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二聲

賜福用的是刻有賜福蒼生的狼毫筆，着筆在絹布上。

康熙的筆力雄厚，一手好字也是頗得稱頌的。

按照規矩，第一個福字要貼在乾清宮正殿，之後後宮妃嫔能不能得到賜福就得看地位、得寵程度了，而朝臣們也是同理。

康熙一口氣寫了數十張福字。

幾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把第一張福字拿去貼了。

剩下的福字，康熙做了分配：“慈寧宮、翊坤宮、景陽宮、鹹福宮……”

梁九功等人默記，而後飛快讓人把福字送到各宮去。

這是個喜事，去的太監都能得到主子們不少賞賜。

因此，太監們都争先恐後，搶到的無不歡喜，被冷落者則也不惱，去不了後宮，等會兒還有給各位大臣的呢。

果不其然。

過了一會兒，萬歲爺又發話了，裕親王府等幾個宗親得賜福，索相、明相、佟國維大人府上、李府都得了賜福，除此以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郭貴人的母家竟然也得了賜福。

送福字的天使浩浩蕩蕩、神采飛揚地從宮裏出來，往各府上報喜去。

阮煙家裏。

她額娘章佳氏正同兩個兒媳婦商讨着過年走親訪友的事情。

旗人都被皇室圈在四九城這巴掌大的地方，因此每逢過年，走親訪友這事就忒麻煩，章佳氏的兩個兒媳婦也都是鑲黃旗人，因此禮就得更加貴重些才能顯得親厚。

三人剛商量好過年時候哪日去誰娘家，帶什麽禮時，外頭突然烏糟糟的，一群人吵鬧的聲響傳來。

章佳氏眉頭一皺，因着這是大兒媳婦的院子，便下意識地看了大兒媳婦馬佳氏一眼，卻不說話。

馬佳氏神色尴尬，忙起身：“平日裏他們不敢這麽無禮，額娘，我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嗯。”章佳氏點了下頭，手裏揣着個手爐。

她當婆婆，因為也心疼人家閨女進門當小媳婦，因此并不苛待人家。

但也不是一味心善仁慈，規矩立在那兒，小心思小算盤你有我不管，別鬧出事來，真鬧出事來，章佳氏也不是給人留面子的。

她也不怕兒子兒媳婦記恨，橫豎她兒子多，閨女還有兩個，再說普照對她也敬重，這家裏她是說一不二。

完顏氏見大嫂出去了，心裏忐忑得慌，她進門不滿一年，還有些腼腆呢。

馬佳氏在，她還好，馬佳氏一不在，單獨和婆婆坐在一起，就有些尴尬羞澀，可又不好幹坐着，便尋些話題：“額娘，如今李福晉得了诰命，年底是不是就能進宮去見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了？”

“是這樣沒錯。”章佳氏颔首，“她那诰命雖是從二品，可京城裏高過她诰命的人也不多了，李福晉命好啊。”

完顏氏由衷贊同：“可不是，說來安嫔娘娘都尚不是她親生的，誰能想到能給李福晉掙來這麽大一個诰命。”

“你若想要，”章佳氏打趣道：“回頭要麽叫老二多努力，要麽自己生個有本事的孩子，不拘男女，将來你也能有個诰命。”

完顏氏臉皮薄，被打趣幾句臉一下就紅了。

婆媳倆正說着話，忽然馬佳氏急匆匆，滿臉喜色地進屋裏來了，“額娘，弟妹，宮裏賜福下來了。”

章佳氏露出怔楞的神色。

完顏氏反應倒快，忙起身來催促：“額娘，估計這會子天使在前頭，咱們得趕緊換身衣裳去接福。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天大的喜事？

可不是嘛？

繪有金雲龍花紋的絹布從公公手中移交到普照手上。

章佳氏等人心都跳得飛快，磕頭謝恩，起身後，各個臉上都帶着笑容。

普照高興之餘，對天使說道：“這位公公不知如何稱呼？”

“不敢，咱家姓孫，說來也同郭貴人打過幾次交情，因此這次才請了給貴府賜福的差事。”來人赫然是孫小樂。

這猴孫子賊精。

一聽說賜福裏頭有郭貴人娘家，便趕緊開口和他師傅要了這差事，跑來搭交情了。

普照在官場浸淫多年，一聽這話，就心裏有數，一邊招呼人安排宴席，一邊讓人将謝禮加了三倍，原本打算打賞個五十兩，如今索性湊了個整數二百兩。

孫小樂忙道：“宴席就不必了，今兒個真是忙，萬歲爺跟前處處要人，等回頭得空再上貴府叨擾。”

“那感情好，公公愛喝什麽酒，回頭我讓人備下，咱們痛快喝一回。”安巴靈武樂呵呵說道。

孫小樂聽了後怔了怔，臉上笑容真切了幾分：“咱家倒沒什麽喜好，橫豎是好酒就成。”

他本來看安巴靈武覺得他高高壯壯，像是有勇無謀，腦袋空空那些武官子弟，可安巴靈武語氣親熱，不見外嫌棄，他頓時就改觀了，覺得這人熱情厚道，比起那些文绉绉的窮酸書生看起來讨人喜歡得多了。

孫小樂接了禮，匆忙走了。

普照府上，上下都高興不已。

各親戚得知此事，也都連忙來道賀，有送禮的，還有的是想瞧瞧那萬歲爺的福字，這玩意，對他們來說，是屬于常聽見卻不曾見過的。

“還是你們家姑娘有本事。”

一親戚感嘆道：“旁的人家都不見有這賞賜，唯獨你們家姑娘進宮兩年，有了身子，萬歲爺又重視，往後你們家可就不一般了。”

這說的旁的人家，在座衆人都會意。

不就是三官保他們家嗎？

去年她們娘娘封了宜嫔，一家子出門都拿下巴瞧人，仿佛一下子成了皇親國戚似的。

親戚們嘴上不說，心裏都嫌棄，就你們家能耐不成！

現在好了，普照的閨女總算是替他們出了口氣。

普照一家子都不是愛吹噓的，因此旁人怎麽吹捧他們也都是拿話岔開。

雖然心裏高興可行事做人還是同先前一樣。

這叫有些眼紅的親戚，看了心裏都服氣，覺得這家子人都不錯。

一來二去，三官保家顯得越發小人得志。

風言風語傳到宮裏頭去。

宜嫔氣得眼睛都紅了。

“不過就是個福，有什麽好得意的！”如果不是她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恐怕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新晉的劉答應也就是以前的桃花附和道：“可不是，娘娘，旁的不說，郭貴人一個貴人哪裏能和您相比。”

宜嫔聽了這話，心裏半點沒有好些。

如今郭貴人是貴人，可以後呢？

若是她生下阿哥，豈不就要和她平起平坐。

宜嫔一想到這裏，心裏就有些不高興。

她倒是不至于去對郭貴人下手，可心裏不平衡是真的。

她看向劉答應：“你肚子裏可有動靜？”

劉答應滿臉通紅，既尴尬又有些羞愧，她抓緊了帕子，“妾身無能。”

宜嫔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對劉答應道：“本宮不是催你，只是你若是有了，于你于本宮都有莫大的好處。”

萬歲爺的後宮人只會越來越多，有子嗣的妃嫔才能站穩腳跟，沒有子嗣，将來年紀上去，人老花黃，在後宮哪裏有立足之地？

“妾身知曉，”劉答應忙說道。

宜嫔這才臉色好了些，命人捧了兩身衣裳和首飾來。

“這些衣裳、首飾你過年的時候穿吧，若是能入萬歲爺的眼，也是你的造化。”

除夕早膳，萬歲爺固定是和後宮妃嫔共用。

這日，後宮妃嫔但凡稍微有點地位的都來了，貴人以上着吉服，貴人以下則着便服，放眼望去，環肥燕瘦，婀娜多姿，真是各有各的美。

就算容貌一般的，也有氣質。

阮煙跟安嫔過來後，都看花了眼。

她忍不住感嘆地對安嫔說道：“妾身都羨慕萬歲爺，真是好福氣。”

安嫔起初不解，待看到阮煙看向那些常在、答應，心裏有些無語，旁的妃嫔瞧見這些人，哪個不是面上笑呵呵，心裏暗咬牙，她倒是好，還欣賞起來了。

“你這張嘴，真是，”她又氣又好笑，“本宮都不知說什麽好了。”

“妾身說實話嘛，宮裏的美人真不少，對了，惠嫔娘娘跟着的是不是就是衛答應？”

阮煙小聲問道。

她們現在待着的地方是乾清宮的偏殿，等過會兒萬歲爺來了，再由貴妃娘娘領着她們去拜見萬歲爺，并且入席陪萬歲爺用膳。

安嫔朝惠嫔那邊看了一眼，惠嫔就坐在她斜對面的地方，後面站着個身材纖細，面容清麗的美人，一身銀織金妝花綢做的旗服，頭上的小兩把頭點綴了幾朵鮮花，耳朵上戴着的是白玉耳環，水盈盈，襯得脖子線條柔美極了，一低頭一側身，莫不是風景。

這身打扮可不是一個辛者庫出身的答應能有的。

安嫔喝了口茶，看來惠嫔對衛答應是下足了本錢。

安嫔心裏有疑惑，要說惠嫔先前也不算得寵，可這半年萬歲爺為什麽不怎麽去永壽宮呢？以至于惠嫔都狠下心，讓衛答應來争寵。

她這邊的原因她心裏明白，惠嫔那邊，安嫔卻是有些看不透。

不過，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不願意想了。

安嫔道：“是她，怎麽？”

“妾身早聽說過她，因此才好奇。”阮煙笑眯眯地說道。

這一兩個月，她懷孕後，好幾個宮妃就出頭了，衛答應和宜嫔的劉答應算是比較得寵的，而其中，又以衛答應的事情最為傳奇。

“聽說萬歲爺是因她去乾清宮送了一回衣服，就瞧上她了，真的假的？”

阮煙小聲八卦。

這事實在太傳奇，以至于阮煙聽到後都覺得好奇。

要知道，萬歲爺瞧見的美人多如星辰，旁的不說，宮裏頭伺候的連宮女也都得容貌周正，能讓萬歲爺一眼銷魂，那得都美。

安嫔嗤笑一聲，“這話你也信，你就算不信萬歲爺，你也得信你自個兒。”

什麽衛答應，哪裏比得過郭貴人。

惠嫔讓人傳這話，可真是能把人活生生笑死。

阮煙臉上一紅，羞澀道：“哎呀，娘娘您這麽誇妾身，妾身多不好意思。”

安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