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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戎三兩下把所有信件捋成一摞抓在手裏,打眼估量有二三十封。
他進家門後鞋都沒換,直奔書櫃取出一把鑰匙,然後立即進卧室将門反鎖。
紀天養連忙追上去試圖将門抵開,但稍微晚了半秒,房門落鎖吓得紀天養立即拍門叫嚷:“Uncle別鎖門!到底什麽事?有問題我跟老爺都會幫你,快把門打開!”
大部份抑郁症患者都有自戕傾向,蔣戎特意反鎖房門絕不是什麽好事。
蔣戎身體很不舒服,但絕不允許別人看見信封裏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随手抓起書桌上一只茶杯砸向門板:“別吵!我沒事,我需要時間處理問題。”
紀天養噤聲收手,不敢再刺激他,但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傾聽屋內聲響。
蔣戎踉跄跪地給自己注射鎮定劑,然後雙手緊緊交握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像念經一樣自言自語:“蔣戎這不是你的錯,沒關系,都過去了。冷靜,冷靜,抓住真正的壞人,你可以的,你能行。蔣戎你是一名士兵,你在打仗,穩住,你一定能贏。”
等他感覺世界不再颠倒,耳邊轟鳴消失,眼中扭曲的事物恢複正常,扶床沿起身回書桌前落坐。
所有信件被分類整理,共計三十二封,其中六封是廣告紙和帳單。另外二十六封裝載照片與辱罵言語;其中“雜種”被重複七次,“下賤”和“賤貨”共出現五次,其他诋誨髒話五花八門,沒有固定特征。
蔣戎陰翳目光落在“雜種”上,咬牙切齒低斥:“我不是雜種,你那個被打掉的私生子才是雜種……賀偉誠你這個老雜種。”
用記號筆在照片上寫的字筆劃歪斜結構扭曲,應該是右撇子用左手書寫。
蔣戎把照片疊在一起,重新按畫面排序。
21歲那年蔣戎被兔面人綁票囚禁三天,第一天的白天只是被綁着,甚至還得到少許食水。
首次侵犯發生在第二日淩晨,原因是看守他的兔面人打牌輸錢拿他洩憤。這次歐打與侵犯沒有預謀,純粹是場意外。
第二天下午蔣戎遭受第二次身體侵害。接着情況開始失控,有人施虐有人圍觀,有人拍手助興,有人拍照留念,劫匪的狂歡蔣戎的煉獄。
所以照片拍攝是有前後順序的,蔣戎雖然不知道對方具體總共拍攝多少張,但他能靠記憶大概分辯出這些有沒有囊括從開始到結束的所有“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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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次電郵裏的照片也在其中,從頭到尾記錄了蔣戎人生至暗二十四小時。
蔣戎最終得出個結論:“這些應該就是全部了。”且令人欣慰的是些照片都是“原版”。
九年前市面上還只有膠片相機,所以先前電郵裏的電子照只能翻拍老照片,而現在蔣戎面前這些照片已經存放至略有褪色,明顯是陳年舊物。
他現在雖然還沒辦法求證賀偉誠手裏有無底片,但至少釋放出一個比較清晰的信號:此事已暫時告一段落。
紀天養在蔣戎卧室門口伫立了半個鐘頭,耳朵始終緊緊貼在門板上。他能聽見蔣戎咳嗽,翻動紙張和滑動大班椅的聲音。
整體來說比較正常,如蔣戎自己所言,他只是需要一點私人空間處理問題。
直到門縫處散出一股燃燒煙味。
紀天養這回不再猶豫,後退兩步飛起一腳将門踢開。
還好蔣戎并非在放火,而是站在衛生間洗手臺跟前燒東西。
燃燒殆盡的紙灰順水流沖進下水口,排氣扇呼呼轉動,把大部分煙味抽出去。
蔣戎一只手按在鼻端,另只手時而翻動一下手盆裏煙灰缸中厚實紙張,讓信封與裏面的內容物充分燃燒。
紀天養走到衛生間門口時兩人對視一眼,他看見蔣戎脖子上也有一條幹涸血跡,應該是打針後流出來還沒來得及擦拭。
“我沒事。”蔣戎悶聲悶氣說了一句就回手将門關上。
紀天養高高吊起的心髒終于有一半放回肚子裏,他盡量放軟語氣,小心翼翼詢問:“對方是誰?給你寄了什麽?”
蔣戎沒說話,隔幾分鐘推門出來時鼻端跟脖子上的血液已經清理幹淨。只是臉上沒什麽血色,看起來很疲憊:“我剛剛吃了藥,現在很想睡一下。這裏有煙味,去你房間。”
紀天養伸手攙扶,蔣戎順勢挨進他懷裏,他在紀天養床上躺好,入睡前忽然喃聲低語,告訴紀天養:“你放心,我一定會好起來。”
紀天養額頭抵在蔣戎耳畔,側身攬住他肩膀:“我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
蔣戎打過針又吃了片地西泮,幾乎一合上眼就進入睡眠。
紀天養放輕手腳起身回蔣戎房間尋找線索,可惜衛生間洗手盆裏連紙灰都已經沖得一幹二靜。
蔣戎書桌上只剩幾封平常信件,沒留下其他任何蛛絲馬跡。
紀天養嘆着氣去客廳給蔣老爺撥電話,把蔣戎早上收到許多古怪信件,以及他看到信件後的異常舉動仔細講述一遍。
蔣老爺耐心聽完沉沉嘆一口氣:“我知道了,沒事,等他回家我跟他聊聊。”
紀天養猶豫兩秒,在蔣老爺提出挂線之前追問:“老爺,我覺得這件事很不平常。”
蔣老爺:“阿戎雖然有點花心,但本性不壞,你要相信他。”
紀天養連忙辯解:“我沒有不相信戎少,我只是擔心他遇到一些麻煩,不肯告訴我。”
蔣老爺呵呵讪笑:“能有什麽麻煩呢?你不要多心,他畢竟是病人,思想與行為和正常人偶爾不一樣是正常的。總之等他回家由我來開導他就好。反倒是你,讓你照顧他這麽久,辛苦你了;我和阿戎媽媽都很感謝你。”
紀天養無話可說,跟蔣老爺客氣兩句後收線回房合衣躺在蔣戎身旁補覺。
夢裏十八九歲的蔣戎穿着他們學校集體訂制的白色半袖襯衫和褲線筆直的米色西裝長褲,笑容爽朗眼神溫暖:“阿養,Uncle考考你呀,‘今天放學後我和朋友去打球。’用英文怎麽說?”
紀天養認認真真答出一串英文。
蔣戎笑吟吟伸手進書包裏掏兩下,随後攥一只空心拳頭送到紀天養面前:“猜猜Uncle手裏有幾顆巧克力獎勵給你?”
紀天養想了想:“兩顆。”
蔣戎笑眯眯的把手裏一顆巧克力放在紀天養手裏,又低頭在書包裏翻找,很快紀天養手裏糖果變成兩顆:“想不到我藏起來都被你猜中哈哈。”
紀天養很開心:“Uncle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蔣戎表情忽然變得深情款款:“阿養,我好愛你。”
紀天養開心到笑醒,而映進眼簾的仍舊是現實中蔣戎那張毫無血色病恹恹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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