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王子

她猶豫一會兒，決定要告知真相：“其實我——”

啞巴把矛刀插回身後，捂住辛瑤的嘴，把她拖入房間，往她懷裏塞了三本教材。

辛瑤：“？”

母親焦急：“怎麽了？”

啞巴突然抱起辛瑤扛在肩上，帶着她沖向後門。

後門常年上鎖，鎖已經生鏽，他竟輕易地按下門把手，左腳踢在牆上，把鐵門使勁往裏一拉。

“铿”的一聲悶響出現後，他幾乎把門板薅了下來，飛快地扛着辛瑤奪門而出——

辛瑤：“？？？”

父親驚了，笨拙地追上去：“喂你！你幹什麽！”

正大門的敲門聲響起。

母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敲門聲繼續響起。

全程只能吃瓜的小年終于回過神，跑向正門要去開。

母親突然驚恐地呼喊：“別開！”

她想明白了，啞巴突然跑路，肯定是門外發生了什麽——也許埋探測器的事暴露了！但不開也不是辦法，這事兒根本瞞不下去！

門外傳來輕柔的問候：“我可以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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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難辨性別，聽着很年輕，口音奇特，飄飄渺渺像是來自天籁，又清清晰晰地送入耳畔——他們鎮上并不存在這樣一個人。

母親示意小年後退，做好心理準備後，自己親自前去開門：“有事嗎？”

一名男子站在門口。

他有着杏色的長發，柔順的長發一直垂到腰際，穿着一身塵泥不染的白色制服，制服上繡着金色花紋，雙手手臂佩戴黑色皮革制成的護套，氣質優雅高貴又清爽幹練，與綠星的環境和基礎設施格格不入。

通過身高和體格，可以判斷出他是男性。他的皮膚白皙，眼前帶着一副銀色護目鏡，開門後，他先通過護目鏡掃視了一遍屋內陳設——最終把目光落在小年身上。

呆若木雞的小年竭力張開嘴：“木塔爾……裏契王子……”

電視還開着。

電視裏正播放着裏契王子與綠星執行官親切交流的畫面，畫面中長發白衣的男子，與眼前的人一模一樣。

裏契王子忽然露出微笑，薄唇舒展，擡手把護目鏡拉到脖頸。

他睜開琥珀色的眼眸，緩緩俯身向略矮一頭的母親行禮：“冒昧來訪，打擾了。”

母親只能忍着腦中波濤洶湧，笑着回應：“沒事的，要進來看看嗎？”

裏契禮貌地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父親追趕啞巴失敗，氣喘籲籲地從後門回來，剛扶着牆緩會兒氣，一看見大廳內坐着一個長發男子，差點就給跪下了。

電視裏依舊重播着裏契王子拜訪綠星的消息，裏契本人就坐在沙發上，輕飄飄地散發着不屬于綠星的高貴光芒，正在品嘗一杯鮮奶。

母親詢問：“王子怎麽突然來了？”

“他們确實做了路線規劃，但我覺得這樣沒意思，就在會議結束後離開了。”裏契慢條斯理地搖晃玻璃杯，不吝啬自己的誇獎，“新鮮的牛奶，滋味果然不同。”

“在木塔爾喝不到鮮奶嗎？”

“是啊，加工後再經過長途運輸，似乎還兌水不少，味道只有這裏的六七成。”裏契微笑，“綠星的生活倒也不錯。”

“王子過來，沒有被其他人看見嗎？”

“應該有人看見了，但我躲得很快，不會有人追到這裏來的。”

母親問出她最關注的問題：“王子為什麽選了我們家？”

小年端了一盤新鮮水果過來。

裏契招手示意小年過來，擡手摸了摸他的淩亂雞窩頭。

小年被吓得不敢動彈。

裏契親切笑道：“當然是來找龍了。龍比人蘊含更多能量，我能感覺出來，而且龍的輻射波長與常人不同——這種不同，儀器也可以檢測。”

小年意識到什麽，眼光掃向他挂在脖子上的護目鏡。

裏契繼續撫摸自己的囊中之物：“曾經有人把龍托付給你們撫養吧？現在，我就要把他領走了。我相信你們之間有很深的感情，但我也會好好——”

小年驚恐地後退。

母親也驚恐地解釋：“不是，這不是——小年是人！”

裏契優雅地探問：“可他是你們領養的吧？”

“這……”母親望向遠處的父親。

“我……我？”小年張大嘴，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不知臉上要擺出什麽表情。

父親走過來，保持着嚴肅面孔，坦白承認：“對，他是我們領養的。”

裏契笑道：“所以你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領養了什麽，對不對？”

“他是人，他是我兒子。”

裏契放下茶杯，惋惜地搖頭：“你們一定被隐瞞了。我知道你們難以接受這個現實——但他确實不是人。”

父親睜大眼，硬氣地回應：“沒有證據，我會讓你帶走他！”

“證據很明顯，這是常見的小把戲。”

裏契的指尖在空中畫了一個小圓。

小年的額頭上突然發出金光，像是被印章敲出一個金色圖形。圖形內的紋路像是兩條魚首尾扣合。

裏契的手腕一轉，扣合的雙魚突然打開。

小年呆愣地站着，身軀不斷變大，皮膚表面生長出猩長的黑色毛發——當他意識到自己離地面越來越遠時，驚恐地捂頭發出尖叫，叫聲越來越粗，逐漸變成野獸的嘶鳴。

他的衣服被圓潤的軀體撕裂，四肢卻縮短成一截，粗大的手掌堪堪只能捂住臉龐。他叫累了，逐漸冷靜下來，把雙手伸到眼前，爪子動了動，茫然地呢喃：“爸爸……”

“原來是熊啊，收藏價值一般。”裏契笑起來，右手托腮，雙眼眯成一條縫，對這頭熊的家長點頭，“真不好意思，是我弄錯了。”

黑熊站起來身高一米七，倒也不至于非常龐大，頭部與背部生長有白色的奇特犄角，像是有一部分骨骼生長出了體外，成為他天然的防禦盔甲。

綠星是沒有熊的。

作為一顆安全的農業類行星，綠星上從沒存在過兇猛野獸。對野獸的認知，他們只能通過電視的節目來了解。

“這……”父親雖然驚愕，卻毅然接受了這是自己兒子的現實，焦急地請求裏契：“王子！你把他變回去！變回去！變回去啊！”

“媽媽……”小年以人的姿态站立着，雙手不知所措地揮舞，漆黑的眼珠子埋沒在漆黑的皮毛中，看不出一張熊臉有什麽表情。

母親顫抖着上前去摸小年肚子：“沒事的，一定能變回去的，你等等。”

裏契繼續笑道：“抱歉，我沒學過怎麽把他變成人——但你們不用急，我回去問問，一定有人知道的。”

父親激動道：“要多久！他不能一直這樣啊！我求你把他變回去！”

裏契絲毫不心急，開始語重心長地勸導這頭熊的家長：“可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怎麽能說是‘變回去’呢？”

“那我們要怎麽辦！他不能這樣啊！他要怎麽見人！”

裏契詢問：“你們還要他？”

要是這對父母抛棄這個生物，他還是願意接手的——畢竟這是他的失誤，他會帶着這頭熊回歸自己星球。這是一頭被改變基因的觀賞熊，樣貌憨态可掬，價值多多少少有一些。

父親氣惱，壓着怒氣，只剩下無處安放的焦灼：“要啊！他是我兒子！不管什麽樣都是我兒子！當然要！”

“這裏竟存在這樣原始的感情。”裏契緩緩眨眼，似乎認可了這種感情的合理性，輕輕點頭保證：“我明白了，我會盡快想辦法的。”

“可是——”

“等等吧，別讓他出門就好。”裏契平靜地閉上眼，又端起茶杯抿一口牛奶，“不過我也并非真的弄錯了——現在想來，先前的疑惑反而解開了。”

“……”父親怒視他，等這個慢性子嘴裏還能蹦出什麽幺蛾子。

裏契嘆息一聲：“那條龍，還是在你們家，不會有錯的。”

“……”

“只不過因為感應到我出現，産生危機感，一下子跑了。”

“……”

裏契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裏，緩緩走向後門，忽然回頭凝視熊父母，笑容幹淨又純粹：“本來還想在你家吃一頓午飯，但我給你們添的麻煩夠多了，我還是走吧，實在是打擾了。”

“……”

父親心裏大罵“你這孫子幹了壞事就想走”，但他明面上實在不能對外星人不敬。

“回見。”裏契重新戴上護目鏡，通過後門離開。

不帶走一片雲彩。

留下一頭熊站在電視機旁。

電視機還在播報過時新聞：“——裏契王子在會面中表示，未來五年內，木塔爾将協助綠星建造五十個風力發電機，用于解決綠星目前電力短缺的問題——”

小年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挂在胸前，開始“嗷嗷”地嚎啕大哭。

母親也哭着抱住他：“小年，沒事的，會有辦法的……對不起……”

另一邊。

辛瑤坐在馬廄裏看書。

她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馬廄，啞巴把她放下後，給她搬來一個小馬紮，辛瑤只能乖巧地坐下來：“探測器又爬進我家了？”

啞巴倚在木牆上，雙手環抱，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那我……背書了哦？”

她忐忑地翻書。一會兒後，啞巴估摸家裏吃午飯的時間到了，從口袋裏翻出一個蘋果，放在她攤開的書上。

“……”辛瑤擡頭，也已經無話可說，半天才憋出個回應，“我謝謝你哦。”

在白天，馬廄裏的牲畜已經被放養至農場，室內只留下幾只鬥毆的雞，牲畜特有的混合氣味久久在室內彌漫。

靠在牆上的啞巴用餘光瞥一眼辛瑤，見她正在專注地看書，便悄無聲息地朝門口走去。

辛瑤突然擡頭：“你不要走。”

啞巴走回來，在辛瑤面前蹲下，雙手捂住辛瑤臉頰。

辛瑤朦朦胧胧有着明确的預感：“你會回來嗎？”

啞巴肯定地點頭。

“那你早點回來。”

啞巴再點頭，不再掩藏什麽，抽出背後的矛刀握在手上，殺意畢露地離開馬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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