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奪舍(二合一)

培養感情這件事, 首先得能見到面。

接下來的幾天,裴琉焰幾乎沒有看到過杜聖蘭的人影,連雪花獅子都見不到, 因為終于有人去聽講。

英靈廟建好了, 九奴也一道跟了過去。醫谷頂着妙手仁心的招牌沒幹幾件人事, 但這廟建得确實不錯,以石雕為主要基調, 刻畫了一些黃金時代的經典例子。‘英靈廟’三個字更是專門刻在了一整塊的稀有礦石上, 站在周圍, 能感覺到一種沉澱下來的厚重感。

金燦燦的黃金獸車停在廟外, 顯得格格不入。

杜聖蘭走過去, 親自用真氣拉着獸車, 将梵海尊者帶到了布置好陣法的低窪處。

随後, 他沖九奴點點頭:“幹娘,麻煩了。”

九奴望着和小臂生長到一起的魔刀,卷起袖邊, 殘念寄生的事情,建廟的這段時間她專門琢磨過。只見纖細的胳膊化作張牙舞爪的黑霧,有些像是樹根,讓周圍慕名來參觀的修士連忙退後了幾步。

梵海尊者神态猙獰,突然低吼了一聲, 魔刀迅速朝肩膀上延伸, 吞噬剩下半只胳膊的血肉。

魔刀中的戾氣雖然被耗得差不多, 但這些天他一直全力逼着斷臂處滲血不止,此刻更是毫無保留釋放出內心的怨恨, 梵海尊者主動放開識海, 好讓理智被魔刀侵蝕。

等到魔刀徹底反噬自己, 他就可以最後揮出致命一刀。

九奴蹙眉及時脫身後退:“有些麻煩了。”

自來後便神情嚴肅的杜聖蘭,這時面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笑意:“不麻煩。”

他冷眼瞧着梵海尊者發狂,赤紅的雙目預示對方正在被魔氣浸染,那把刀吞噬完肩膀,又繼續朝頸部延伸,突然,一道金光射來,阻隔了魔氣入侵。

就差徹底沉淪的梵海尊者勉強掀起眼皮,模糊地看到一個和尚走來。

空間沒有波動,說明和尚不是瞬移而來,而是一直站在那裏。

梵海尊者很疲憊,卻又睡不過去,幾番折騰下他的五感逐漸衰弱,奈何杜聖蘭站在很近的位置開口,只要不聾都聽得見。

“勞煩大師守了怎麽多天。”

五蘊和尚證道後,周身罕見地沒有仙氣環繞,仿佛化為了芸芸衆生中最不起眼的一員。當他收斂起息時,存在感僅次于披着黑布的笑笑道君。

……暗中還有人在守着自己。

梵海尊者只覺得心髒都在滴血,和尚的功法專克戾氣,對方的出現,截斷了最後一絲退路。

“總有一日……我會全部……”

‘讨回’兩個字因為發聲太弱,幾乎飄散在風裏。

杜聖蘭無動于衷:“心理暗示對我不管用。”

梵海尊者竭力想要表示,留下一縷殘念早晚會成禍害,但他壓根不在乎,殘念要是能複活,塔樓內的神念早就活了,哪裏還輪得到這老畜生。

“這話你自己信嗎?”

梵海尊者幹裂的嘴唇動了幾下,沒有再發出聲音。

九奴重新上前,黑霧腐蝕着梵海尊者剩下的大半身體,杜聖蘭撤去了黃金獸車上的聚靈陣,下界的靈氣本就略稀薄,梵海尊者身上的傷口惡化,沒剩多少的生命力瞬間透支。

這一剎那,梵海尊者只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竟然回光返照了一瞬間——

“祁子期,祁子期……哈哈哈哈哈……”

他沒有罵杜聖蘭不得好死,最後一刻那沙啞夾雜着恨意的笑聲,竟是針對祁子期。

杜聖蘭在其中聽出了一絲掩藏着的妒意,這妒意因何而生,除了梵海尊者自己,恐怕沒有人知道。

杜聖蘭也懶得去探尋,從梵海尊者讓人帶話,只要自己改投梵門前塵往事一筆勾銷時,就已經證明這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态。

九奴目中沒了平日的慵懶,像是銳利的山鷹,精準計算着梵海尊者生命消亡的過程。黑霧所化的手覆蓋在梵海尊者面上,一團模糊的亮光被霧氣包裹提取。

九奴一腳将要逃跑的魔刀踩在腳下,黛眉豎起:“跑什麽?”

說罷,将那團還在掙紮的亮光封印進了刀中。

做完這一切,九奴松開腳尖,魔刀像是垂死的鯉魚,啪嗒啪嗒地拍着地面,整個過程持續了約有半刻鐘,才恢複平靜。

杜聖蘭湊過去:“成功了?”

九奴點頭,将魔刀丢進低窪的陣法中。

刀在陣法的漩渦中發出輕輕的顫鳴,為了防止有人奪刀,九奴又在刀柄上施加了禁咒,同時留下一只冥鳥盯着。

塔樓內的神念津津有味望着這一幕,死人的樂趣很單純,他們足足盯着魔刀在陣法中受折磨了一個時辰,都不嫌無聊。

“借我一滴你的血。”九奴忽然對杜聖蘭說。

杜聖蘭沒有問原因,利落地就要抽劍割破掌心,被九奴攔住:“一滴就行。”

劍尖輕輕一劃,杜聖蘭刻意阻止傷口複原,一滴血液被逼了出來。

九奴用瓷瓶收好,折返回了冥都。

杜聖蘭收回視線,猜測道:“她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咒殺裴琉焰新分割出的心魔?”

傀儡對杜青光的評價證明世上又多出一只心魔,從心魔世界的經歷來看,新心魔可能夾雜着一絲對自己的情感。

冥都也擅長咒術,雖不能做到直接咒殺九奴這樣的強者,對付幼生期的心魔綽綽有餘。

回到冥都後,九奴先去找了陰犬。

她确實在打這個盤算,心魔之間注定要走向自相殘殺,九為極,九奴已經吞噬了前八個心魔,再去吞噬新的也許有害無益。

面對潛在的威脅,她自然是要先下手為強。

陰犬:“生辰八字。”

“應該是我被咒殺的那一天,具體時刻不明。”

陰犬提醒道:“效果會很有限。”

九奴颔首,她原本也沒指望直接咒殺成功,同類型的心魔之間很容易産生感應,等到那個心魔受傷,她再放出冥鳥出去尋找,事半功倍。

見其心意已決,陰犬開始實施咒殺。

兵人口中吟唱着奇怪的符文,待到符文化為實體飄在空氣中,陰犬的一只爪子燃起了青色的烈焰,濁浪朝着放有杜聖蘭血液的瓷瓶湧去。

藥田。

正思索破局之道的裴琉焰突然捂住胸口,面色微變:“不好。”

看似柔弱的身體飛速朝冥都外掠出。

差不多同一時間,九奴的紅唇咧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還真是意外之喜。”

她的心魔,似乎也很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

追尋着一絲微弱的同源氣息,九奴的身體在虛實之間穿梭。她掌握虛實道則,在速度上絕對有自信追上裴琉焰。

追途中,九奴甚至還能分出心神去細思對方為何将分割出的心魔重新吸收,又為何來到冥都。

答案忽之欲出前,前方一道白色的身影進入視野範圍。

九奴一邊咳嗽着一邊揚聲道:“你确定要繼續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前方的倩影頓住。

一次渡心魔劫的失敗,實力不對等的雙方位置徹底交換。

裴琉焰低低笑了一聲,縱使千人面完全遮掩住了她的面容,依舊有着蠱惑人心的能力。

沒有理會這道笑聲,九奴絲毫不拖泥帶水,擡掌便進攻而去。

淩厲的攻擊中,她突然‘啧’了一聲,拖得越久越會為心魔劫所累,雖然知道裴琉焰早晚會做些什麽,但沒想到對方膽子會這麽大,直接跑來冥都。

裴琉焰指尖蔓延的蠶絲阻擋着黑霧的侵襲,有意在拖延時間。

雙方交戰到第三個回合時,擅長詛咒的星君終于趕到,及時幫裴琉焰擋下了拍向胸口的致命一掌。

裴琉焰抓準時機,欲要撤身抽離。

然而就在下一刻,她的後路被另外一片黑霧阻擋。

趕來的陰犬和兵人同時出手對付星君,十幾個紙面人臉組合出奇怪的陣法,封鎖住了所有退路。

幫手被困住,生死危機重新降臨到裴琉焰身上。

九奴出手的速度極快,從她身上散發的黑霧像是火焰一樣點燃了蠶絲,裴琉焰猛地屈起手指,十指鑽心的疼痛讓她鬓角有冷汗流下。

“竟然能擋這麽久。”九奴也是有些驚訝。

她死死盯着那張如今看上去很平凡的面容,猜到了裴琉焰身上可能有提升戰鬥力的法器。

黑霧到底有一部分鑽入體內,裴琉焰氣息不穩,她先前那一笑是帶有自嘲性的,知道今天怕是兇多吉少。

在這一點上,她比梵海尊者要利索得多,不曾抱有絲毫僥幸心理。對決中裴琉焰眼神閃爍了一下,在一敗塗地前突然轉攻為守。

這一舉動倒是讓九奴有些拿捏不準了,不明白繼續拖延時間的目的,莫非還有幫手?

然而一直到黑霧侵蝕了裴琉焰的半個身體,面具自動脫落,也沒有出現任何異狀。

欲蓋彌彰,還是真的留有什麽暗招……對于九奴而言,沒有其他的選擇,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自然是要吞噬對方。

陰犬看了那邊一眼,心魔吞噬主體便能證道,眼看九奴就要成功之際,她卻突然暴退幾步,常年懶散的目光夾雜着一絲怒火。

被圍攻的星君見狀又怒又笑道:“她早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裴琉焰抓走了孫氏姐妹中的一個,因為渡心魔劫失敗,移植仙骨的計劃被擱淺,但是她卻做了另外一件事,逼迫對方奪舍自己。

裴琉焰自然不會真的任由其成功,當然也沒有在神魂中滅殺孫氏姐妹的神念,就像是那株變異的妖植,暫時處于共生狀态。

這種共生對于識海的破壞性很大,但裴琉焰仍舊強忍着痛苦這麽做了。

就在剛剛,這一手暗棋終于派上用場。

最後的那一剎那,她任由自己被奪舍,裴琉焰死在了奪舍中,而九奴在吞噬的時候,吞噬的是孫氏姐妹中姐姐的神念,哪怕是裴琉焰的軀體,此刻也已經屬于另一個人。

她死得決絕而又突然,用一瞬間的奪舍徹底斷了九奴證道的路。

星君被裴琉焰控制了精神,後者死了,他也變得瘋瘋癫癫,在圍攻下身隕道消。

“哪裏出了問題?”陰犬沉聲問。

九奴冷冷盯着裴琉焰的屍體:“最後關頭她讓別人奪舍了自己。”

陰犬聞言也不免有一次詫異,沒想到這個女人能狠絕到如此程度。

九奴很快調整好了心态,天無絕人之路,或許還會有其他辦法證道。

她嘆了口氣:“我去通知一下我幹兒子。”

哪怕很想讓裴琉焰就這麽曝屍荒野,九奴還是決定讓杜聖蘭過來收屍,也算是了卻了對方和裴琉焰間的孽緣。

……

英靈廟外。

杜聖蘭捏着傳訊符,突然間陷入沉默。

剛剛檢查完廟的顧崖木走過來,見他面色不太好,問:“怎麽了?”

“……裴琉焰死了。”

對于生母,或許是因為見面時間太短,哪怕聽說她在心魔世界裏毫不猶豫對自己下殺手,杜聖蘭也只是一笑而過,沒有像對杜青光那樣強烈的恨意。

顧崖木看出杜聖蘭心中有幾分沉重,跑了趟黑水商會,訂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随後二人一起去收屍。

九奴還等在那裏,講完前因後果,晃了晃手中的一張面具:“有主的,我試過強行隔絕聯系,失敗了,應該是本命法器。”

“杜北望母親的。”天機樓樓主曾說墨韻去找過裴琉焰。

杜聖蘭從九奴手中接過面具,又看到了裴琉焰腰間挂着的導師身份牌,立刻就知道了她曾僞裝成實習藥道導師接近自己。至于目的,人已經死了,杜聖蘭不想去細想,想多了怕是只有失望。

九奴一臉嫌棄:“先說好,埋哪都行,別埋冥都。”

“我準備将她安葬在裴家埋歷代家主的地方。”

裴琉焰骨子裏厭惡裴家,不過她曾想奪走裴家家主的位置,如今死後還能挑戰惡心一下長老們,裴琉焰應該會很樂意。

九奴提出跟他一起。

杜聖蘭有些驚訝。

九奴撩了下頭發:“正好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

杜聖蘭和顧崖木互相對視一眼,還是想不明白,九奴都知道是被本體分裂而來,是怎麽能堅持認為自己才是本體。

顧崖木忽然道:“我要有她這種自信就好了。”

說不定現在都已經雙修成功。

……

正如杜聖蘭所料。

聽到他們的來意,裴家幾位長老面色一個比一個難看,尤其是大長老。

“一個家族最注重的就是規矩和禮節,”大長老道,“禮不可廢。”

随随便便放口棺木在歷任家主長眠之地,傳出去了裴家絕對會顏面掃地。

杜聖蘭只是安靜坐在一邊,輕輕敲着椅子扶手,無形的威壓讓幾位長老瞬間呼吸一沉。

短短幾日的時間,天機樓将杜聖蘭的資料更新為仙人,他們将信将疑,如今被仙威壓得直不起身,徹底佐證了這一點。

“四大家族早就今非昔比。”

杜聖蘭一句話讓長老們心下沉重。

四大家族能屹立不倒是因為無人能飛升,他們站在塔頂,可以及時招攬或者扼殺威脅。界壁打開後,天地間的靈氣稍微複蘇了一些,天機樓還在售賣上界的一些低級修行法門。

大家族壟斷修行的情況被打破,短時間內還看不出什麽,日後這種優勢将一點點縮小。

除非能有新的強者出現。

大長老看向杜聖蘭,良久道:“裴家可以用家主的禮儀為她舉辦葬禮,但有一個前提,你要進家族族譜。”

主動招攬外姓人,杜聖蘭正想嘲諷一句日落西山,就見大長老望向九奴,問:“你要進族譜嗎?”

九奴的表情很精彩。

一邊,二長老又對顧崖木道:“你也一起吧。”

“……”

他們說得天花亂墜,外面太陽角度在一點點偏移,杜聖蘭有些頭疼,打斷道:“族譜對我來說不具備任何約束力。”

他連祠堂都燒過。

大長老:“先進來再說。”

本在老神自在地喝茶,杜聖蘭差點被嗆住。

進族譜的事情最終還是被壓了下去,杜聖蘭只說再考慮,趕在大長老開口前,淡淡說道:“我要和杜青光争個東西,未來說不定會爆發生死戰。”

這個過程可能會連累到裴家,考慮到這點,大長老停止強買強賣,妥協後道:“老夫會差人布置靈堂,停棺七日後下葬。”

這是族長才能享受的規格之一,讓族人守棺七日,至于其他環節,被略去了。

走出議事廳時,已是夕陽西下,九奴發自肺腑道:“有這麽厚的臉皮,裴家至少千年內倒不了。”

杜聖蘭同樣無語。

裴家的小厮們開始忙着布置靈堂,九奴像是沒事人一樣四處亂飄,沒人敢管她,只是暗暗盯着。

杜聖蘭趁機跑了趟天機樓總樓,購買了所有和心魔相關的情報,回到裴家後同顧崖木坐在亭子裏,一目十行全都看完,只有一個孤本中提到心魔可以吞噬主體證道,其他都是在講一些克制心魔的法子。

顧崖木沉吟:“或許可以考慮依靠外物,譬如助你提升境界的光團。”

杜聖蘭在補天後,靠着光團的幫助跨了一個大境界,最後在極地雪山電得一群人嗷嗷叫。

杜聖蘭想了想:“是個法子。”

如果下次補天還有這樣的光團饋贈,他可以想辦法取出給九奴吸收,有望助對方證道。

夜幕降臨,靈堂也布置完了。

“為什麽讓我們來守靈?”

“實在荒唐,都不是家主,還要我們守七日。”

夜色下,亭子被樹木遮掩,不時就有不忿的聲音傳來。

面對不情不願的裴氏族人,杜聖蘭挑了下眉。

各支脈都差有地位的人前去靈堂,今夜園內燈火特意沒有燃得太明,遮住了這些人面上的不忿。

裴琉焰可能到死也想不到,最了解自己的是被她割舍掉的孩子,雖明面上未曾表露出絲毫,私心她卻一直覺得裴家欠她的。能讓他們心裏不舒服,裴琉焰就舒服了。

一直到三更,杜聖蘭才起身去靈堂。

他沒有換喪服,在規矩守靈的人中顯得不修邊幅。沒人敢說明面上說什麽,最多只是心中诽謗兩句。

越過守靈者,杜聖蘭進入停放棺材的內堂,他靜靜望着棺木,視線仿佛穿過了棺材,看向了裏面的空洞黑暗。

一只手撫在棺木邊緣,許久,杜聖蘭嗤笑一聲,聲音低不可聞。

“……有段時間,我很想你。”

是真的很想。

他在杜家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一直傾向于生母是有苦衷不能接自己走,一度有種可悲的使命感,認為要變得強大,才能去拯救對方。

杜聖蘭微微仰起頭,像是要和過去告別一樣,疲憊地合上雙眼。就在完全阖眼前,猝不及防對上了屋檐上的一只眼睛。

瓦片不知何時被掀開了一片,九奴正偷偷扒拉在那裏,一動不動地偷偷觀望裏面的情況。

“……”

杜聖蘭走出靈堂,詫異地找到剛剛翻身下來的九奴:“幹娘,你趴房檐上做什麽?”

“看你有沒有偷偷哭,”九奴實話實說,“你要是哭了,回頭我就悄悄把棺材偷出來一把火燒了。”

有一說一,就是嫉妒。

寶貝幹兒子還沒為自己哭過。

杜聖蘭心中的那點傷感,因為這一本正經的言論蕩然無存,最後頗為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顧崖木正在涼亭中等着,遠遠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這麽快?”

他知道杜聖蘭現在更需要一個人獨處,特意沒跟過去。不過在看到九奴後,好像猜到了什麽,問:“回去嗎?”

依照這對母子間的關系,杜聖蘭已經算是送過裴琉焰最後一程,仁至義盡。

“走吧。”

杜聖蘭點了點頭,留下來親眼看到下葬也沒多少意義,為了補天,也為了讓九奴能證道,他需要盡快找到杜青光。

九奴道:“你們先回,我再轉轉。”

顧崖木化為銀龍帶着杜聖蘭往回飛。他今天特意飛低了點,讓杜聖蘭可以欣賞一下萬物複蘇的春日美景。

大概走了有一半的距離,杜聖蘭突然反應過來:“她該不會是擔心我折返哭鼻子?”

銀龍模糊‘嗯’了聲。

“九奴之前還問過我,是不是只認她一個丈母娘。”

“……”杜聖蘭挑眉反問:“為什麽不是婆婆?”

話音落下,身子突然不穩往前栽了過去。

原來是銀龍腦子一片空白,突然忘了飛行直線下墜,好在落地前重新起飛。

重新找回平衡感,杜聖蘭摸了摸龍鱗:“你沒事吧?”

先前一瞬間,強悍的龍軀突然就僵了,像是死了一樣,吓了他一跳。

“沒事。”顧崖木低聲回答。

只是突然明白了九奴專門來問這句話的原因,對方一定猜到了自己會原封不動告知杜聖蘭。

一瞬間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杜聖蘭首先挑出得是用詞問題,并沒有質疑這個問題的前提:他們會走到一起。

顧崖木的心情從未像現在這樣好過,哪怕當日從斬月山逃脫,也沒有如此開懷。

一只鳥類妖獸看到有龍,下意識飛身遠離。

心情好,态度也好,銀龍很有禮貌道:“晚上好。”

鳥類妖獸吓了一跳,渾身僵硬,筆直墜了下去。

醫谷附近,英靈廟。

五蘊大師随意在地上盤腿而坐,手中拿着佛珠念着《往生咒》。

輪回崩潰,《往生咒》早已沒了作用,但他還是在認真進行着這項超度儀式。

一只鳥飛速墜落,五蘊和尚沒有睜開眼。

驚恐地瞪圓了眼睛,鳥類妖獸在墜地前,被一團氣流拖住,感激地沖和尚拜了拜。

“大師,晚上好。”

一道聲音随夜風飄了過來。

五蘊大師眼皮一抖,手中新換的佛珠捏爆了一顆。擡起頭,他看到天邊一閃而過的流光,頗為不解:“這是……被奪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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