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鍋裏的土豆片焖煮了半晌,田淑香把小碗裏的酸水沿着鍋邊倒進去。
酸水是壇子裏泡各種酸菜的老酸水,老酸水與土豆片焖出來的微微粘稠的汁水融合,随之滲進土豆片裏,土豆的香味和老酸水的香味混合出了刺激味蕾的清酸味。
田淑香夾起一片土豆片,喂給葉寧,“嘗嘗,入味沒?”
“入味了,舅母,不用再加酸水了。”
田淑香也嘗了一塊,點點頭,入味了,而且似乎比以前炒的土豆片要好吃一些。
她不知,好吃一些的緣故是葉寧把酸水量掐得極其合适,使得浸入土豆的酸味少了些許老重感。
酸水土豆片出鍋盛盤。葉寧看着田淑香用鏟子把土豆片盛出來,她嘴巴動了動,壓下嘴裏殘餘的微末調料的味道。
酸水土豆片,其實只需放少許鹽、泡椒、酸水就已足夠。再放其它的調料反而會破壞和諧感。就像舅母剛才在土豆片裏放的少許雞精和味精,其實完全是不必要的。
葉寧端起盛好土豆片的盤子往外面端菜。李滿福滅了火,擦擦手後也去端菜。
豬血旺、酸菜炒新鮮肉、蘿蔔炖豬腳、豆腐肉圓、炸酥肉,紅燒肉、酸水土豆片、炒包白菜……
這些菜基本上都是桃花村慣常的殺豬飯。
“寧寧小冬,快吃,別客氣,多吃點。”舅舅舅母忙給姐弟倆夾菜倒飲料。
“我們自己來。”
李洪生說:“寧寧,這次回來了多玩兩天,家裏殺了這麽多豬肉,你們可得幫舅舅多消一些再走。”
葉寧笑着點點頭,然後給小冬喂了一口飯。旁邊的小天急吼吼地在扒肉吃,扒肉吃的同時還給小冬夾菜,葉寧看了一眼小天。
舅舅家裏并不寬裕,他是做蜂窩煤賣的,是一個家庭小作坊,往年間賣蜂窩煤也就是比種田要好一些。現如今社會發展極快,蜂窩煤逐漸被淘汰,蜂窩煤生意也不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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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不好做,還要養着兩個孩子,尤其其中一個還是個弱智,因而日子是不怎麽寬裕的。像今天這種大肉大菜不常有,也就過年過節才能吃上這些好菜。平日裏隔個兩三天才會炒個肉吃。所以小天才會有如此急吼吼的吃相。
葉寧給小天夾了一塊豬腳肉。小天兩頰鼓囊囊的,“寧姐姐,你吃,你吃。”
“嗯。”
彼時,寧冬飯館門前。
有食客發現門沒開,詫異道:“今天飯館不開門?”
同來的食客:“牌子上寫了,要休息兩天。”
“唉,我還想着今天來喝兩杯桃花茶。”
“我還想吃炸小米肉丸子呢。”
兩位食客滿目遺憾,結伴而去。同一時間,林媛媛在家裏唉聲嘆氣:“哎喲,好想吃胭脂蘿蔔纓子羹……”
今早她和父母早早就趕去吃飯,然而寧冬飯館今天不營業。
她吃着薯片,“要是能把寧冬飯館的葉老板請來當廚子就好了。”
林母說:“你有錢能把她請來?”
雖然葉老板只是經營的一個小破飯館,但葉老板廚藝這麽好,一般的價錢肯定請不動她。畢竟寧冬飯館價錢貴,一個月肯定能賺不少錢。雖然現在客人不怎麽多,但以老板的手藝,以後絕對是不缺客人的。
所以一般的價錢肯定請不動葉老板。
“唉,沒錢請啊,只有經常去她店裏吃了。”林媛媛托腮。
林母瞥她:“經常去她店裏吃不要錢?咱們經常去吃,家裏這點錢都得吃完。”
“怎麽會嘛,家裏不是有錢嘛。”她家可是拆遷戶,有幾百萬的拆遷費。
“我和你爸要退休了,以後就拿點退休工資,你又不工作,可不就指着家裏存的錢過活,只出不進,還經常去吃那麽貴的飯店,家裏那點錢哪裏夠造。”
林媛媛噎了噎。突然有些臉紅。自從家裏拆遷得了拆遷款之後,她就辭職躺平了。家裏有些錢了,她幹嘛還去工作,幹嘛還要去公司裏受氣。
她以後再也不要當累死累活的社畜!
辭職後她在家裏玩了一兩年了,在家裏天天熬夜,睡覺睡到下午,仿佛要把以前當社畜時缺的覺補回來。
剛才聽她媽這麽一說,她倒是有些臉紅起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錢不夠造……”
林母瞥她:“現在寧冬飯館賣的那些菜不是什麽大菜,還算是便宜的,以後出大菜了,你要都想吃,恐怕咱家錢還真不經造。”
林媛媛又摸摸鼻子。她媽說的有道理啊。現在那些炒飯蘿蔔纓子羹什麽的,因為食材便宜,在寧冬飯館肯定還算是便宜的菜,以後出食材更好更好吃的菜了,價錢肯定更貴。她要想經常吃,一直只出不進也不行啊……
想罷之後,啃老一兩年的林媛媛赧然道:“我之後……去找個工作……”
林母眼睫微動,淡淡地嗯了聲。她垂下眼簾,蓋住眼裏波動的情緒。
她說錢不夠吃,就是在暗示女兒出去找工作。并不是就真的缺她工作的那點錢。只是想女兒出去工作而已。
年輕人不出去走動,成天待在家裏也不是個事。以前勸她出去工作,既是為她作息健康着想,也是為了讓她的社交保持正常。但她和丈夫怎麽也說不動。
前段時間雖然作息調整正常了,但成天待在家裏也還是不行。
林母說:“去找個清閑點的工作,掙的錢你就全拿吃寧冬飯館吃飯。”
林媛媛拖着下巴,點點頭,心裏想着自己該去找什麽工作。
飯吃完了,葉寧搶着要洗碗,田淑香無可奈何,就去堂屋裏處理之前沒處理好的生肉了。
葉寧洗碗,李滿福在旁邊清碗。見李滿福動作流利,葉寧多看了幾眼。
洗完了碗,葉寧把帶來的兩大袋子東西拿出來。她給舅舅舅母帶了營養品,給滿福姐姐和小天帶了零食,還帶了一些泡的胭脂蘿蔔杆子回來給他們下飯吃。
田淑香責怪她,說買這些東西破費了,都是一家人,買這些東西幹啥。葉寧笑着把自己炸的多味花生拿出來,“舅母,這是我自己炸的花生,你們嘗嘗。”
“哇!好香!”小天眼尖,鼻子也尖,忙拿了幾顆花生米塞嘴裏,“好吃!寧姐姐,花生好吃!”
田淑香瞧着手裏圓乎乎金紅紅的花生米,說:“炸得真不錯。”她吃了一顆,愣了愣。
感受着酥酥脆脆甜甜辣辣的滋味,田淑香很是意外,“寧寧,這花生咋做的,這麽香。”
“就是尋常的炸法。”葉寧說了炸花生的方法步驟。
聽罷,田淑香說:“寧寧這是廚藝變好了。”
“之前練了廚藝。”
田淑香點點頭,又吃了幾顆花生。李洪生吃着花生,說:“寧寧炸的花生,好下酒。”
“酒酒酒,你還想喝酒?你身子遭得住再喝?”田淑香陡然豎眉。
李洪生咂咂嘴,不吭聲了,默默吃花生。
早年間李洪生為了掙錢,飲食不規律,胃熬壞了,他又好喝酒,胃更壞了。現在倒是被逼着戒了酒。
說到李洪生胃不好,田淑香又想到他肺不好的事,她嘆口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城裏打工?”
葉寧意外:“去城裏打工?煤炭生意不做了嗎?”
“現在生意不好做了,你舅舅他經常做煤炭,煤炭接觸多了肺不大好了,長期這樣下去不行。”
“不做煤炭生意也好,确實對肺挺不好的,”葉寧說,“那去城裏打算找什麽工作?”
李洪生嚼着花生,“我這麽大年紀了,又沒什麽文化,進廠幹苦力活吧。”
這時候,李滿福出聲:“爸,掙錢,我也去。”
李洪生搖搖頭,“滿福,你就待在家裏。”
“我要掙錢,爸媽累,我要掙錢。”她固執道。
李洪生嘆氣。滿福是弱智,沒有廠子會要她的。就算要她,他也不敢讓滿福去。他怕滿福吃虧,受別人欺負。
“聽話,滿福。”
李滿福雙目裏積蓄出淚光,她擦擦淚,低着頭抽噎。
忽而,指尖傳來溫暖的觸感,李滿福擡頭,看到葉寧握住了她的手。
“寧妹妹。”李滿福擦着淚,哽咽道。
“滿福姐姐,你跟着我吧。”
李滿福目光茫然,“跟着妹妹?”
“嗯。”葉寧面向舅舅舅母,“舅舅舅母,我把店子改成飯館了,現在飯館裏還缺人,我看滿福姐姐幹活利索,不如讓她去我那裏洗碗吧。”
李洪生和田淑香詫然,“你把店子改成飯館了?”
“對。”
“咋改成飯館了……”李洪生音量增高。原來的雜貨鋪生意就不好,改成飯館生意恐怕同樣不怎麽樣,畢竟那塊地方偏僻,沒什麽人煙。飯館生意恐怕比雜貨鋪生意更難做。
葉寧:“開飯館挺好的。”
“那生意咋樣?”
“現在才起步,生意也還行。”
“比以前的雜貨鋪生意呢?”
“還是要好點。”
李洪生:“那就好,慢慢來。”
田淑香插聲,有些忐忑:“館子裏還缺人?滿福她……她去能行嗎?”
“能行的,滿福姐姐幹活比別人都利索呢,她就在後廚裏洗碗,我照看着她。”
只在後廚洗碗,不接觸外人,還有自家人照看着,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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