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寫罷,禪讓诏書

那人手握長弓,帶鬼态獠牙面具,雖看不出容貌,信步入殿時,卻玉袍神秀,刀光兵戈中仿佛青雲仙客泛舟滄溟水,青山埋骨處,立船頭鬥酒笑談,千仞乾坤定,威赫內斂,卻又說不出的潇灑風流。

身側一南山大虎,虎體高五尺,額間王字兇猛渾厚,四肢強健。

猛虎步伐不緊不慢,随着主人進來時,瞧見刀兵,對着鐵甲衛嘶吼一聲。

虎嘯震懾雲霄,振聾發聩,殿中一衆人醒過神,紛紛慌亂地後退躲避。

“是老虎!”

鐵甲兵連滾帶爬往後撤,宮人侍從們得了自由,逃的逃,往皇帝身前擋的擋,無不驚懼害怕。

那猛虎往前猛撲,頃刻間叼銜住揮刀砍來的鐵甲兵,腦袋一甩,将鐵甲兵摔出殿外。

那鐵甲兵連滾了三四下,撞到廊住才停下力道。

猛虎又往前撲,殿內驚懼的尖叫、器物落地的乒乓聲混成一團。

“小貓,回來。”

清越的聲音雌雄莫辨,暗含警告。

那猛虎似乎聽得懂人言,望望握着刀兵發抖的鐵甲衛,又回頭望望主人,最終丢下口裏撕爛的衣衫,一躍回了主人身邊。

大虎步伐再次悠閑起來,仿佛踱步山林,瞧見殿側一石獅子雕柱,竟是一躍六七尺,跳上去趴在獅子頭上,閉眼假寐了。

暮色映照在司馬庚面上,因為失血過多,面容蒼冷得像雪。

從殿門到殿中,铠甲上帶麒麟圖案的士兵如同砍瓜切菜,鐵甲兵一個也沒留,很快被清理幹淨了。

有一長甲男子進來行禮,“禀将軍,北、南兩門殺敵四萬,受降三萬,擒獲兩名都尉将軍,四名副将,繳獲兵器五萬件,糧草锱铢三萬石,一名參将在逃,已着人帶兵追捕,不日定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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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戰甲染血的刀疤男子亦行禮,“宮內外三萬鐵甲衛,死傷一半,降兵已押解回營。”

現在她手裏,該是有近三十萬士兵了,不過半數以上都是俘虜。

崔漾沉吟,吩咐道,“收編降兵時,注意甄別,燒殺擄掠之人就地處死,其餘分而化之,編入舊部。”

“梁渙,降兵收編完,你率十萬士兵回防九原,陳方那兒空城計唱不了多久,你前去助他。”

“餘部暫且屯營郊外,就用司馬昌的營地,戰事方歇,不可懈怠輕敵,不可滋擾百姓,城防巡查,再增一倍兵力。”

“東陵,着人将繳獲的糧食分給城中百姓,另外拿着官署名錄,挨家挨戶查看各位大人是否無恙,此番需得以禮待之,這件事,你親自去辦。”

幾人應聲稱是,各領其職,都是大刀金馬的武将,一齊出去後,金銮殿都跟着一空。

崔漾叫了名參将過來,“去請随行的軍醫,給受傷的大臣們治傷,再尋些棺椁,收斂殿上的忠魂烈骨。”

底下死裏逃生的宮女宦臣們忙着擦汗,幫着麒麟軍整理中殿,對麒麟将軍這一通安排,并沒有在意,只幾位老臣,神色不定。

方才質問司馬昌的緋袍官員肖明沖,急匆匆帶着太醫進來,又幫殿裏幸存的官員們整理儀容。

中大夫範陽被扶着站起來,眼看那麒麟将軍一路走到浮龍玉雕前,也不見停止,只在殿中緩緩踱步打量,雖無言語,也并不倨傲,但如此行徑,已然十分不将天子放在眼裏。

趴卧的猛虎時刻警覺着,有人靠近洛麒麟,便睜開眼,虎視眈眈。

範陽跨步上前攔住,厲聲呵斥,“面見天子,洛刺史為何不拜?”

崔漾笑了笑,止步于階前。

十二年了,這金銮殿似乎沒怎麽變過,合抱的梁木掉了鎏金朱漆,也沒有再新塗。

龍椅還是那張龍椅,椅子邊镂空龍紋雕青案,也還是原來一般模樣。

不顯舊,倒帶着歲月沉澱後的深沉厚重。

“洛刺史!還不拜見天子!”

殿中氣氛一時緊繃。

崔漾收了掌中折扇,躬了躬身,“臣洛麒麟,救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殿上幸存的文官武将共二十餘人,此時不由都松了口氣。

放眼望去,麒麟兵進進出出,禀報軍情,收斂人頭骸骨,安置傷兵,清掃地面,更換絨毯,迅捷有序,數十人竟沒發出一絲聲音,對待文臣武将,不卑不亢,有理有度,麒麟将軍治軍領兵手腕,可窺一斑。

清水一桶一桶倒進來,再推出去,巾帕裹在玉階上,不過小半個時辰,整潔的羊絨毯鋪上,金銮殿恢複如初,聞不出一絲血腥味了。

幸存的臣子們都受了不少驚吓,如今得了片刻安生,頃刻病了的就有六七人,衛兵們送朝臣回府休息。

範陽冷眼看了一會兒,神色灰敗,招呼正配合麒麟軍調配宮中用度的肖明沖過來,叮囑道,“恐怕這洛麒麟有篡國之心,肖明沖,你伺機救出陛下,老夫先出宮,随時與你策應。”

肖明沖吃驚,一時間并不相信,看洛麒麟風姿氣度,完全不像亂臣賊子。

範陽幾乎站不穩,語帶悲憤,“若非有篡國之心,立這等奇功,怎生不讨要封賞,收編的俘軍、糧草也不上繳陛下,反而自作主張。”

肖明沖一震,再去看陛下,他為官六載,知曉陛下并非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眼下一言不發,即不喚太醫醫治,也不褒獎功臣,顯然事情有異。

果真是奸賊麽?肖明沖頓時心急如焚,“那怎麽辦?”

他欲喝問奸臣的真面目,被範陽攔住,“百官留下來又如何,萬一這畜兒如司馬昌一般,大發狂性,鐵騎刀兵下,也只是妄送性命,老夫只剩了半條命,如今是不成了,明沖,你……”

肖明沖正待詢問計策,老大人已經昏厥過去。

肖明沖忙扶住,交代禁衛将老大人好生送回府将養,急出了一口燎泡。

才送走虎豹,又入豺狼,該如何做,方能有一線生機?

麒麟将軍雄踞漠北,周邊小王莫不避其鋒芒,如此勁敵,司馬庚自然派人查過,但麒麟将軍常年帶着鬼态面具,行蹤詭秘,傳回來的消息,無不是身高九尺,青面獠牙,猙獰恐怖。

如今,謠傳果真是謠傳。

除卻一身風姿氣度,面具下那一雙鳳目,乍看灼灼其華,珠玉生輝,再看時冰深如寒潭,和猙獰恐怖是不沾邊的。

司馬庚胸腔裏氣血翻湧,喉間有癢意,往階下走了兩步,欲收斂陸桓的屍身。

崔漾似笑非笑,掌中折扇輕搖,“陛下這般狼狽,還是先讓醫師看看吧。”

皇帝一身的血,除了還有氣,比地上的死屍也好不了多少,已是強弩之末,行走也困難。

兩名士兵上前來架住他的肩背,要‘扶’他去寝宮。

許半山低聲吩咐,“陛下累了,勿要讓他勞神。”

衛隊長曉得,這是提醒他們,皇帝不能與人接觸,也不能與人傳信。

肖明沖欲上前呵止,觸及皇帝遏止且深意的目光,只得停住不動,遠遠随在皇帝身後,往殿外走。

殿中疾步進來一短須男子,近身低語禀告。

“找,元呺,你帶隊,把這座皇宮的地底下仔仔細細搜一遍。”

元呺躊躇遲疑,還是行禮開口問,“這宮中當真有寶藏麽?”

崔漾吩咐,“搜一遍看看,沒有,便把四路地道填死,去辦吧。”

司馬庚傷重,衛隊行得很慢。

六個衛兵,穿着十斤重的盔甲,下盤卻輕盈穩健。

司馬庚咳嗽起來,劇烈得似乎要把肺也倒出來。

肖明沖急忙上前,又被攔住無法靠近,不由急紅了眼眶,“你們,行慢些,陛下傷得重。”

“無妨。”司馬庚平了平胸腔裏的喘息,“明沖,陸老三朝元老,忠孝兩不渝,千古之名焉可滅,你親自去,好生收殓陸老的屍骸……”

說着就有些氣喘,“陸老身前最愛淩霄花,常言淩霄暗香清絕,人間上品,明沖,你去尋一株淩霄花,折一支辛夷,一并放于陸老棺椁之中,他在天有靈,也能有些許寬慰。”

他言語愛重,六名禁衛聽了,不由也側目。

肖明沖潸然淚下,跪下行了大禮,看皇帝被‘扶’進內殿,起身拭幹眼淚,往宮外奔去,勢必要為老太傅折上一支淩霄花,完成陛下的旨意。

司馬庚非十惡不做的皇帝,南北之地反而有些名聲,雖是敵人,衛隊長郭鵬也敬重他,“這小書呆對陛下衷心耿耿,定能收殓好老太傅,陛下且寬心。”

司馬庚見肖明沖神色未有異樣,灑淚而去,心中嘆息,并不搭話。

陸桓的屍身已被送回太傅府,肖明沖對花草苗木不甚熟悉,打聽一圈知曉辛夷就是木蘭,只木蘭開在三月,如今已是深秋,哪裏還能尋到。

肖明沖只好先去陸府,與陸老太傅之子陸子明商量。

陸子明上朝穿官服,出門應酬穿儒衫,在家穿道服,現在道服上面麻衣帶孝,聽淩霄花,一震,一時連悲傷都忘了。

遲疑片刻,道,“陛下的意思,只怕是讓賢弟立刻啓程去颍川尋洛神公子。”

肖明沖一呆,“怎麽會,陛下從沒提起過洛神公子。”

陸子明猜宮中只怕有變,“嚴格講淩霄花并不是花,算是一種藥材,生于雪山之巅,非初雪不能開花,十分名貴。”

肖明沖點頭,“自然要這等奇花異草,才配得上太傅高潔品性。”

陸子明心跳卻快了許多,屏退左右,阖了門窗方才道,“此花天下只得颍川沈府,洛神公子沈恪方有,且我父親,生性刻板,并不愛花草。”

肖明沖懵了,心髒突突跳,“陛下如何确信,大家都知道淩霄花和洛神公子的關聯啊。”

陸子明已是而立之年,肖其父,是個沉穩的讀書人,此時心緒紛亂,“當年華庭之變,崔家阿九冊立華庭公主,至尊至貴,非但上京城權貴,連天下諸侯各處,都趕來參宴送禮,恰好信陽侯之女帶了朵淩霄花殿前炫耀,沈府公子沈恪身有熱疾,需得淩霄花入藥。崔九索要淩霄花,如此名花,那侯女自然不肯相讓。”

肖明沖呆住,華庭之變他聽說過,崔九他也聽說過,是十多年前崔家的浪□□,不學無術橫行霸道,署衙裏一些大人提起時,皆是深痛惡絕。

陸子明接着說,“崔九不肯罷休,那侯女便說二人鬥富,誰富有,淩霄花便歸誰,侯女自江南富庶之地來,又有誇耀之心,帶了一盒奇珍異寶,當場悉數砸碎,豈料崔九開了她自己的庫房,滿堂金輝,六個衛兵一道用刀兵砸砍,兩個時辰還沒砸完,崔九面不改色,那王侯女自己怯了,淩霄花也拱手相讓。”

鬥的是淩霄花,争的其實是沈恪,只因此事實在荒唐荒誕,亘古難有,淩霄花才名聲大噪。

可以說,只要是上京人,鮮少不知道這樁舊事的,無論肖明沖有多孤陋寡聞,只要他有一片忠心,鐵了心要找淩霄花,最終無論如何都會去颍川。

肖明沖聽得不可思議,“崔九和沈恪?”

陸子明道,“是定了親的,翻過年就該完婚了,卻不知有何恩怨,華庭之變當晚,崔九被逼至曲江邊,沈恪張弓,崔九被沈恪一箭射中心肺,落江身亡了。”

肖明沖腦袋突突的,忽而一下站起來,脫口道,“木蘭!”

陸子明不解:“什麽?”

肖明沖腦中陡然滑過一道閃電,“陛下說,老太傅忠孝兩不渝,千古之名焉可滅,讓我尋淩霄花,折一支木蘭,放于老太傅棺椁中,以告英靈!”

陸子明臉色大變,震駭不已,“這——”

忠孝兩不渝,千古之名焉可滅,這一言乍聽沒什麽不妥,卻是古人用來贊美花木蘭的,花木蘭替父從軍,自然是忠孝兩全,名垂千古。

且沈氏偏安一隅,自來不插手朝中事,若非洛麒麟與沈氏有殺身之仇,陛下不會讓肖明沖下颍川!

洛麒麟竟是女子之身!

她安敢謀朝篡國,犯上作亂,對陛下不敬!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要翻天了!天也快被翻過來了!

肖明沖就要沖去朝堂,被陸子明一把拽住。

陸子明耳鳴腦嗡,勉強定住神,“賢弟休要沖動,愚兄看陛下的意思,是讓賢弟你立刻啓程前往颍川,尋沈恪求助力,否則以如今我們的實力,如何與崔九抗衡。”

“再者外頭都是麒麟軍,稍露端倪,恐未捷身死。”

“沈恪與崔九有殺身之仇,此番必不會坐視不理,賢弟聽陛下的旨意,快去快回。”

肖明沖頭腦一清,穩住心神道,“兄長言之有理,明沖這便啓程南下颍川,三日後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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