不得衣衫上的塵土，說道：“剛才師尊傳信來，說無燼深淵封印異動，讓我們安置好百姓趕緊回去一趟，這邊山裏會再派一撥人前來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