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總是這樣

菜都準備好了,到了飯點,大夥陸陸續續到場,只差陳工沒到。

“陳工怎麽還沒來?” 李工問。

龔哥嘆了口氣,“他小孩病情加重了,家裏來電話了,應該沒心情吃飯。”

劉宵宵問:“龔哥,陳工小孩什麽病啊?現在醫學發達,應該沒事吧?”

“聽說是腦子裏長了個壞東西,具體他沒說我們也沒問,每個月有一半時間要待在醫院,一次小感冒都可能随時奪去孩子性命。”

大夥都在嘆氣,江陶站起身,“你們先吃,我給陳工送點吃的上去。”

陸馳嶼趕緊去拿碗和盤子,每樣菜夾了一些,又給盛了一碗湯,跟江陶一起送上去。

陳工蹲在宿舍樓前的臺階處抽着煙,見江陶和陸馳嶼,擡頭看了下,把煙滅了,“江工,陸工。”

“哥,先吃點東西,有什麽困難可以說出來,我們都是同在異國他鄉的兄弟姐妹,有什麽都可以說。”

陳工嘆了口氣,“家裏打電話來,醫院下了最後通牒,要做手術,之前我們一直不做,是因為手術成功率只有 50%,另外 50%機率是下不了手術臺,我跟孩子媽不敢賭,現在不賭不行了,孩子已經開始昏迷了。”

江陶跟着嘆氣,沒說話。

陸馳嶼說:“盡快拿主意吧,如果需要錢,我們可以幫忙。”

江陶趕緊說:“我也可以。”

隔天,陳工向總公司提出回國申請,他要回去陪孩子做手術,實驗室的同事們自發組織捐款,其他人捐的大部分是三千到五千,陸馳嶼捐了一萬,江陶在人前捐了一萬,事後又私下去找陳工,塞給他三萬,說:“就當借你的,等孩子康複了你再還我。”

陸馳嶼是事後才知道的,拍了拍江陶腦袋,“你總是這樣。”

“總是哪樣?”

“端着最不正經的架子做着最貼心的事。”

回 B?stad 房子的第二天,陸馳嶼接到父親電話,跟往常一樣,不是為了要錢他不會打國際長途浪費電話費,這次要的多,開口就是 20 萬,陸馳嶼在電話這邊無奈的應聲:“是 20 萬,不是兩萬,我每個月彙回去的錢你心裏有數,我在這邊只是打工,不是造錢。”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陸馳嶼挂斷電話一個人在窗前站了許久。

江陶在他身後,安靜地陪着他站着。

江陶沒問他遇到什麽事,只是主動做了晚餐,江陶會做的不多,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碗揚州炒飯,從冰箱裏找出一堆能吃的食材,青豆,胡蘿蔔,彩椒,火腿,全部切成丁,沒有剩飯,現煮的飯炒的,不算正宗,反正手邊有什麽料用什麽料,做好去房間叫陸馳嶼,做會兒飯的工夫他人已不在房間,陽臺也沒有。

在小花園找到他,他正在給小番茄澆水,江陶叫他:“馳哥,飯做好了。”

陸馳嶼潑完最後一點水,“做了什麽?”

“炒飯。”

“我洗個手,就來。”

給陸馳嶼盛了一大碗,順便煮了個青菜湯,當地人喜歡土豆濃湯,江陶吃不慣,他還是喜歡清爽的湯類,配蛋炒飯正好,陸馳嶼吃第一口時江陶滿懷期待地問:“怎麽樣?”

“好吃。”

确實不錯,江陶笑眯眯地看着他吃,才吃幾口,wechat 響起視頻通話提示音,江陶無意瞥了一眼,是他妹妹發過來的,現在是瑞典時間晚上七點,國內已是淩晨兩點,在江陶印象中他家人很少會這麽晚找他,陸馳嶼看了江陶一眼,還是放下勺子起身去了卧室,江陶坐在餐桌前捧着碗發呆。

他好像總是有很多秘密,不能跟江陶分享的秘密,三年了,每次只要他家裏來電,他都會避開江陶,要不去陽臺,要不洗手間,要不房間,不像江陶,不管家裏人幾時來電,他從不避諱陸馳嶼,哪怕兩人在床上,他也只是咬着牙忍着接電話,不過陸馳嶼會在他接電話時停下動作,覆在他身上等他通完話變本加厲的把剛剛打斷的情致找補回來。

江陶吃完飯陸馳嶼還沒出來,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桌上的飯和湯早涼了,江陶憂郁了幾秒,還是敲響卧室門:“馳哥,飯還吃嗎?我給你熱下?”

裏面傳出來的聲音悶悶的,“不用熱了,不吃了。”

江陶把飯放進電飯煲溫着,切了點水果端進卧室,陸馳嶼正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盯着天花板發呆,江陶輕輕碰了碰他,“出什麽事了?需要我幫忙嗎?”

“沒有,什麽事都沒有。”

“你的樣子不像沒事,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上……”

“我說了,沒事,” 陸馳嶼坐起身,語氣不是太好,抓過一旁的衣服往浴室走,“我去洗澡。”

江陶怔了下,沒說什麽,等他洗完澡再去洗,出來時他已經關好他那一側的床頭燈背對着江陶睡的那一邊先睡了,江陶輕手輕腳摸上床,從他後背輕輕抱住他,知道他沒睡,小聲說:“不管出了什麽事,都能解決,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良久,陸馳嶼發出一聲嘆息,轉過身,很用力的把江陶抱進懷裏,下巴擱在他頭頂,帶着鼻音說:“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發脾氣的,是我沒控制好。”

“沒關系,我知道的。” 江陶拍着他後背,像哄孩子似的,輕輕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着,兩人就這麽靜靜抱着,最後陷入深眠。

江陶時常覺得他們身體的距離雖說是近過負 18 厘米,但他們心,像是隔着汪洋大海,江陶能看見對面燈塔,也曾試圖劃着小船靠近燈塔,可每一次都會以失敗收場,燈塔的燈不是為他而亮,等不到他靠近便會熄滅。

隔天醒來,陸馳嶼已先煮好了早餐,今天的相對簡單,白粥配小菜,江陶今天的工作安排是下午去實驗室,上午處理公司郵件和寫彙報材料,陸馳嶼今天沒安排,他先吃好了,告訴江陶他要出去一趟。

“去哪?”

他說了個商業區名字,是哥德堡最繁華的一條街,江陶點點頭,把車鑰匙遞給他:“有點遠,開車去吧,路上小心。”

“好。”

江陶站在陽臺目送他行遠,沒問他去哥德堡幹什麽,是因為知道他去那邊只有一件事,彙款回國內,那邊一家銀行折算彙率後的手續費比其他銀行低很多,江陶确定他家出事了,從他表現看,應該很嚴重。

可他不願意說,江陶不知道該怎麽幫他,直接給他錢他不會要,還有什麽辦法能幫到他?江陶一時間也想不出來。

收拾好碗筷去書房處理工作,他跟陸馳嶼共同一個辦公桌,剛處理好郵件,收到 QQ 工作群內人力部發的通知,要求所有人員十點前登錄系統确認薪資,這個版塊是上月新增的,好多人一時間還沒适應,從前發完工資收到就算完事了,現在還得上系統點擊 “确認薪資” 鍵才算走完流程,沒有按要求完成的,将會系統通報。

江陶登錄自己的帳號,進入個人薪資版塊,點下确認,離十點只差十幾分鐘了,陸馳嶼應該沒那麽快趕回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以前有什麽需要回複的,他們都會相互登錄對方系統幫忙點确認,這次江陶也這麽做了,登上陸馳嶼系統,幫他點了确認鍵,将要退出系統時個人信息欄出現一個紅點,江陶怕是有什麽重要通知被漏掉,沒多想,點了進去,這個動作他們以前也沒少做,誰在忙,另一個人幫代辦,反正這些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些不必要、只會增加工作量的雞肋流程。

是人力資源部回複的郵件,江陶點開,內容是陸馳嶼昨晚向總部申請預支兩個月薪資的,人力回複郵件說需先打申請,本人簽字,掃描将原件傳至系列,由人力審批後上報財務,通常需要七個工作日以上。

退出系統江陶整個人處于一種焦急狀态,陸馳嶼到底是遇到什麽事需要預支工資,為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寧可向公司預支工資也不肯跟他開口。

想了想,他記得陸馳嶼個人資料上有家人聯系方式,在房間抽屜翻出他的個人資料,上面記錄了陸馳嶼父親和妹妹的聯系方式。

權衡之後頂着可能面對陸馳嶼質問的風險,給他的妹妹打去越洋電話,這個點能不能打通全憑運氣,國內這時候剛好深夜。

電話在響了好幾聲後才接通,聲音嘈雜,應該是車站之類,妹妹聲音很小,有點怯地問:“你好,請問是?”

“你好,別害怕,我是你哥哥室友,我知道你叫陸珍珍,你哥今天有工作,讓我幫打個電話給你問問家裏的事處理的怎麽樣了?”

那邊沉默了數秒,妹妹聲音真的很小,可以說是小心翼翼的:“你真的是我哥室友嗎?那你能說你名字嗎?”

“我叫江陶,你哥小腿有一道疤痕,長條形的,右手虎口也有一道疤痕,他說是小時候割稻谷鐮刀割傷的。”

那邊又靜了一會兒,好像換了個地方,相對安靜很多,妹妹聲音還是怯怯的,“嗯,你說的都是對的,哥說今天打錢回來,媽還在醫院走廊,醫院不肯收,爸一個人在那邊照顧着,我請了假現在坐車過去。”

江陶又問了妹妹醫院地址,母親病情,妹妹全都照實回答了,最後還問江陶:“我哥是不是很辛苦啊,我昨天跟他說,他說沒事,錢的事他來想辦法,其實我知道不光是錢的問題,是找不到醫院收容的問題。”

“你哥确實很辛苦,珍珍,對不起,我剛對你撒謊了,我确實是他室友沒錯,但我聯系你,你哥不知道,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我很想幫他,可他似乎很害怕給別人添麻煩,珍珍,你想救你媽媽嗎?”

“想的,” 隔了幾秒鐘,她又說:“他一直是這樣的,害怕欠人人情,可是,如果你瞞着他幫了我們,他知道後會生氣的。”

“不會,他上次也幫了我,而且我還欠他錢,他不會生我氣,真的生氣也沒關系,有事我頂着。”

江陶覺得他在利用一個高中生,手心冒出一層冷汗,他無法預料陸馳嶼知道的後果會是怎樣,眼下也顧不得太多了,先幫他處理好找醫院的事再說,陸珍珍聽了江陶的勸說,答應不把他聯系她的事告訴哥哥,并把母親現在所在的醫院地址告訴了江陶,連着父親的聯系方式也一并發了過來。

挂斷電話江陶馬上給哥哥江準打電話,簡短的說明情況,并拜托哥哥一定要幫陸母找到醫院,醫藥費需要多少先幫墊付,江淮在電話那邊問:“你這緊張的樣子,我懷疑我哪天出事了你都沒這麽緊張,說說,你跟那個陸馳嶼到底什麽關系?”

“哥,真的沒關系,就是朋友,我之前說過的,他一直很照顧我。”

江淮從來不會拒絕弟弟,更何況弟弟極少對他提要求,他答應了,并馬上給陸母所在的醫院城市的朋友打電話,原本他自己想飛過去,奈何他也有工作安排走不開,只能托朋友幫着打理。

陸馳嶼回來時江陶正好處理完,剛松了口氣聽到汽氣聲音,忙不跌的把他的郵件恢複成 “未讀” 狀态,假裝無事的坐在一旁盯着電腦繼續寫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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