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老奶奶姓趙,丈夫早逝，兒子意外身亡,她一個人在老街區生活了幾十年，看着老街區越來越破舊，人越來越少，她知道，終有一天，老街會變成無人之地。

以前老街的店鋪因為生意不景氣，一個個都關門搬走，她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這裏開新店鋪。在這裏開飯館，賺不到錢的。趙奶奶搖搖頭,她借着前方溫暖明亮的燈光,将剩下的瓶子踩扁，裝進蛇皮袋裏。

拖着塞滿的蛇皮袋，趙奶奶彎着腰，瘦弱幹癟的影子被燈光拉得扁長。

老年人的睡眠時間大多很短,趙奶奶往常五六點就會睡醒。但昨晚吃了藥，所以今天起晚了些。起晚了，就撿不到多少廢品。

意識到自己起晚了之後,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背着背簍和蛇皮袋,顫巍着腳步走出家門。

八點多鐘的老街同以往一樣荒涼冷清。趙奶奶杵着拐杖,前往以前撿廢品的地方。

走到小巷岔路口,腳步停頓下來,西邊路口通往她以前撿廢品的地方,東邊路口通往……昨晚上撿到瓶子的地方。

她看向西邊路口,随後又向東邊路口。

去西邊，地方太遠，這時候去已經晚了，大概只能撿點零星廢品。

東邊……東邊離得近，但是沒有什麽廢品可撿。可昨晚東邊突然多了很多廢品。那不是她因為生病而做的夢。

也許東邊今天還能像昨晚那樣有許多瓶子。拐杖在地上挪動幾下。趙奶奶決定先去東邊看看。反正去西邊已經遲了。

拐杖慢慢往前挪動，抵達到明陽路口，再往前走一截，趙奶奶一怔。前面有人在排隊。大早上，有人在排隊，這在老街是很罕見很不尋常的。

趙奶奶注意到這些人排隊的方向是昨晚那家飯館，她怔愣半晌。

這時，隊伍裏有人把礦泉水瓶扔進了垃圾桶裏。快速挪動拐杖，她靠近垃圾桶，把剛才丢進去的礦泉水瓶拿出來。拿礦泉水瓶的時候，耳邊傳來排隊的人的說話聲。

“特意起了個大早來排隊的，沒想到有人比我更早。”

“沒辦法呀，不早點來，要排很久的，時間倒不是問題，主要是天氣太熱了，排這麽久太熱了。我昨天排了三個小時，都曬出一層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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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今天人少一點，不要比昨天多就行。”

“做什麽夢呢，這家這麽好吃，來吃飯的人肯定一天比一天多的。”

聽到這些話，趙奶奶詫異地望向寧冬飯館。

原來昨天這裏有很多瓶子，大概是因為有很多人來這裏吃飯。而之所以有這麽多人來這裏吃飯，是因為這家飯館很好吃。

她怔怔地望着寧冬飯館，忽而衣袖被人拉了一下。她側過身去。

隊伍裏的一個小女孩把酸奶瓶遞給她，“老奶奶，給您。”

趙奶奶接過酸奶瓶，“小娃娃，謝謝你。”

“不用啦！”小女孩拉着媽媽，笑容如向日葵一般燦爛。

“有要買水的嗎？”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過來，趙奶奶偏轉過頭，對面小賣部的老板抱了幾瓶水過來。

“給我一瓶吧。”隊伍裏有人說。

小賣部老板：“好嘞！”

趙奶奶看到這一幕，又看了看新來的幾個排隊的，最後她看了一眼寧冬飯館。

她沒有離開，杵着拐杖一直站在垃圾桶旁邊。

時間漸漸流逝，東方的太陽越來越熱烈。排隊的人也越來越多。

有人把水瓶直接扔到了地上。不一會兒，一個身形佝偻的老奶奶走過去，撿起瓶子。

趙奶奶把踩扁的瓶子放進蛇皮袋裏，她直起上半身，瞧了瞧東邊的烈陽。決定回去拿一個椅子。

她背着蛇皮袋，轉身往回走。

東方的太陽撒下熱烈但明亮燦爛的光，明燦的光鋪在她回家的路上。

佝偻的身體沐浴着明燦的光，踏着光，一步步前行。

……

“啥？老板明天不營業啊？”

飯館裏，得知明天飯館不營業的食客啞然，“明天六一兒童節，我還準備帶着孩子來吃飯呢。”

葉寧說：“明天六一兒童節，得陪孩子去參加文藝彙演。”

“這……唉……”

食客們唉聲嘆氣。林媛媛也唉聲嘆氣。誰家飯店的員工還有兒童節假日啊。如果是以前在別的公司當社畜的時候，她肯定雙手雙腳贊成放兒童節假。

林媛媛不想放兒童節假，小麗也不大想。放假的時候可吃不到老板做的美食。想着上班以來吃到的美食，小麗又想流口水了。她趕緊咽咽口水，繼續認真工作。

夜晚飯館準時打烊。

葉寧洗完澡回房間。房間裏，小冬站在床上，奶聲奶氣地唱：“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豔……”

等他唱完了，葉寧鼓掌。小冬爬下床，撲到她懷裏，“姐姐！”

“明天小冬一定是唱的最好的寶寶。”葉寧摸着他的圓腦袋笑道。小冬有些害羞地紅了紅臉，腦袋直蹭她。

“好了，快點睡吧，明天要早點起來。”

翌日清晨，吃過早飯後，葉寧、李洪生和李滿福同小冬一起去往幼兒園。

等車時，葉寧沉吟，“舅舅，等過些時間我們買輛車，有車子接送小冬也方便些。”

李洪生說：“買車？那得花多少錢。”

“要不了多少錢。”這三個多月飯館賺了不少錢，買一輛便宜的小車還是買得起的。

“車子買了以後能方便很多。”葉寧想着卡裏的存款，思忖着該買什麽價位什麽牌子的車。

此時公交車慢慢行駛過來。

抵達幼兒園門前，還沒進幼兒園，就聽到裏面鬧嚷嚷的聲音。幼兒園大門上貼着紅色橫幅，挂着小氣球大紅花，一派熱鬧喜慶。

“姐姐！舅舅！”

剛進幼兒園，就有小團子圍過來，親親熱熱地叫葉寧，叫李洪生。

家長們笑着走過來，“葉老板，早上好啊。”

“早上好。”

“葉老板，我原想着等我家孩子表演結束了，去你家飯館吃飯給他慶祝兒童節呢。”有家長說。

立即有人附和：“我家小孩也想去你家飯館吃飯過兒童節呢。”

有家長無奈：“我昨天說今天吃不了，飯館不開門，孩子還跟我哭。”

葉寧失笑，“沒辦法呀，要陪孩子來參加文藝彙演的。”

這是小冬第一次參加兒童節文藝彙演，是小冬第一次登臺表演，她不能缺席。以後小冬每一個兒童節，她都不會缺席。

“寶寶們，快，來換衣服。”老師拿着喇叭喊道。葉寧趕緊牽着小冬去換衣服。

演出服是黃燦燦的太陽花衣褲，男孩是小短袖加及膝短褲，女孩是小裙子，上面都印着黃燦燦的太陽花。

小冬換好衣服，老師在他額頭上點了一顆紅花。小冬皮膚白，襯得額間紅花更鮮豔可愛。

老師捏捏他的臉，“小冬真可愛！”

小冬有些害羞地躲在在了葉寧大腿後面。葉寧輕笑，拉着小冬走出化妝間，去觀衆席。

“葉老板，坐這裏吧？”

“葉老板坐這裏，這裏位置好，看表演看得清楚些。”

坐在觀衆席的家長們向她招手。

“坐我這吧葉老板，這裏風吹的涼快。”

小智的聲音倏然傳過來，“小冬！這裏！”

葉寧和小冬同時望向聲源。左前方，額頭上同樣點着紅花的小智一跳一跳的，向他們招手。他的爸爸媽媽也在招手，“葉老板，這邊來。”

小冬拉着葉寧就要過去。葉寧點頭，牽着小冬，和舅舅李滿福一起去往小智的方向。

坐下後，小智和小冬手拉手，倆小豆丁打量着對方額頭上的小紅花，咧着嘴角脆生生地笑。

黃媽遞給葉寧一把扇子，笑道：“天熱，拿把扇子扇扇風。”

“謝謝。”

葉寧打開小包包，掏出瓜子，說：“自己炒的香瓜子，吃點消磨時間。”

“哎，謝謝了啊。”黃媽接過來。

黃媽把瓜子送進嘴裏，香瓜子殼鹹鹹的，上下牙齒一磕，又脆又白又酥的瓜子仁滑進了嘴裏，嚼幾下，十分鹹酥可口。

嗑了一顆瓜子，黃媽贊道：“這瓜子炒得真香！”

葉寧唇角含笑，“喜歡就多吃點。”

文藝彙演開始。

孩子們一波接着一波上臺表演，葉寧一家人、小智一家人一邊看表演一邊嗑瓜子，周圍都是酥酥香香的味道。

不遠處有家長舔舔嘴，葉老板炒的瓜子吃起來肯定香。可是他沒那厚臉皮去要了吃。他看了看自家小孩，要是自家小孩和小冬是好朋友，他不就和黃爸黃媽一樣跟葉老板關系近了？那他不就可以吃到香瓜子了？

他握握自家小孩的手，唉了聲。

“下面有請小二班的小朋友們為我們帶來歌曲，我們的祖國是花園！”

小冬小智手拉手上臺。

孩子們站得整齊，歌聲奶聲奶氣，“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的花朵真鮮豔……哇哈哈哇哈哈……”

葉寧看着小冬，小冬站得很直，額間紅花微動着，白嫩的包子臉一會兒鼓起，一會癟下去。

兒歌唱完，葉寧第一個鼓掌，“好，真棒！”

小二班小朋友下臺，家長們陸續去接小孩，葉寧接到小冬。她正要誇他，忽而頓住，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