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節

三井壽的男人一個人走在天橋上，俯視着下面來來往往的車輛。今天他也是一個人。以前的朋友一個個離開，最後就剩下他一個了。

他不是沒有買手機，臨離開前也與櫻木等人交換了電話號碼。

但在通訊錄裏，始終有一個位置空着。“水見加奈”這個名字下，沒有留下電話號碼。

兩年間，他也有試圖按照信件所寫的寄信地址發回信，每一次的結尾都是：我買了手機，號碼是XXXXXXXX，如果寫信覺得麻煩的話，請打這個電話吧。

但是從下一封加奈的來信中，卻無任何對于電話號碼的提及。

沒錯，對于湘北，除了熱愛的籃球和那些他的死黨之外，就剩下這個小姑娘了。

“放心好了，有我在！”她并不強壯，甚至比起同齡人都要瘦弱。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女孩，充滿自信地說話時，卻不由得令人覺得可靠。

那雙因為瘦弱而顯得特別大的眼睛，似乎都能反射出灼熱的神采——并不遜于在籃球場上激烈比賽的運動員呢！

秋之國體的賽事很快就結束了。由于澤北去了美國，代表秋田縣的山王如同失去了一顆利齒的老虎，神奈川縣與愛知縣毫無懸念地成為了争奪全國冠軍的兩支種子隊伍。

森重寬加上諸星大的強力組合果然不好對付，三井在賽場上支撐到下半場最後八分鐘，在安西教練的授意下，他還是下了場。

“安西教練……”目送代替自己上場的阿神，三井有了一絲失落。他坐到安西教練的身邊，沉默不語。

“看好了，三井君，”等了許久，安西教練卻說道，“與愛知縣的差距還有6分。”

“再有兩個三分球就平了。”三井開口道。

“是的。”

“阿神防守還有些欠缺，可是只要有團隊配合，他在三分球上就沒得說。”

他剛說完，赤木一個拆檔，阿神的三分球就入了籃筐，比分還差三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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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知縣沒有像我和他這樣的射手，只要被我們打平……接下來他們恐怕要打得很辛苦了。”

“的确如此。”

“而我也能夠功成身退，”三井無奈地笑笑，“愛知縣的防守很有一套，說實話，我現在連開汽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其實昨日一戰，經過山王防守專家的盯梢，三井從昨天就開始透支的體力到今天早上都沒完全恢複。能在賽場上跑到現在，可真是個奇跡啊！

一瓶寶礦力的易拉罐明明就在手中，因為過度疲勞而導致的顫抖，令他光是拿住易拉罐就已用盡力氣了。

“請交給我吧。”安西教練忽然說。他接過三井手中的易拉罐，一扣便打開了。

“安西教練……”

易拉罐回到三井的手中，安西教練又道：“三井君知道我為什麽今天還讓你上場，直到剛才嗎？”

“越是在劣勢，我的命中率越高，教練是希望我能發揮出真正的水準。”

安西教練點點頭：“三井君，你今天共得26分，兩個罰球以及八個三分球。在不知不覺中，你的成績已經超過場上所有人了。”

“但我還是下場了……”三井難過地說，“安西教練，我經常想，如果沒有浪費兩年，今日的我絕不會像這麽狼狽。兩年，我失去太多東西了，但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是我自己的錯……我……”

場上，流川的一擊暴扣加上阿神的又一枚三分球，神奈川隊從劣勢轉為優勢，所有的人都在為他們歡呼。

賽場的氣氛熾烈，不會有人注意到休息區的角落。因此，他們兩個的對話得以繼續。

“三井君，你能這麽想，很好。”在歡呼聲中，安西教練反光的眼鏡擋住了他的目光，“可是我并不希望你這麽想，尤其是現在。流逝的時間是不能回來的，時間是往前走的。在以後的人生中，你總會失去更多的東西，如果回過頭來，你會發現你現在的所得所失都小得不值一提。”

三井看不到教練的眼神。三年前，他因憧憬安西教練才來到湘北，然而這位教練幾乎從沒有像今天這樣主動與他聊這麽多。

“謝謝你，三井君，”安西教練說，“你盡了你最大的努力，球隊因你而獲勝，這是榮耀，不是什麽遺憾的事情。莫念昨日之過失，但記今日之榮耀。你只要記住，今日的你，很好。”

掌聲鋪天蓋地地響起。

一切都如三井所言：因為沒有射手，平分之後，愛和隊對于防守這塊有些吃緊，森重寬五滿下場，神奈川隊最終以兩分的優勢獲得了國體冠軍。

是一場精彩的比賽。比起夏天的輝煌不遑多讓。

場上的隊員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安西教練站起身，最後幽幽地說：“你曾失去的，會讓你更懂得珍惜。三井君，比起兩年內失去的，你成長了更多。所以很多時候無需拘泥于某一種位置，仔細想一想，你真正的價值才剛剛體現啊……”

三井還想問什麽，可是那天，安西教練的聲音很快就被歡慶聲淹沒了。

“我的……價值……”晚歸的路途中，三井無意間想到安西教練的話，不禁如此喃喃自語。

那已是國體賽後好幾日的事。

“什麽？”走在他身邊的加奈聽到他的自言自語。

“啊……沒什麽，只是在想以後的事情，”三井轉移了話題，“話說，加奈真的有翹課來看我比賽嗎？”

加奈聳了聳肩反問：“不是又沒打完就下場休息了嗎？”

“唉……”三井嘆了口氣，“看來我的體力上限也就止于此了。”

“我倒不這麽認為哦，”加奈認真地說，“因為對方是數一數二的隊伍，來盯三井同學的人同樣也是全國級別的，被那樣盯的話，任何人都會受不了。你能夠在嚴密的防守下得分已經非常了不起了，還要苛求什麽呢？”

“可是啊，我記得國中的時候，我被四個人盯過，”三井說起了他的從前，“當時還差十秒左右，我都差點以為快輸掉了……”

然後那個時候，安西教練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把球交給了三井，然後告訴他說：“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放棄的話，比賽就在那時提前結束了。”

他記住了這句話，來到了湘北。然而安西教練再沒提過這件事了。

他記住了這句話，卻在傷後還是自暴自棄地離隊，丢失了兩年的時間……

那時候的他，太差勁了。

“但是後來三井同學是贏了吧？”加奈突然發話，打斷了三井的思緒，“我是說國中的時候。”

“啊，是啊，是險勝呢……”三井不好意思地說，“現在想想，國中時被四人聯防都不至于體力不支，而現在就……啊，想想可真不甘心啊……”

“三井同學，你好像有些信心不足呀，”加奈說，“除了體力以外，我可是覺得你的表現很出色呢。”

“真的嗎？”

“我統計過喲，從山王開始，最近兩三場比賽中，你的得分是最高的，如果沒有你，湘北甚至神奈川就輸定了。”

“……”三井想起，安西教練的意思大概也是這個。

三井停下腳步，加奈也跟着停下，她疑惑地望着他。

“所以啊，我的價值到底是什麽呢？”三井擡頭，晴朗的夜空中繁星點點。正如天上的每一顆星都有自己存在的位置，地上的每一個人也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

“我以前一直認為，我以後會成為一個籃球手，打入NBA——和流川那家夥一樣不切實際的夢想。”

“現在也可以呀，夢想是要靠雙手争取的！”加奈說。

“不，現在對于未來，我會看得很現實，加奈……”三井叉着腰，憧憬着未來的神情卻帶了點無奈，“我的技術很不錯，這是我最自豪的一點。但是到了體大，比我技術還要不錯的比比皆是，而且人家的體力比我好。運動員嘛，其實最講究的還是體力，不然還叫什麽運動員呢？”

這個問題太現實，放在以前的話，三井是連想都不屑于去想的。

可臨到頭來，還是不得不面對。

“然後呢？你就打算放棄了嗎？”加奈失望地說，“那我這麽辛苦給你補習還有什麽意義呀？”

“不，我的意思是，我更要上大學，”三井說，“就算不能成為優秀的運動員，我仍然有別的理想——或許我會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教練！”

安西教練說：很多時候無需拘泥于某一種位置，仔細想一想，你真正的價值才剛剛體現啊……

那麽，教練席也是一種位置。

三井苦笑着想：高一剛進湘北籃球部的時候，他曾雄心勃勃地說自己可以擔任任何位置，結果，這其中也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