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小狗的愛

第二天顏暖上班，楊若柳果然不高興。

她同顏暖熟悉，少了許多不必要的客套，說起話來更為直白。

“我服啦，”她把手機拿在手裏晃，“一大早小衛子又來請安啦！”

顏暖斟酌片刻，說道：“他很誠懇。”

“你不知道，昨天回程路上真是尴尬死了，”楊若柳邊說邊搖頭，“他開錯一條道，饒了一個大圈子，跟我道完歉以後什麽話都不說了，車裏空氣都快凍住了。還好有小唐主動活躍氣氛。”

“唐楷柏？他說什麽了？”顏暖在意。

“就陪我随便聊呀，”楊若柳說，“他很喜歡狗狗，我給他看了蜜露的照片，他讓我下次再帶蜜露來洗澡的話告訴他，他想和蜜露交朋友。”

唐楷柏長得好，嘴巴也甜，整天姐姐長姐姐短的，一直很讨楊若柳喜歡。

一旁聽着的佩姐插嘴道：“這個小夥子，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呀？”

“不可能，”楊若柳搖頭，“我加過他微信，他的朋友圈內容一看就是……”

“是什麽？”佩姐好奇。

楊若柳頓了頓，笑着擺手：“沒什麽啦！反正就是……我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

顏暖暗暗詫異。

唐楷柏的朋友圈內容很奔放，前些天半夜還在大嚎“男人男人快來個男人跟我玩心屁股翹的優先”。顏暖一直以為他是分組可見，聽楊若柳的意思，她也能看見。

唐楷柏昨天肯定和衛旻交換聯系方式了，衛旻能看見嗎？

待佩姐離開，楊若柳跑到顏暖身旁，小聲問道：“你也看到過小唐朋友圈裏那些東西吧？”

顏暖尴尬地笑笑。

“唉，”楊若柳嘆氣，“沒意思，真沒意思。直男還不如狗，我情願跟蜜露過下半輩子。”

她說完，扭頭看了顏暖一眼，眼神中透出一絲古怪。

顏暖不解：“怎麽？”

“你怎麽不反駁，”楊若柳問，“是因為沒有被地圖炮到嗎？”

“啊？”顏暖愣了愣，這才回過神來，再想開口，氣氛已經不合适了。

兩人默默對視了幾秒，表情都極不自然。

此時，楊若柳的手機響了，她低頭看了一眼，長嘆了一口。

“小衛子又來請安了。”她說。

“你要是不喜歡，就直說吧。”顏暖建議。

楊若柳皺着眉看着手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顏暖能理解她的尴尬。

衛旻畢竟是郁千飛的朋友，而且也沒什麽實質性的錯誤，外加沒有正式表白，要強硬地拒絕，對女孩子來說需要一點勇氣和契機。

楊若柳攢了幾天，終于爆發了。

前一天晚上，顏暖入睡前躺在床上看了眼朋友圈，看見楊若柳半個小時前剛發了幾張照片。

照片都是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愛蜜露，其中有兩張是她抱着狗狗的自拍，她的臉也有出鏡。

照片的配文是：小天使蜜露下凡咯！對比之下素顏的我醜醜的哈哈哈~

顏暖特意點開看了眼，分辨不出和她平日的模樣有何區別。

唐楷柏和衛旻都給這條朋友圈點了贊。

唐楷柏評論：是小天使和神仙姐姐！

衛旻評論：不用太在意外表，你有自己的優點[哈哈]

畫面太尴尬，顏暖不願多看，趕緊關了。

第二天下午，他在上班時收到郁千飛發來的消息，讓他下班後別急着回家，先過去一趟。

到了寵物診所，郁千飛正在接診。顏暖同服務臺的小姑娘打了個招呼，走到診室外，才剛想坐下，聽見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嗚嗚”聲。

他轉頭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一個穿着藍綠色制服的陌生小夥口袋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正探着腦袋向他的方向張望。

“怎麽了呀，”那小夥察覺了狗狗的動靜，低下頭，“Lucky？不舒服嗎？”

Lucky看着顏暖，在口袋裏不安分地扭來扭去。

那小夥不明所以，伸手揉搓了一下狗頭，走進了另一間診室。

顏暖站在原地，手半擡着，一些話語卡在喉嚨口，沒來得及鼓起勇氣說出口，只能咽回去。

沒一會兒，郁千飛和一個抱着貓咪的女孩兒一同從診室裏走了出來。

他一下就看見了顏暖，笑着沖顏暖眨了下左眼，接着又轉過身繼續向那女孩兒交代注意事項。

同女孩兒道別後，他立刻大聲問道：“Lucky呢？我女兒在誰手上？”

服務臺的小姑娘告訴他：“好像在小徐那兒吧。”

郁千飛同顏暖打了個手勢，接着快步走進了隔壁診室。片刻後，他提溜着小家夥跑了回來。

Lucky見着顏暖，又發出了方才那樣”嗚嗚“的聲音，小小的身子扭啊扭，看着怪興奮的。

“麻煩你一件事，”郁千飛捧着狗對他說道，“能不能幫個忙，帶它回去，照顧一下？”

顏暖驚訝：“那你呢？”

“唉，”郁千飛嘆氣，“衛旻失戀，我去陪他喝兩杯，晚點回來。”

看來，是他昨晚的評論終于逼得楊若柳忍無可忍。

“你放心，我一回來就接它回房間，”郁千飛見顏暖猶豫，把Lucky捧高了些，湊到Lucky耳邊說道，“女兒，快，讨好讨好媽媽，說點好聽的！”

Lucky哪聽得懂這些，只知道睜着圓溜溜又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顏暖看，兩只前爪在郁千飛手上來回左右踏步，小屁股不安分地一動一動。

它好像并不在意方才顏暖沒有及時開口，與它擦身錯過。Lucky是一只包容的小狗。

顏暖皺着眉，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好吧。”

“太好啦，”郁千飛對Lucky說道，“你乖一點哦。”

“可是我沒有那麽大的口袋。”顏暖說。

“那你就抱着它嘛，”郁千飛說，“反正走回去也就一會兒，我給你找跟牽引繩。”

這還是顏暖第一次把Lucky抱在手上。

小家夥身體不如想象中那般柔軟，輕得幾乎沒什麽分量，毛發手感絲滑，身體熱乎乎的。

它被顏暖捧着，安安靜靜，不掙紮也不叫喚，只偶爾擡起頭來，用濕潤潤的眼睛看向顏暖的面孔，小鼻子一抽一抽。

顏暖渾身僵硬，緊張得手心出汗，全程不敢怠慢。

走在路上，時不時有陌生的路人沖他懷裏的小家夥擠眉弄眼，注意到他的視線後又會露出或友善或羞澀的笑容。

顏暖想要對Lucky說，你真受歡迎。

可當他低下頭，卻又開不了口，心頭一陣窘迫。和狗說話，太蠢了吧，只有郁千飛才熱衷做這樣的傻事。

中途，Lucky小心地改變了一下姿勢，軟軟地躺了下來。它濕漉漉的鼻尖貼在了顏暖手背的皮膚上，顏暖在驚慌中差點兒把手撒開。

那之後，Lucky時不時伸出舌頭，在他的手背上舔一舔。

濕噠噠暖呼呼，留下一點點口水，在空氣中變涼，之後又是濕噠噠暖呼呼。

顏暖還是沒忍住，和狗說話了：“你別這樣。”

可惜，Lucky聽不懂，只仰頭看了看他，依舊我行我素。

“……又不好吃。”顏暖說。

Lucky舔舔。

顏暖在無奈的同時，心頭忽然蹦出了一個念頭。

Lucky好像很喜歡我。

顏暖的步子頓住。他捧着一只小狗，站在人行道，一陣呆滞過後紅了臉。

他不喜歡狗，但這只小狗喜歡他。

他被一只小狗喜歡了。

所以Lucky剛才見着他立刻發出快活的聲響，扭着屁股迫不及待想同他打招呼，現在窩在他懷裏便惬意地撒嬌舔他的手。

顏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一只小狗激動得心跳加速。

“為什麽呢？”他小聲問Lucky。

Lucky眯起了眼，不回答。

但顏暖不介意，因為從剛才那一刻起，它也是他的女兒了。

他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被一只已經認識了許久的小狗捕獲了心。

到家以後，他把Lucky放在了地上。小家夥個子小，腿也短，卻很努力地跟着他到處轉，小爪子踏在地上，發出“噠噠噠噠”的可愛聲響。

顏暖時不時低頭看它，刻意放慢速度好讓它輕松追上，還要小心留意不可以踩到它。

吃完晚飯，他關了燈，像往常那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影。

Lucky在他腳邊趴了會兒，自作主張地靠了過來，半個身子壓在了它的拖鞋上。

顏暖低下頭看它，發現小家夥沒有在看電視。它屁股對着電視，面朝着顏暖，小腦袋擱在顏暖的腳上，睡得正香。

來自小狗的無來由的愛和無條件的信賴，讓顏暖一動也不敢動，怕會破壞此刻它從自己身上所獲得的安全感。

他屏着呼吸摸起手機，打開照相，小心翼翼彎下腰，左一張右一張，拍了一大堆。

都很可愛，想發給郁千飛看看。

正要點開微信，那麽巧，收到了唐楷柏發來的消息。

——衛旻哥是不是被甩了？

顏暖被迫從那個溫暖又柔軟的世界中回到現實。

他心情複雜，又不知如何組織語言，最後千言萬語化為了六個點。

按下發送後沒一會兒，唐楷柏打來了電話。

“我有點緊張，”唐楷柏說，“我想約他去打網球。”

顏暖嘆氣：“……随你。”

唐楷柏仿佛為自己打氣般大聲說道：“好，那我去了！”

他好像很不安，沒有任何底氣，迫切需要一些旁人的支持以鼓起勇氣，哪怕只是一句淡淡的“随你”。

“你等一下，”顏暖忍不住，還是想提醒他一句，“就算他答應你打球，也只是……只是……”

“我知道，”唐楷柏說，“我有心理準備。”

顏暖心想，你知道就好。

“我又沒想要結果，”唐楷柏說，“大不了被拒絕難過一陣，就像他現在這樣。”

“……”

顏暖想問他，你到底是喜歡衛旻、還是只想找個合适的寄托，用來安放那些找不到出口的感情呢？

“我挂啦？”唐楷柏說。

“等一下！”

“道理我都懂，真的，”唐楷柏說，“我就是想追他。反正你們都說我小孩子，我們小孩子做事不講邏輯。”

“不是，那個……”顏暖舔了舔嘴唇，“你們去打球的話……能不能找機會幫我問問，之前郁千飛手機裏到底是怎麽備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