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太蜀奇遇（十）

山洞獨處

在路歸朝心裏, 她的确不該知道的。他自以為瞞得好好的，他也的确瞞得好好的。

然而，她是書外的人啊。

雲千媱正不知如何打圓場, 幸好一場大雨來得及時。

雲千媱立刻得救般地松了口氣, 指了指不遠處：“那邊有個山洞，我們去避一避。你傷成這樣, 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

“……嗯。”

山洞空間不大, 但足夠兩人呆着。裏面還堆着別人遺留下來的柴火、散落的打火石、火堆等。

雲千媱将路歸朝扶到稻草堆上躺好，轉身蹲在地上，撿起打火石，點燃了火堆。

星星點點的火苗慢慢蹿起, 雲千媱全神貫注地往裏面加樹枝。

路歸朝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晃動火光将眼底的情緒映得晦暗不明。

雲千媱往手心哈了哈熱氣，又将手腳都放在火堆旁烤, 渾身暖和不少。突然想起路歸朝還冷着, 轉頭問：“師弟, 我幫你位置挪一挪吧，這邊可以烤火。”

路歸朝見她只穿一件單薄中衣，鼻子凍得通紅, 下意識想解下自己的外衣給她, 可一低頭, 瞥見白色衣襟被鮮血染紅，又頓住動作。

雲千媱知道他想做什麽, 忙道：“你別脫，小心碰着傷口, 我不冷的。”

說着, 走過去, 想扶起他。

路歸朝低低垂頭，在雲千媱指尖碰到手臂的一瞬，猛然扣住她手腕。

雲千媱吓了一跳，問：“怎麽了？”

“師姐……”他欲言又止。

雲千媱道：“不想說就不要說，別勉強自己。”

火光在路歸朝臉上投下一片又一片時明時暗的陰影，照得他五官愈發幽深，黑眸中醞釀着如烏雲般的情緒。

路歸朝握住的手沒松開，半響，才問道：“師姐怕我嗎？”

“嗯？”雲千媱愣了愣，“師弟，你不會指的是體內雙脈這件事吧？哦，關于這件事吧，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路歸朝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難堪，接着，哀求般道：“師姐，你別怕我。”

雲千媱蹲下，一根手指挑起他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對視，認真道：“我為什麽要怕你？我要是怕你，早就不理你了，而且還要去師尊那裏告你的狀。”

路歸朝眼珠一瞬間停止轉動，好久，才回過神來似的，眸底跳躍着喜悅的光：“師姐，我不是怪物。我不會，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

少年一字一句鄭重得宛如誓言，雲千媱心髒仿佛被什麽東西擊中，趕忙一下子縮回手，在裙角擦了擦，點點頭随意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到底要不要烤火呀？”

兩人坐在火堆旁烤火。

路歸朝時不時輕咳着，雲千媱于心不忍道：“師弟，你還是躺着休息會兒吧，我守夜。”

路歸朝搖了搖頭：“地上太冷了。”

雲千媱站起道：“我去給你拿稻草鋪上。”

路歸朝道：“師姐，不用這麽麻煩。”

于是雲千媱坐下，拍了拍自己盤起的腿，道：“那好吧，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躺一會兒。”

路歸朝抿了抿唇，黑眸閃過一絲光，矜持道：“這樣，會不會更麻煩師姐了？”話音剛落，非常積極地蹭過來，“真的可以嗎？”

雲千媱道：“少廢話。躺着，然後把眼睛閉起來，不要看我。”

路歸朝依言乖乖躺下，漆黑如墨的眸子卻一動不動盯着她：“為何？”

雲千媱揮了揮拳頭，警告道：“把眼睛閉起來！不知道這個角度看人很醜嗎？”

路歸朝卻堅定道：“不會的，師姐怎樣都好看。”

被“眼高于頂”的男主這樣誇獎，雲千媱心裏又飄了一會兒，清清嗓子道：“別老是哄我。和你說件正事兒。”

“師姐說吧。”

“雖然我早就知道你體內有雙脈，但也不是很懂。那個天魔之脈，是不是會控制你？比如說，制造幻覺、催動內心陰暗面，逼着你做一些不想做的事情？”

見路歸朝沉默了，雲千媱戳了戳他腦袋：“喂，你有沒有在聽？”

路歸朝眯着眼眸，像是睡着，聲音透出濃濃的鼻音：“嗯。”

完了，原來真的這樣嗎？她居然現在才知道！怪不得原著後期的男主頗為喪心病狂，兩相比較，現在的路歸朝簡直是個純情小可愛。

雲千媱鼓勵道：“師弟，你平時一定要多練習清心咒，千萬不能被它控制！”

路歸朝卻自暴自棄道：“可是師姐，我就這樣了。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師姐每天都陪着我。”

雲千媱：“……”呵呵，誰給他的膽子居然敢耍她了？！

雲千媱擡起一腳，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了出去。

山洞外，細雨伶仃。

山洞內，樹枝漸漸燃盡。火光一點一點暗淡了下去。

路歸朝側躺着，一只手臂蜷起枕在耳側，眼眸一動不動地盯着旁邊睡着的雲千媱。看了會兒，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點了點她眉心，輕輕往下，劃過她鼻梁，最後停留在一抹紅潤的唇上。

他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收回手，指尖慢慢摩挲。

雲千媱在睡夢中感覺到一股寒意，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往溫暖的地方靠去。兩人距離一下子拉進不少。

路歸朝猶豫片刻，伸出枕在耳側的手臂給她當枕頭墊着。

另一只手本想擁住她，在半空時卻頓住了。

他一低頭就可以碰到雲千媱的臉。

少女輕柔香甜的呼吸灑在他喉間，因為寒冷，腦袋還不停地蹭着他的胸口。

路歸朝喉結不由上下一動。低頭，緊緊盯着雲千媱的睡顏，像是萬般糾結，最後，慢慢移動嘴唇，在她鼻尖上飛快碰了下。

路歸朝仰躺着，盯着黑漆漆的山洞頂，開始睡不着覺。

這時，雲千媱腰間的鎖妖囊發出一陣細微綠光，一個清澈的聲音道：“明明是你控制了力量，不是力量控制了你，為什麽要騙她？”

路歸朝順手摘下鎖妖囊，皺眉：“你待在裏面也能聽到外面的話？”

阿靈的聲音從囊中傳出：“是的，作為溪山山靈，我的感官遍布溪山每一寸角落。”

“你恢複記憶了？”

“是的。”

路歸朝默了默，道：“那你應當知道，換命符一旦烙印在人身上，超過半年時間，取得施咒者的心頭血也無濟于事。”

“嗯，我知道。”

“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還有一個辦法，最後的辦法。請你務必幫幫我。”

雲千媱醒了。

夢中的她正在一片冰天雪地裏烤火，可一睜眼，發現火堆熄滅，自己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路歸朝懷裏。

他一只手擱在她後背，手指輕輕梳理着她打結的頭發。就跟給小貓順毛似的。

為了避免尴尬，雲千媱決定繼續裝睡。

可路歸朝察覺她眼睫翕動，小聲問：“師姐醒了？”

雲千媱只好慢慢掀開一只眼皮，假裝剛醒：“嗯……我好像睡了很久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抽離，坐起身。

路歸朝也坐起，望了眼外面：“天色尚黑，師姐不再睡會兒麽？”

雲千媱揉揉脖子，疑惑道：“不會吧，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還天黑呢？”她爬起來，跑到山洞口，伸手接了一捧雨水，“這雨下了多久……等等，我記得薛獴說過，在這座山設置了困仙陣法，會不會和這個有關？”

路歸朝自然知曉異常，走到她身邊，說道：“的确有關，這裏的時間靜止了。”

見他言辭肯定，雲千媱狐疑道：“師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麽不早說？”

路歸朝撩起眼皮，道：“師姐又沒問我。”

……好吧。雲千媱召喚出卻影，道：“那我們還等什麽，趕緊破了這陣出去。”

路歸朝卻攔住她，道：“師姐莫急，破陣簡單，不必如此大動幹戈。”

雲千媱問：“你有什麽辦法？”

路歸朝視線落在她腰間的鎖妖囊：“她有辦法。”

“阿靈？”雲千媱解下鎖妖囊，半信半疑打開。一抹綠色靈光從中飄出，很快化成透明模樣的阿靈。

雲千媱咦道：“阿靈，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阿靈溫柔笑着，将自己恢複記憶的事情告訴她，并用山靈之力打開了困仙陣。

雲千媱走出山洞一看，日暮西山，竟是過去了一天一夜。

雲千媱想到什麽，急忙拉起路歸朝的手，道：“我記得，丞山山說過，今晚是族人公開審判阿靈父母的日子，我們得過去看看，萬一薛獴又來搗亂。”

路歸朝低頭盯了眼兩人手掌相交處，默默把手指伸入她的指縫中，耳根微紅地點點頭：“好。”

作者有話說：

女主：師弟，我合理懷疑你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